不过几息的时间,红雀从看守处取了钥匙遣散了众人,疾步赶到刑室,就见白鲤跪在刑架前,双手上举已然被镣铐锁住。红雀呼吸一颤,只见微微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时机已至,请主人用刑。”
红雀脚步一顿,急躁的情绪这才压下几分。原来白鲤还没有毒发……还好自己及时赶上了,还好他没傻到等毒性发作再告诉自己。
来不及去管假报的廿二,平复下焦急的情绪后按序做起解毒的准备,但看着白鲤一副受刑的姿势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你把自己绑起来作甚!”
“主人……请您息怒,属下怕毒发后无法自制,这才提前……”白鲤浑身僵直了一下,没想到红雀竟会对这件事不满。难道……主人是想在不加械具的情况下用刑么,若是平常定能坚持下来,但如今加上毒发……
“我说的不是这个……罢了,此事怪我。”心痛之下,红雀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何要假意对白鲤说要罚他,然而如今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看守……怎么就放白鲤进来了!还没等红雀考虑好怎么整治地牢管事,忽然想到今晨自己确实提前吩咐过,今天自己和白鲤要使用刑室,让他提前打扫出来,并将准备好的解毒用具安放妥当。
却并没有说,具体是要做甚。
想到这,红雀更加头疼起来。当初将地点选在了地牢的原因很简单,只因着解毒过程中需要大量放血,燃的香不能让无关的人闻去,又怕香的药力不够让白鲤中途醒来,最稳妥的还是找个刑架将人固定死了,有了这些要求,显然地牢是最佳选择。
红雀未曾多想,却不料竟然带来了如此大的误会。
白鲤的呼吸声渐渐急促了起来,红雀想提前解释什么早已没了时间,只匆匆吃下抑制芥檀香的解药,再将香木点燃,待火花褪去烟雾稳稳生起后再放于白鲤鼻低。
异香入体,白鲤本能地闭气,但只是一瞬后便重又放松下来,任由香气进入肺腑,很快便支撑不住意识沉沉睡去。
红雀的身体早已不会因为香气晕厥,但整个解毒过程半点差错也不能出,否则留下的后遗症还要再调理许久,是以他不敢让自己有任何松懈的可能。
待到最初的那一缕黑烟散去,药力渐渐起了功效,白鲤的身体渐渐松软了下去,红雀这才松了口气,拾起浸满药水的空心银针向穴位处扎去。
白鲤本已绷紧了所有意识准备应对接下来生不如死的剧痛,却不料被一股异香极为柔和地推入沉眠,再睁眼时只见天光微亮,本应吊在刑架上的身体正安稳地躺在榻上。
“主人……”
“醒了?还难受么?再睡一会。”红雀微微挪了下位置,替白鲤挡了照在他身上的光线。红雀已然在白鲤身旁守了一夜了,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人苍白的脸渐渐有了些血色,红雀这才躺在他身边小憩了一会,却也不敢睡着,期间手指一直搭在白鲤腕间,天色一亮就命人温了碗稀粥等着白鲤醒来,自己确是半点没吃,小侍们也不敢劝。
“别强撑着,哪不舒服告诉我。”
“属下的罚还没……”
“罚完了。”红雀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是不是又不记得了?也是,疼成那样,谁也不想记着。”
白鲤一愣,随即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红雀的说法,仿佛这是极平常的事。只是手指仍紧张地蜷缩着。
“那属下……”
“嗯,我很满意。”随着红雀话音落下,白鲤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嘴角不自觉见带上了浅浅的笑意,直看的红雀心里一酸。
“新的毒已经生效了,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你解药,你这辈子就别想跑了。”
“是……”
“若是我哪次没给,就说明……”
红雀顿了一下,表情明显严肃了不少,白鲤心下了然,看来以后解药延期的惩罚是会经常使用的了。
“就说明我忘了,千万记得找我要!”
不然可就露馅了。
“是……属下记住了。”白鲤心中漾开一片惊诧。
“不说这些了,饿了没?喝点粥……”红雀将粥碗从暖炉上取下,抿了一口试着温度正合适,这才舀了一勺递到白鲤嘴边。
白鲤忙要去接,手臂却酸软地抬不起来,未待重新使力就被红雀压住了动作。
“别动,你现在没力气,撒自己身上烫着了怎么办?”
“可是……”话还没说完,一勺散着米香的稀粥就喂进了白鲤嘴中。
“主人……唔……”刚咽下之前那口说了两个字,就又被红雀喂了一勺。
“主人不必如此,哪里有主人服侍下属的……”白鲤终于抽空把话说全了,红雀却半点没听。
“知道我是你主人还敢抗命!”又是一勺。
“唔……”
再要舀时,红雀却发现白鲤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委屈,喝粥的动作十分艰难。忽然就想起了当年自己解完毒时的情景。
那时浑身都酸软地提不起力气,但更严重的是没有胃口,有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只想吃甜的,脑海中想的全是白鲤曾经做过的炸糖糕。
最平常的面粉和水切块,外面是最平常的糖铺到锅底烤化浇的汁,成了当时唯一能引起红雀食欲的东西,若不是当时身处的树林中还有几个果子,会饿晕过去也说不定。
再看白鲤时,就注意到他每一口粥都要花很久才能咽下。
红雀的动作停了,犹豫着问道:
“是不是不想吃东西?”
“属下自己来就好,不必劳烦主人费心。”
“那就是不想吃,是不想喝粥还是什么都不想吃?”
“属下不敢。”白鲤看着剩下的半碗粥,实在忍不住有些反胃,但这是主人特意备下的,自己怎能不知好歹。
“那就是不想吃,但你现在身体太弱,必须得吃点东西。”
“属下……喝粥就行,主人不必……”
“想吃甜的?”
“没……”
注意到白鲤一瞬间的犹豫,红雀轻笑道:
“等着,我去给你炸点糖糕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白鲤终于要想起点啥了嘿嘿嘿(终于TvT)
第56章 少年
说是去给白鲤炸糖糕,红雀其实一点也没想要亲自下厨,毕竟请来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厨做出来的怎么也比自己做的好吃多了。
不多时,几位被临时请来的酒楼厨子站成一排,红雀按着记忆中炸糕的样子指指点点。
“先把面烫熟了,再扯开裹上一层糖,撒一点盐,再蘸一圈水……”
“不是这么蘸的!”
“面团要再扯松一些……”
“算了先凑合着吧。”
“这个糖放少了……”
“也不是这个味……”
“……”
红雀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的苍白无力,几次交涉无果后很快便失去了耐心,将几位战战兢兢的厨子赶出了膳房开始自己摆弄起炊具来。
先将冰糖放入锅中,大火熬化后转成小火,再慢慢熬至金黄,并有香气溢出后……之后干什么来着?
……完了锅熬糊了!好难洗,换个锅好了。
也就过了两个时辰,将膳房里五花八门的调料尝过一遍后,最终从一堆焦糊的黑炭和软趴趴的水团中炸出了一盘金黄甜香的面点。红雀拿起一个尝,味道差不多,具体的风味早已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也不可能完全复刻的出来,但至少这是他刚为自己解完毒后的那段时间里,十分想吃的味道。
一块糖糕下肚,快一天没吃饭的红雀一下子被唤醒了食欲,看着炸好的糖糕,红雀忍了又忍,终于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一袋红薯上。一大袋的面粉已经快被他糟蹋完了,且再炸一盘成功率也没法保证,揉面虽然最终也没能搞懂,但熬糖已经熟练了,趁着手还没生,红雀又切了一盘红薯裹着糖炸了,放在一起端了回去。
“尝尝这个。”
红雀将筷子较到白鲤手中,自己则毫不在意地用手拿了一块喂进白鲤嘴中。
“好吃吗?那个……你要是还没胃口我就再弄点别的给你。”
“主人,这是……您亲自做的?”
“不,不是啊,我哪会做饭,外边买的,你不想吃也不必勉强。”
“很好吃……多谢主人。”
白鲤看了看红雀被灶台上的碳灰蹭脏了的衣袖下沿,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很配合地没有戳穿,心中一股暖流涌过,盖过了全身酸痛的疲惫感。
白鲤距刚醒时有恢复了不少,见红雀跟着自己一同吃了起来,便推脱了他的喂食,自己夹着吃了起来。
红雀吃了几块,正担心白鲤吃的勉强,一抬眼却看见白鲤正将一块红薯放入嘴里,正是自己临走时急匆匆炸的那几块。红雀歪斜着身子,视线比白鲤矮上不少,正看见红薯焦糊的底沿已然黑的没法看了。
“唉等等!那个炸糊了别吃!”
然而半块已经入嘴了,红雀满手的糖,下意识地就不想再用手去碰,筷子又早就交到了白鲤手中,一时间心急,就往白鲤嘴边啃了上去,唇齿相碰的一瞬,生生把那块半糊的红薯从白鲤嘴边抢过来咽下。
确实……很苦……还好白鲤没吃到。
红雀被苦的微微皱眉,连忙想要将整盘炸糕翻个遍看看还有没有糊了底的,却见白鲤怔怔地看向自己,便也停了手上的动作。
“怎么了?”
红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过了,直接嘴对嘴抢食这种事……不过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心思也早已挑明。红雀未免有些疑惑,他不信在做了那么多该做的不该做的以后白鲤还会因为这个不轻不重的动作吓成这样。
“我方才碰疼你了么,抱歉,我一时心急……”
“主人……以前也这样抢过属下么?”
“以前?”
“很久以前……”
这才轮到红雀僵愣在原地。
“很久?是多久?”
一个并不抱多少希望的猜想在红雀脑海中瞬间产生,他看见白鲤的眼神再次陷入迷茫,俯下身啃上了白鲤的嘴唇,片刻后,又拿起一块糖糕喂进白鲤嘴中,自己再叼上另一头从中间咬断。
白鲤花了许久才理清了突然涌向脑海的一连串画面,不同于之前的几次经历,这次涌来的记忆并没有很快褪去,反而越来越清晰,在脑海中翻腾不止。
记忆很短,却已经是白鲤现有的最长的一段回忆。
记忆最开始的画面里,白鲤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上,随后就被一名劲瘦的少年死死压住,少年先是抢走了他手里攥着的不记得是什么的东西,接着,少年似乎还不满足,捏着他的下巴又从他嘴里抢走一块……似乎是烧肉,或是什么零嘴。
等白鲤从地上爬起来,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记忆中的情绪也从最初的惊愕与无措,渐渐变成了茫然。出乎意料地,白鲤哪里也没去,既没有想方设法去追捕方才欺负他的少年,也没想过折回去再买一份,甚至连本来要去哪都无从得知。
似乎是忘了自己在干什么,要去哪里,有何目的。
白鲤隐约中能感到自己应当回到一个地方,却忘了路要怎么走。
短暂的迷茫后,之前那名少年又出现了,这次白鲤看清了他的脸,这才意识到所谓的少年其实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眉宇间却早已没有了孩子的任性与稚气,力气和敏捷也远不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沾满了灰的衣服破了几个洞,勉强能穿,鼻尖红红的,指尖却冻的发青,身上还有一股血味。
白鲤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一身珠白的缎袍,绣着精致却不惹眼的暗纹,不知为何,他的心忽然痛了一下。
“小哥哥,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么?”
少年开口说道,他走的又近了一些。少年的额角处有一块显眼的红斑,不知是伤的还是生来就有的胎记。
“我……迷路了。”白鲤许是察觉到少年并无恶意,平缓地说道。
少年愣了一下,明显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平静地接话。
“你去哪?这片地方我熟的很,不过报酬要给够,要一整只烧鸡。刚才那只是我自己抢的,不算,再去给我买一只,我给你带二十里的路。”
白鲤有些为难,他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那个地方的名字,似乎潜意识中,只要不想起来,就可以不用再回去。
“看在刚才那只烧鸡的份上,算我多说一句,这边都是地痞叫花子的底盘,您一个小少爷穿成这样,可是很容易被盯上的。”
白鲤还没反应过来,外袍就已经落在了少年手里,他将白跑翻了个面有在土墙上拍了拍曾上灰,毫不客气地自己穿在了身上,袍底拖地。
“您……还是孩子的时候。”
白鲤从回忆中回了神,记忆中那名少年的面容几乎和面前的红雀重合在一起,越想越觉得处处相似。下意识地看向红雀的额角,少年脸上那块红斑的位置,却发现恰巧被一张假面遮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鲤:主人亲自做饭?
红雀:我不是我没有我买的那不用觉得受不起
白鲤:我都看见了……
红雀:我买的!
白鲤: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说红雀做的那叫海盐焦糖口味有人信吗(阿巴巴……
第57章 试药
“孩子……”
“嗯,五六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