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永安走到史兴业身侧轻轻拍了拍史兴业的肩膀道:“史兄......”
史兴业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是陆永安顿时松了口气,抱拳拱了拱手道:“陆贤弟早。”
陆永安回以一礼,顺势跪坐在了史兴业的身侧低声问道:“史兄可是还是在为昨日的事情发愁?”
史兴业抿着唇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回道:“愚兄拿贤弟当做亲弟弟,不瞒陆贤弟说,家中叔父拿着进贡宫里珠花的红利,虽然不过才短短两年,但是我昨日查了账册已经有了这个数。”说着,史兴业借着大袖的遮掩悄悄比了个手势。
陆永安微惊,疑惑道:“两千两?”
史兴业摇了摇头浅声道:“两万......”
陆永安脸色微变,京城之中普通人家一年十来两银子尽够,甚至大多百姓花用的都是铜板,银子甚少见到。就连陆家虽非官宦之家,但有陆成泽的照拂,也住着城东一个三进的大宅子,府中养了家丁仆从五十多人,但是一年花销绝不超过三千两,其中还包括了其父陆成涛爱收集墨块的开支。
两万两绝非小数目。
史兴业叹了一口气道:“昨日本来打算回府后向祖父陈情,祖父虽然有着纨绔之名,却是个极顾全大局之人,我若说清事情缘由,祖父为了整个史家好也必会支持我。可是昨日查完账目后,便犹豫了......”
珠花进贡由史兴业的叔父牵线搭桥,单纳入公中账目的银钱就有两万两白银。是人都会有私心,恐怕叔父塞到自己腰包中的银子更多吧。
一下子史兴业就慌了神,不知该不该知会祖父了。
“史兄还是早做决断。”陆永安垂眸轻声劝诫道:“陛下不会让这件事拖延得太久的。”
史兴业的手握住袖摆用力收紧,片刻后,轻轻挪了挪身体小声问道:“那陆兄以为,愚兄该如何是好?”
陆永安沉思了片刻,幽幽地回道:“史兄回家请务必问清家中长辈到底收了多少银子,将那些银子私下呈给陛下,向陛下请罪,若是陛下收了银子,便无大碍了。”
史兴业点了点头,却又再次追问道:“那家中叔父呢?”
“那就看史兄如何决断了。”陆永安低声道:“此事若是办成史兄便将功补过,以此次功绩抵消史家叔父之过,愚弟可从中劝和,但是史家叔父吏部定是待不得了,下放到地方州府亦是一方大吏。”
说着陆永安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史兴业的脸色继续说道:“亦或是,大义灭亲,让陛下看到史兄的忠心,那史兄在陛下心中必定不可同日而语......”
史兴业狠狠的闭上眼睛,过了一息又慢慢睁开,握紧的手松开又重新更用力的握起,沉声问道:“若是愚兄选了第二条,那家中叔父会如何?”
看来史兴业选了大义灭亲。
陆永安嘴角勾起一道不太明显的弧度,思索了一瞬答道:“凭愚弟对陛下的了解,此事由史兄主导,有史兄的功绩在内,陛下看到史兄的忠心,必会对史家叔父网开一面。但是此事涉及甚广,绝不会轻拿轻放,史家叔父的官必是做不成了。”
史兴业抿了抿唇叹息着道:“叔父寒窗苦读二十多载,好不容易才考得功名,就怕家中祖父......”
陆永安心中暗暗觉得好笑,明明心中已经有了抉择,已经决定了要放弃,却还偏偏虚情假意地故作不舍。
何其虚伪,又何其可笑。
不过这也是陆永安的目的所在,史家再不济还有个伯爵在身,到底是公侯之后,在宫中行事更为方便一些,有他的配合可以省去陆永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陆永安心中再如何不屑脸上依然挂着关怀的笑意劝慰道:“那史兄便先斩后奏,瞒住家中长辈吧。等事情到了那一步,看到史兄在其中为史家周全,史家祖父想必也不会再对史兄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
陆永安给史兴业提供了一个完美借口,放弃自家叔父从而登上青云路的借口。
没错,一切是为了史家,并非他史兴业自私,他是嫡长孙,往后史家兴盛荣耀都需要他去绵延,正如陆永安所说,四名伴读独独选中了他与永安来秘密做这件事,可见在陛下心目中他与陆永安更为重视。
这是陛下亲政前的第一件事,若是做成了,且他大义灭亲让陛下瞧见他的忠心,往后在陛下心中他的地位必可高于其他伴读,更受陛下信任。
同样若是他以功绩抵消叔父的罪责,往后却不一定会有此良机在陛下面前出头。
想要出头的人太多,也有太多的人想要将他挤下去,若是陛下对他失望,那么机会下一次就未必再有。
叔父与父亲虽是亲兄弟,但是树大分枝,他家与叔父一家也迟早分家,嫡强支弱让旁支仰仗嫡支,则家族稳固。
若是支强嫡弱,往后难免会受制于旁支,所以他这一房与二房既是相辅相成,亦是相互竞争。
所以若是不影响到他的前程,他必会通力相帮,但若是只能是二选一的选择题,就怪不得他了.......
“那便听陆贤弟的吧。”史兴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叹息道:“愚兄如此皆是为了史家,祖父与叔父必定能理解的。”
陆永安笑着点头应“是”。
说话间,他们二人身后的孙正德笑着扑了上来,勾住两人的肩膀,硬是将自己塞在两个人之间,屈膝坐好后,左右看了看笑着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儿?”
“哪有什么悄悄话。”陆永安笑着说道:“在下刚刚与兴业说,前两日吃了宫中的橘子,虽然皮子还青着,但是外头还没有得卖,倒也新鲜,等会儿下了课咱们一道儿去内务府讨一些带回去让家人一起尝尝鲜。”
史兴业看了陆永安一眼笑着应和道:“是啊,虽然有些酸,但挺好吃的,家姐有孕嗜酸,又吃不得山楂,想着这橘子倒也合适。”
“带上我,带上我。”孙正德立即兴奋地说道:“许是秋凉,我祖母近日来胃口不太好,前几日我省了个橘子悄悄带回去给祖母,倒是合了祖母的胃口,可惜外头买不到。”
“好,等会儿一起。”陆永安依旧笑容温和,话落后侧过半个身子看向后方的周安德笑着问道:“安德兄,你可要一起?”
“不用。”周安德不屑地瞥了他们三人一眼,嗤笑着道:“几个橘子还特意去讨要,小家子气。君子怎可贪图这些个口腹之欲,简直有辱斯文。”
孙正德眼睛一瞪龇牙恶狠狠地瞪着周安德道:“你什么意思,说谁小人呢。”
“谁问谁是。”孙正德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书本翻开一页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好了好了。”陆永安立即拦住想要扑过去的孙正德道:“是我的错,是我贪了口腹之欲,正德兄与兴业兄不过是陪着我走一遭罢了。几个橘子安德兄家大业大自然看不上,可在下家贫不敢同安德兄相比,几个橘子在下可稀罕得紧。”
一句话落在两边人耳中却是不同的意思。周安德刚刚听到他们欲往内务府讨要橘子,虽然心中不屑,但是三人却独独将他一个人撇在一边,就更加不自在。但在陆永安开口邀请他的时候,他心中那点不自在瞬间消散,只剩满满的鄙夷。
不过陆永安承认了他贪图口腹之欲又承认家室门第不如自家心中便只剩下自得了。
然而同样的话在孙正德与史兴业耳中却是一句嘲讽。九千岁陆成泽的陆家,这世上谁敢小瞧,也就是周家自视甚高狗眼看人低罢了。原本几个橘子并无关紧要如今却闹成这样。
孙正德咬着牙恨恨地看着周安德,心中满是不屑,四名伴读,陆永安背靠九千岁,史兴业背靠西北大将军,而他孙正德亲爹则是一品吏部尚书。唯有周安德虽是承恩公嫡长孙,但如今周氏一族,族人丁忧三年后重新入朝,权势大不如前,三年过去官位最高的也不过三品而已,承恩公世子更是白身。如今的承恩公府只有富贵并无权柄,哪有六年前的鼎盛之势。
偏偏周安德眼睛长到了头顶上,觉得所有人都不如他,嫌弃这个挑剔那个,可他也不瞧瞧自己,又有谁愿意搭理他......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多给我打赏海星和评论吧,这几天没有榜单,人气一直为负,且很可能接下去几个月都没有榜单,失落
第29章
几人的争执没有持续太久,不多时,换了一身常服的萧毅瑾走了进来,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四人连忙起身行礼,孙正德笑着回道:“咱们在说宫里的橘子好吃,等着一会儿下了学去内务府讨几个回去给家人也尝尝,如今除了宫里整个京城里可还没有呢,也就是微臣几人托陛下洪福才有幸尝了几个。”
陆永安也立即躬身笑道:“是微臣嘴馋,不过一人不好意思去讨要,便拉上正德与兴业一起壮壮胆。”
萧毅瑾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永安,道:“几个橘子朕赏你们就是了,让你们去讨要想什么话。”
陆永安笑着躬身道:“陛下恕罪。”
孙正德立即嚷嚷道:“陛下可千万别赏赐吃食,您赏赐下来的恩德,咱们带回去必要开祠堂在祖宗面前供奉,而后全族人从上到下每人都得要分点,共沐皇恩,最后到了咱们嘴里的可就不剩多少了,白白的浪费了陛下恩典。”
陆永安笑着应和道:“是啊,尤其是微臣家中人少,只有父亲与臣二人,咱们还得在祖宗面前吃完,上次陛下赏赐的荷花酥,微臣可是与父亲二人吃伤了。”
孙正德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永安笑骂道:“真是旱得旱死,涝得涝死,我上次就沾了点碎末而已,早知道便去永安家中蹭一蹭了。”
史兴业也笑着搭话:“正德兄下次一道,咱们沾光也是为陆贤弟分忧。”
萧毅瑾也觉得有意思,上前问道:“还有这规矩,我竟不知道,看来朕一番好意反倒叫诸卿为难了。”
“陛下说笑了。”陆永安躬身回道:“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恩典,微臣几人接了赏赐自然心中更为欢喜,就说那荷花酥,外皮酥脆内里绵软,一口下去香气四溢,倒也是微臣与父亲不懂克制,一下子全吃完,竟吃撑了。”
“是的啊!”孙正德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误,连忙找补,道:“可不就是皇恩难得嘛,一听到陛下赏赐,我家那些个族人一个个都跟蝗虫一样上门拦都拦不住,都是亲戚有不能不给,哎......”
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情略显遗憾看着陆永安道:“如今知道永安家人少,以后咱们也有个地方能占占便宜了。”
萧毅瑾听了心中熨帖,摆了摆手道:“行吧,你们想吃橘子就自个儿去内务府讨要吧,朕便全当不知。”说着看到不远处陈无忌越来越近的身影连忙道:“陈先生来了,快些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吧。”
“是。”几人躬身行礼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萧毅瑾坐在大堂正中与陈无忌正对着,左右后方坐着史兴业与陆永安,而史兴业与陆永安身后坐着孙正德与周安德。
他们学习的进程很快,陈无忌受陆成泽的委托教导帝王,所有进度完全根据萧毅瑾的学习进展而制定,至于他们四名伴读学进去多少不在陈无忌的思量之中,能不能跟得上,又学进去了多少全凭他们自己的能力。
不过一个时辰,陈无忌检查了一番萧毅瑾的进度,满意地宣布下课,萧毅瑾与陈无忌一起去御书房正殿寻陆成泽。
孙正德立即趴倒了桌子上,慵懒地说道:“整整一个时辰坐着动都不能动,你们不累吗?”
陆永安转过头看着他,伸手掏出的帕子沾了一点杯子里的茶水将他脸上不小心染上的墨点擦了擦,安慰道:“明日是骑射课,我们便等着看孙兄一展所长。”
说到骑射孙正德立马来劲儿了,立马坐了起来,笑着道:“我外公前些日子送了我一把乌石玄铁弓,极为难得,明日带来让你们瞧瞧。”
史兴业也凑了过来笑言道:“骑射我可不行,上次射箭差点被弓弦勒破了手指。”
孙正德自得地说道:“虽然我读书不如你们,但是若论功夫你们可比不上我。”
“是。”陆永安笑着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去内务府一趟再回去,莫要耽搁了午膳。”
孙正德与史兴业立马站起身,与陆永安一起向外走去。
待走到门口,陆永安转过身看向坐在原位的周安德道:“周兄,那我们便先走一步了。”
周安德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们。
陆永安也不在意径直向外走去。
倒是孙正德愤愤不平道:“陆兄就是太过和善了,他那样的人搭理他做什么。”
陆永安语重心长地看着孙正德道:“咱们四个人同为伴读,却独独落下了他,难免让人多想。”
孙正德不以为意:“他自己不合群,还怪我们了?”
陆永安笑着道:“旁人胡思乱想便罢了,但若是陛下觉得咱们结党营私排挤周安德就不好了。左右他不屑与我们一道,我不过多问一句,堵他人口舌罢了。”
孙正德回过味来,觉得陆永安说得有理,不过周安德那人仗着周家,向来自觉高他们一等,让他很难不厌恶,孙正德才懒得搭理他。
陆永安笑着劝解道:“周家到底是惠安太后的母家,先皇的外家,陛下对周家一向敬重有加,咱们什么都不要多想只管跟着陛下走就是了,不过多说几句话罢了,孙兄若是不愿,往后愚弟会从中周旋,必不让孙兄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