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毅瑾坚决不承认这个调皮捣蛋,一点也不稳重威仪的人是自己。后来慢慢的思索了一会儿,自己前世应该......大概.......好像也有是有过这么一遭的,但是否也摔得这么严重呢?时光太过久远已经记不得了。
然而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忽然变成了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这种事情于萧毅瑾而言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这既不符合人死如灯灭的定律,也不符合转世轮回的定理,所以现在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状况呢......
此时的萧毅瑾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独自安静的环境好好思索一下,但耳边太后细细抽咽的哭声让他始终静不下心来。忍了许久,萧毅瑾蹙着眉头想让她不要哭了,可是看着眼前的母后哭的这般“活泼”这般的“生机勃勃”,便想起了前世的濒死之际死气沉沉形同枯槁母后,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便随她去了。
不过太后也没有哭太久。不久后,宫人来报,陆成泽便来了。
萧毅瑾抬眼看着眼前与记忆里前世的九千岁一般无二的陆成泽,萧毅瑾心中惴惴,进门后,陆成泽看了他一眼,帮他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得更严实些,
随后便看着不停哭泣的太后,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含笑着道:“太后娘娘快别哭了,看您眼睛肿的,过会儿就该眼睛疼了,皇上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这么大人了还哭,小心陛下笑话您.......”
太后从陆成泽手里接过帕子自己细细的擦着脸上的眼泪,微肿的眼睛毫无威力的瞪了陆成泽一眼,哼哼了两声,道:“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这是为了谁,反了他了,还敢笑话哀家!”
陆成泽抱拳躬身柔声劝慰道:“是是是......娘娘说的是。现在陛下醒了,这次可是不小心摔伤了脑袋,以后还要多养养,之后就全靠娘娘照料了,娘娘更要保重自己。”
太后“哼”了一声,眼神撇了撇陆成泽与萧毅瑾,到底没有反驳。
陆成泽看太后到底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终于将眼泪止住,笑着吩咐道:“来人服侍娘娘梳洗。”
说完转向太后道:“去洗把脸吧,瞧你这憔悴的样子,往日里千金难买的白玉面膏算是白用了。”
女子无论多大都十分在意自己的容颜,这是一种本能。当日萧毅瑾出事时无暇顾及,现在皇上已经由危转安,这股小女子天生的本能再次涌现,太后嘴硬的看向陆成泽道:“你胡说,本宫天生丽质。即便耽搁一两日也不妨事。”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顺从的扶着宫女的手去偏殿梳洗了。
萧毅瑾看着陆成泽不过三言两语便劝住了太后让她止住了哭声。看着陆成泽从自己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捧着太后的脸轻轻的慢慢的一点点的擦拭着,动作轻和温柔。而太后听着陆成泽的劝慰,轻轻的含笑着点了点头。
此情此景刺痛着萧毅瑾的眼,却只能默默的咬牙切齿。
帕子这么私密的东西是能随便拿出来的吗?帕子这般贴身的东西是随便可以给别人用的吗?
擦泪这般亲密的行为,是随便可以与人做的吗?
前世至死都无法释怀的事情,即便从来一次,今生依然还是无力改变,更何况现在的他才八岁。
看不过眼索性不看。萧毅瑾憋着气闭上了眼睛,心中郁郁,还好已经知道了陆成泽是真太监,绝不可能和太后真的有什么,不然这样的情形非把自己气死不可。
而此时的陆成泽,收起了在太后面前的柔和与笑意,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毅瑾,严谨的气氛在殿中蔓延不说萧毅瑾便是殿里的宫女太监,也统统放轻了手脚,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来。
萧毅瑾看着陆成泽不怒自威的面孔心中惴惴不安。
萧毅瑾与陆成泽对视了良久,越看萧毅瑾越心虚,于是便慢慢的移开目光,可随即便羞恼的咬牙切齿。
朕!一国之君!纵使现在还小!陆成泽居然如此无礼!
“皇上可知错?”
啥?.......陆成泽平淡的声音再次让萧毅瑾的目光投向他。
知错个屁!!!朕!!!真龙天子!!!岂能有错!!!
“哼”萧毅瑾再次倔强的移开目光,看向头顶的帷帐。
“哎~”淡淡的悠长的叹息声传来“陛下不愿认错吗?”
萧毅瑾看着陆成泽微微蹙着的眉,轻轻的张了张嘴,梗了梗脖子,始终没有说话。虽说千金之子不垂堂但是...便是错了,一国之君的尊严,也不允许他想一个臣子认错。
陆成泽看了他良久再次叹息了一声,“孩子老是要犯错,多半是闲的,陛下现在什么都不用多想,先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原想让陛下多快活几年的看来是不成了。臣过几日便去拜访了大儒陈无忌先生。”说着摸了摸萧毅瑾的头道:“待你病好后,微臣给陛下再好好排一下课程。”陆成泽在“好好”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
真正八岁的萧毅瑾或许不知,可是已经当了一辈子尔虞我诈的帝王的萧毅瑾却是知道的,陆成泽这厮,他要使坏!!!
乱臣贼子!!!又要搞什么花样谋害朕!!!
虽然心中惴惴不安,但萧毅瑾倒是不惧,暗暗翻了翻白眼。陈无忌这老头他熟,很熟,非常熟。前世就是他的老师,他的太傅,他的谋臣。为自己绊倒陆成泽出谋划策立下汗马,最后被自己封为一品帝师。只是不知为何在陆成泽死后,自己好不容易掌控朝廷他却忽然辞官隐居不问朝事了。
在萧毅瑾愣神间,宫女端上了一碗香喷喷的蔬菜粥,陆成泽将萧毅瑾扶起,背后用几个枕头垫高,让萧毅瑾半坐这倚靠在床头。而陆成泽坐在床边,端着碗,用勺子轻轻的搅拌了两下碗里的粥,然后舀上一勺子,凑上去吹了吹,然后将勺子递到萧毅瑾唇边,道:“来,张嘴,陛下一天没有进食了,多少吃上一些。”
萧毅瑾张嘴一口咬住勺子,将勺子上的粥含在嘴里。不冷不热,温度刚好。
看着陆成泽一勺一勺的给自己喂着粥,萧毅瑾有些想流泪。
父皇早逝,虽然这个男人大逆不道,却如父亲般给予他温情与教导,前世唤他亚父倒是一点也不亏。
萧毅瑾想,既然他与母后并无事情,今生或许最后可以留他一条命......
第8章
这次摔得颇重,萧毅瑾被太后要求卧床休养,安排了十几个宫女太监看护。看着之前伺候皇上的宫人,以玩忽职守罪名,被太后换了个遍。想想自己前任的下场,宫人们还真的看住了萧毅瑾,只要萧毅瑾想下床,太监宫女们便齐刷刷的跪倒在床边拼命磕头,把床沿堵着严严实实,脸落脚的地方都不给留。太后说卧床休养便真的连床都不许下。
萧毅瑾只能认真的“休养”了半个月,躺着腰酸背痛,觉得自己快发霉了。每日醒来就瞪着头顶的帷帐等用膳。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实在是太过无聊,萧毅瑾真怕自己再躺下去就废了。于是拼命的暗示太医,自己已经大好。
而太医许是接收到了萧毅瑾的暗示,也许是真的已经大好,于是便向太后禀告,龙体已经大安了。
于是萧毅瑾终于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可以到御花园散了散心。
到了晚上萧毅瑾想了想,明天做什么呢,自己年龄尚小,政事是轮不到自己处理的,便是自己真的发表声明政见也不会有人在意,八岁小孩玩闹的玩意儿,对于现在的自己也着实没有兴趣.......
不过萧毅瑾没有纠结太久,第二天天一亮,卯时刚过,刚到辰时。萧毅瑾就被唤醒。因为昨天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现在正是困极的时候。萧毅瑾闭着眼随便宫女摆弄着换好了衣服,洗净了脸。
早膳都没给用,便被陆成泽拎着去了御书房偏殿。
御书房的偏殿里,陈无忌已经在等候着了,看着陆成泽与萧毅瑾进门抱拳行了一礼。
陆成泽回了一礼后,对萧毅瑾道:“皇上,这便是臣为您找的太傅,以后您跟着太傅好好学习,可好?”
陆成泽嘴中虽问着“可好”,但其实这事已经定了下来,容不得萧毅瑾反驳。
不过萧毅瑾也不想跟他唱反调,上辈子自己秉承着陆成泽觉得好的事自己便非说不好的叛逆想法,闹了好几天。结果呢,太傅没给换,还被陆成泽用先皇留下的打龙金尺狠狠的揍了一顿。
想起打龙金尺萧毅瑾就是一顿咬牙切齿,听这把尺的名字就知道,那是先帝专门打造留给辅政大臣,上可打昏君下可诛逆臣的利器,前世他挨得打都是用这把尺子打的!
不过陆成泽前世纵使有万般不是,但为萧毅瑾挑选了陈无忌为太傅还是用了心的,陈家乃山东大族,累世大族,纵使朝代更迭,陈家也屹立不倒数百年。家族中收藏孤本珍籍无数,陈无忌更乃是陈氏族中佼佼者,见识学问更不用说......
萧毅瑾从陆成泽身后走出仰着头看着陈无忌道:“见过太傅。”
看着萧毅瑾今日乖巧异常,陆成泽满意的揉了揉萧毅瑾的发髻对着陈无忌道:“那从今日起,在下便将陛下托付给陈兄了。”
陈无忌拉过萧毅瑾的手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前,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与萧毅瑾四目相对,静静的注视着。
萧毅瑾仰着头认着的看着陈无忌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
上辈子的自己是如何做的呢?上辈子拜陈无忌为太傅是在十二岁的时候,比今生晚了几年,那时候对陆成泽极度仇视,对着陆成泽选定的太傅陈无忌亦是没有好脸色,那时候的自己大概是满脸愤慨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而今生自己才八岁,提前了四年遇到了陈无忌......
陈无忌与萧毅瑾对视了片刻,移开目光,笑着对陆成泽说:“在下必定尽心尽力,不负陆兄所托。”
萧毅瑾没有待太久,先皇逝去不过两个月,皇权更迭,更多的是权势的争夺与交替,前朝有太多的事务要处理,与陈无忌聊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萧毅瑾与陈无忌隔着一张小桌,相对而坐。
陈无忌和蔼的笑着问道:“听闻陛下之前是陆大人亲自教导启蒙的?”
萧毅瑾点了点头,有些疑惑,不知道陈无忌问这个做什么。
“陆大人博识多通,学问远在草民之上,陛下能得陆大人亲自蒙学,想来基础是极好的。”陈无忌笑意更深:“之前与陆大人沟通过陛下的学习进程,《三字经》《百家姓》这类的基础书籍便不在学了。”
萧毅瑾点了点头,乖巧的答道:“都听先生的。”
萧毅瑾不以为然,上辈子都学过了,这辈子学不学都无所谓了。
“陆大人说陛下最近学了《中庸》,那我们便从这本开始学起。”说着陈无忌拿起手边的书道:“陛下这本书上的内容还记得多少,背一遍给草民听一听。”
萧毅瑾自信一笑,随即张了张嘴思索了半晌,发不出一句声音......
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对天发誓,上辈子是真的熟读背诵了的,为了尽早打败陆成泽上辈子熬夜苦读,别说《中庸》了,四书五经每一本,每一章,每一节都烂熟于心。
至于现在为什么记不得了......
上辈子大婚后慢慢插手政事,后来陆成泽逐渐放权书便看的少了,待最后赐死陆成泽亲政后书本更是丢到了一边。
可是上辈子距如今都已经有好几十年了.,以往熟读牢记的都忘了个干净.......
陈无忌看着萧毅瑾就不做声,沉默了一瞬低声提醒了一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
读完上半句,陈无忌期待的看向萧毅瑾,期待他接上下半句。
良久,萧毅瑾低着头还是不做声,
萧毅瑾咬着唇,纠结不已。
如何一鸣惊人让太傅刮目相看的想法先搁置在一边,如今还是先好好想想如何混过今日这一关吧。
陈无忌看着萧毅瑾片刻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说道:“既然要从《中庸》学起,我们便从头开始学吧。”
说着拿起一旁的宣纸轻轻的铺在萧毅瑾面前:“书读百遍不如笔录一遍,我们今日便抄《中庸》的第一章 。”
说完拿起一方墨条,亲自为萧毅瑾研磨。
萧毅瑾则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上辈子他的书法极好,尤其是一手行书,便是陈无忌都曾夸赞过“非真非草,离方遁圆,秾纤间出,风骨洒落。”
萧毅瑾瞥了一眼身侧书本上的句子,自得的拿起笔,蘸了蘸墨水,随即提笔书写。
陈无忌看着萧毅瑾极为标准的起笔姿势,心里稍稍有些安慰,看样子书写上还是下了功夫的。
随即看向纸上的字,脸色又慢慢沉了下来。
世上字体有千百种,但所有孩童一开始入学所习字体都是正楷体,因为这是一种易于模仿的字体,笔画挺秀均匀,字体清晰,形体方正,横竖平直,可做描写。只有在年龄稍大后才会学习其他字体慢慢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的书写风格。
而萧毅瑾的字体,似楷似草,行书本就是位于楷书与行书之间,比楷书更为飘逸比行书更为清晰。只是现在萧毅瑾年龄太小,手上腕力不足。写出来的字也毫无笔锋,落笔绵软无力,字体间的连贯写法,让字都糊成一团,毫无美感,更无前世的行云流水之感。
待萧毅瑾一张抄完,笔落下。陈无忌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僵硬的生生挤出一丝笑容,觉得好有是不是在骗自己,这可不像是‘天分尚可’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