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风站在侍卫总管身边,面如寒霜,冷冷地看着马车垂下的布帘。
“车上的人都听着,王城不许坐车,都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后面车上的帘子被从里面掀开了。
“哇!”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叹。
侍卫总管也愣在当场,他扯了扯阿风的袖子:“师父,你还说厚颜不是美丽容颜的意思?”
那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站在塞北城门里,身后便是一望无际的荒山野原,整个人熠熠生辉,清浊不染分毫。
阿风看到周围人的反应,唇边露出一个冷笑:“你觉得他容颜美丽?”
说完就拂袖而去。
众人都是在宫闱里长大做事浸淫多年的,见这场景如何能够不明白。
副总管小声提醒着侍卫总管:“大人,您看这,怕是阿风不喜欢这位公子,那您说,王妃他......”
侍卫总管又看了看正在不停钻出人的马车,有点头疼:“放进来也是他让放进来的,如今不高兴的也是他不高兴。真是难办。”
“那这人还要往王城里带吗?”副总管也愁得不行,左右为难,“如果真的惹王妃不高兴了,我们岂不是大祸临头?”
“干什么呢,还不走?”阿风正好在这时回过头来看他们。
“就来了!”侍卫总管忙答应一声,他低下头对副总管说,“且先这样吧,找个偏僻宫殿安置下,再做打算。横竖有什么事我顶着,你怕什么。”
副总管嘟嘟囔囔:“我何曾怕什么,我就是担心这人影响大王和王妃恩爱!”
侍卫总管早就扬长而去,并未听到他的话,倒是一众跟在后面的宫人听到了。
回王城的路上,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大王要坐享齐人之福啦!我塞北真是国富兵强啊!”
“大熙到底还要送多少美人儿来?”
“若是王妃善妒,怒发冲冠,将这个美人公子斩了怎么办?”
“能被王妃斩了是他的福气,怎么,你还心疼不成?”
“......”
被迫步行前往王城的殷家表少爷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看着远处塞北风情的宫墙屋檐,垂眸掩下了眼中的浓浓寒意。
第23章 齐人之福
待走到王城之时,侍卫总管清点了一下。嚯,真真骇人听闻,大熙又送来五个如花美男。
别的不说,也真是够看得起他们大王的体力。
侍卫总管难免揣测,大熙皇帝大概是想用美色来掏空大王身体。
自然,这奸计绝无可能得逞。大王孔武有力,再来多少个也不在话下。
从城门到真正的塞北王城有着长长的官道。塞北出身的侍卫宫人均习惯于这么走。阿风从小是个粗人,虽然在殷府并不需要他干重活,但为了殷宁爬墙上树的事儿也没少干,所以走起来也不吃力。
唯独几个大熙刚来的人,身娇体弱,还要加快脚步跟上大家,如今看起来弱柳扶风,似乎已经跑得快要背过气儿去。
“你们、你们对王妃,也是这么徒步进来的么?”除殷家表少爷之外,其余几个公子都走得气喘吁吁。其中一个受不了这折腾,忍不住不满问道。
“我们公子自然是大王骑着马抱进来的。”阿风马上说。
哟哟哟示威了!侍卫总管终于有机会目睹后宫的勾心斗角,忍不住窃喜。
殷家表少爷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也仅仅维持着没有失态。
看到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挪进袖中,阿风得意地笑了一下。
“大人,安排他们住在哪里,是否先去见过大王和王妃?”副总管倒是没注意到这边的暗潮汹涌,正直无比地干正事。
“这个嘛......”侍卫总管还在考虑这时候塞北王和殷宁的闺房之乐乐完了没有,陪嫁公子们就纷纷抱怨起来。
“就是啊,赶紧找个地方住吧。”
“大人,快要饿死了。”
“有没有馒头?”
活像是来塞北游山玩水蹭吃蹭喝,全然不似来和亲陪嫁的。
“我们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还请大人给口饭吃。”另一个一直不出声的矮小公子怯生生地开口。
与身材健硕的塞北人相比,那公子娇小可爱,说着眼角都带了泪花。他面黄肌瘦,但仍然难掩姣好容颜。
只是要不是穿着实在光鲜亮丽,言行举止间,简直就像业务熟练的乞丐。
震惊侍卫总管他全家,大熙被塞北打得落花流水军费全无是不假,但难道大熙子民都已经生灵涂炭了吗?
“好,好,当然有。”侍卫总管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非常豪迈地招呼手下,“去,给他们弄一桌酒席来!”
此时,殷宁终于从塞北王怀里挣脱出来,扶正了自己束发的发冠,怒目而视:“别闹了!”
塞北王过了急瘾,侧躺在床上以手支着头,满意地看着殷宁脖子上那鲜红的吻痕,也不去提醒他。
“登徒子!”殷宁见他的目光似乎要把自己吃了才算完,忍不住红着脸骂道。
“王妃柔美可人,不胜娇羞,我实在是难以抵挡。”塞北王一旦放下那些刻板教条便一发不可收拾,嘴一闭一张,说得全是欠揍的话。
“你!你白日宣淫!”殷宁红着脸斥责他。
“宣淫?”塞北王正在消火,看着殷宁过干瘾,结果还被骂,当即从善如流地坐起身子把殷宁又压在了底下爱抚,“既然王妃都这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横竖也担了虚名,倒不如宣个痛快。”
“哎呀,啊~唔......嗯......”殷宁猝不及防地又给自己挖了坑,欲哭无泪地被他亲得闷哼。
这声音有如小爪子在挠,塞北王的心都颤了一下。
“宁儿。”塞北王珍而重之地亲了亲他的脸,又唤了一声,“宁儿。”
两人如今无论如何也算是新婚燕尔。殷宁虽然以前并未对塞北王有什么爱恋心意,到了塞北之后,他对自己的好和重视、尊重,这都是殷宁一天天看在眼里的。
再加上两人之前曾有渊源,大大拉近了心灵的距离,殷宁如今被他这么温柔深情地看着,心也扑通扑通直跳。
他已经有点分不清楚,自己是为了尽到和亲的义务才和他亲热,还是自己本身就乐在其中。
“宁儿,你......”塞北王自然是注意到了今天殷宁的眼神与以往不同,他张口语言,殷宁却红着脸从他的怀里挣了出去。
塞北王心里好笑,这事儿讲究一个水到渠成两情相悦,何况这样的过程他自己也不是不享受,于是一脸志得意满地跟在殷宁的身后走出寝殿。
“大王,夜泽国密探来报,正在大殿等您。”塞北王的随身侍卫已经在门外急得刨地也不敢敲门,见他和殷宁相继出来,简直想要张灯结彩敲锣庆祝。
“......”塞北王不舍地看了看殷宁,“宁儿,我去去就来。”
殷宁脸上的热度未曾消散,不好意思看他,连忙摆手,让他先去忙。
塞北王前脚刚走,阿风就从门后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
“你躲在哪里干什么?”殷宁奇怪道,“还是怕他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非也,少爷,您一定猜不到......”阿风附在殷宁耳侧,神情极为严肃地一一道来。
殷宁的表情也从一开始变得淡漠、愤怒,脸上的好看红晕一点点消了下去。
“少爷觉得,这唐公子......该如何处理?”阿风在塞北不过几天,但总归是环境历练人,他比在殷府的时候城府深沉了不止一点半点。
殷宁默不作声,手脚冰凉地扶着外殿的茶几。
“少爷若是不喜,我可以去禀告大熙总管,将他们遣送出城。”阿风补充道。
天高皇帝远,大熙皇帝纵使是下了旨让他们和亲陪嫁,但是在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事,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这个不难。
只是如今王城守卫众所周知,大熙皇帝给塞北王送来娇妻还不算,还要送来美妾......
“去会一会吧。”殷宁忽然道。
阿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唐公子名为伯豹,是殷御史的继室那边的表兄弟。
与殷宁并无一丝半毫的血缘关系,从小到大,每到年节聚会,总喜欢戏耍殷宁为乐。
“少爷不必担心,如今您才是塞北王的正妻,大王又如此倾心。”阿风劝道,“今时不同往日,如果他再要造次,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殷宁看着阿风那坚定凶恶的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是不说话。
主仆二人走出寝殿,殿外凉亭里值岗的侍卫总管马上站起来:“拜见王妃!”
塞北王并未限制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嘱咐众人,在保护王妃安然无恙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让他自由自在。
只是殷宁不爱出门,刚来的时候又身体抱恙,所以很少会给献殷勤的机会。
“王妃今日想去何处?徒登六连山,马踏大黑泉,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侍卫总管用力过猛地讨好道。
殷宁神情复杂,倒是一时不知这人是看得起他,还是在阴阳怪气影射他体弱无用。
“我们少爷要见大熙来的人,在前面带路吧。”阿风挑高下巴,说。
侍卫总管额头出了冷汗,老天爷,大王怎么还不回来,您的后宫就要起火了!
“那些人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怕是会冲撞了王妃的眼。”侍卫总管艰难地找寻借口。
“不妨事。”殷宁淡淡地说,“家乡人千里而来,且是为给我殷宁陪嫁,我自然要好生招待。”
侍卫总管和手下面面相觑,一群粗老爷们儿竟不知殷宁是真心还是假意。
“麻烦前头带路吧。”
王妃已然发话,再不带去就是抗旨不尊,侍卫总管只能照办。
他令抬轿人尽量慢行,又让身边脚程最快的小侍卫去找塞北王搬救兵。
因此,塞北王连轿辇都没顾得上乘,暗地催动轻功抄近路匆匆赶到的时候,殷宁正不知所措地坐在四人抬着的伞盖大轿子上。
空旷宽敞的宫道上,四个轿夫时而小碎步,左脚踏右脚跟,半天挪不了一尺之地。时而走两步退一步,扭得连带着轿子顶上的伞沿垂下的流苏都一直轻晃。
后面跟着动作迟缓的侍卫总管以及众多服侍宫人。
殷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他自己贪省力上了贼轿,如今骑虎难下。
“你们放我下去,自己走就好。”眼看着已经快一柱香的时间,他们还没有离开寝殿门口几丈路。
这样下去,想要找到大熙来的人,恐怕要走到自己下次生辰。
“宁儿。”塞北王长松了一口气,向侍卫总管投去赞赏的目光。
侍卫总管挺胸抬头,觉得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大王。”殷宁竟有种被抓了个现行的感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怕早就有人把他的行踪通报给了塞北王,殷宁只好自己坦白:“我、我听说大熙皇帝又给了陪嫁......”
塞北王看他的表情,猜测殷宁要么是不安要么是吃醋。
如果是后者,塞北王倒是乐意。但如果是前者,塞北王觉得大可不必。
他放弃攻打大熙京城也要把殷宁娶来塞北,可不是要把人弄来受窝囊气的。
要么就是两者兼有。
塞北王上前握住殷宁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那都是大熙皇帝自作主张,我惟求宁儿一个。”
说完还担心殷宁心里不舒服,补充了一句:“大熙送来的金银珠宝,我都扔进了库房,这次送来的陪嫁也可以一起扔进去。”
殷宁没被拉住的那只手着急地拍着轿子:“你们把我给放下来呀!大王都来了,我要下去!”
塞北王手一伸就把殷宁抱在了怀里:“今天怎么要坐轿子了,平时不都不喜欢吗?”
殷宁虽然摆脱了轿辇,却落入了塞北王的臂膀之中,比刚才还要不自在:“大王,您放我下来吧。我、我只是想,大熙来人,我总归要拿出塞北王妃的款儿来才好。”
他这话倒是不假,唐伯豹从小到大耀武扬威,却无论长相学识处处都比殷宁强,讨厌得很。
如今对方不知为何也被送来,他难免怀疑是来抢自己的位置。
若是旁人,殷宁也愿意跟他好商量,一个坐稳王妃之位,一个功成身退返回故里。
但唐伯豹,殷宁心里很清楚,他就算是成功上位,也绝对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如果要摆款儿,那还有什么比本王亲自抱你去更好?”说着,塞北王就真的抱着殷宁,脚轻轻点地,不多会儿就到了很远处的小偏殿门口。
把速度极慢的轿夫和侍卫们都甩在了身后。
侍卫总管撒腿就追在后面。
“宁儿,要进去可以。”塞北王逼着殷宁在他脸上主动亲了一下,才肯在门口把他放下来自己走路,“但至少你我要执手才好。”
殷宁看着他伸出来的右手,无奈地妥协,答应下来。
侍卫总管等人虽然只在宫中行走,但也都是练家子,就在两人缠绵的时候跟了上来。他们训练有素地打开门,守在道路两旁,恭迎塞北王和王妃莅临偏殿。
殷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牵着塞北王的手走了进去。
他走过破旧的庭院,屋檐缺了几块瓦,还有几块松动摇摇欲坠。殷宁战战兢兢拉着塞北王从院子的另一边走,还回头让大家也小心,生怕那东西掉下来砸到自己和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