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秦朝宇大叫着摔到马下,身后之人刚想救人,转眼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大批护卫包围,秦朝懿手持长弓,身后站着永南侯等众多武将,冷漠地扫了眼如困兽之斗的太子,这才看向受到惊吓的帝王,淡淡地道:“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刚刚躲过一劫的帝王重重地松了口气,愤怒地看向面如死灰的秦朝宇,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然看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秦朝懿,手指颤抖地指着他:“是,是你……”
话音刚落,便彻底昏死过去。
他是故意的,这几日天天到跟前伺候,接受他的打骂,太子不知内情,只以为皇储之事将有变故,秦朝懿再暗中刺激,太子担心地位不保,必定会铤而走险……
只可惜他发现得太迟了,况且就算发现了,一个试图谋害自己的太子,他也绝不可能再要,秦朝懿就是料准了这一点,一步步算计着他,将他彻底地困入网中……
冬去春来,东宫事变之后,整个朝堂表面平静了一段时间,私底下却是越发得波诡云谲,然而大病一场的帝王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心力去迁怒各个皇子私下的动静了,平日里上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朝中人心动荡,惶惶不安。
不过即使如此,也阻挡不了寒窗苦读数年的学子一朝金榜题名的梦想,春闱还是如期举行了,毫无悬念的,宋府的小公子成了本朝第一位三元及第,年仅十八岁的状元郎。
游街当天,街道两边的客栈都被未出阁的姑娘们围满了,纵使知道这位状元郎与三殿下情深义重,也丝毫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快快快!状元郎来了,快把我的花拿来!”高升客栈中,一位女子远远地瞧见俊俏的少年骑着马匹,头戴官帽走来,立时激动地朝身边的侍女大喊。
“小姐,来了!”侍女们急急忙忙地拿着踩来的花朵跑了过来,没办法,附近卖花的人家都卖光了,她们只能自食其力了。
像这样的情况还在很多个窗口同时上演,就在所有女子都翘首以盼地捧着花等待着状元郎自楼下走过时,两个身轻如燕的侍卫飞快地送两边的屋顶上略过,漫天花朵自空中散落,铺了满地,花瓣街的尽头,是一位俊朗不似凡人的高挑青年。
宋卓:“……”这阵仗也太大了吧,搞得和成亲似的……
“啊啊啊——!”没等宋卓上前,原本就兴奋得不行的女子们更加激动了,跟疯了一样两眼发光地尖叫,还不自觉地抱成一团,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是三殿下!我就知道三殿下会来!”
“是花瓣雨,三殿下也太宠了吧!”
“这是什么神情爱情!我也想要呜呜……”
“你在想屁吃……”
“……”
“……”宋卓听着众人的嚎叫,眼角瞅了瞅,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奔放的吗??
“阿卓。”秦朝懿可不知道自家伴读在想什么,眉眼弯弯微笑着上前,朝他的小伴读伸出手:“我来接你。”
……_娇caramel堂_
大约是难得的日子,秦元征也起了兴致换了常服出宫走走,定了一个稍远一些的包厢,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忍不住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转头对着赵奇吩咐:“去问问那边在喊些什么?”
“是。”赵奇快去快回,笑着禀报:“回陛下,状元游街,各位小姐瞧见三殿下给宋公子献花,激动地给两人祝福呢!”
秦元征闻言一怔,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是吗?”
“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一起的两个男子,却自良州回京之后,已经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两位持欣赏的态度,好像全京城在面对这两人的时候都自发地宽容了许多。
秦元征站起身,远远地看着秦朝懿上了宋卓的马,将他抱在怀里,周围的人不仅没有厌恶和鄙夷,反而高兴地起着哄,眼里是满满的祝福,视线逐渐变得有些模糊,原来,有些东西并不需要他做出自以为是的牺牲就可以得到,原来他曾经可以有别的选择……
*
“怎么准备了那么多花?”脸皮薄的宋卓看着朝他伸出手的殿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先前他殿下问他可不可以也去给他扔花的时候,他还以为就是和客栈的女子一样,一朵朵丢过来呢,那时候他还开玩笑说若是殿下的话他一定会接住,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多的花?
“我想把其他的花都遮住,让阿卓只看到我送的花。”秦朝懿弯着眼睛,轻笑着道。
“……”这满满的酸味……宋卓红着脸把人带上马,小声地道:“我只会接你的花。”
“嗯。”
也不知哪个耳尖的女子是不是听到了两人的悄悄话,立时挥着手激动地道:“殿下!您放心,我们不和你抢状元郎!您和状元郎一定要好好儿的!”
“对对对,我们的花给榜眼和探花郎,状元郎是殿下的!”
终于被人提及的榜眼和探花:“……”
第54章 宫变
“祖父!”宋成益早早地便等在门口,宋卓刚到家便跳下了马车,神采飞扬地飞奔过来。
“……嗯。”宋成益瞅见自家孙子和三殿下同乘一马,当即眼皮跳了跳,原本打好的腹稿都记不住了,没好气地拍了拍宋卓的脑袋:“既已入了仕途,日后需当谨言慎行,不可再任性行事了。”
“知道啦。”宋卓笑嘻嘻地凑上前道。
宋成益板着脸点了点头,眼看着秦朝懿下了马,上前牵住自家孙子的手,额角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蹦出几个字:“你们,收敛点儿!”
“……哦。”宋卓没动作,只乖乖巧巧地站着听候自家祖父吩咐,可能在他眼里,牵个小手已经算是收敛了吧?
宋成益:“……”
秦朝懿忍俊不禁,轻笑着对宋成益道:“我刚建府不久,阿卓先前忙着科举还尚未去过,今日正好趁着高中,我想带他去看一看,若是有什么想要置备的,也好尽快备上。”
状元游街最后返家是习俗,他想让阿卓的最后一站,是他们以后的家……
秦朝懿的这点儿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宋成益,他看着心思早就飞到新王府的孙子,拉着老长的脸翻了个白眼,甩着袖子嫌弃地道:“行了,去吧,晚间有家宴,记得早些回来。”
话音刚落,宋成益顿了顿,又有些不自在地道:“殿下若无他事,便也一起过来吧。”
家宴邀请秦朝懿,就是变相地承认了他是家里人的意思,宋卓立时激动地扑了上来:“谢谢祖父!那我们走啦!”
宋成益:“……”赶紧的走吧,看到就来气!
看着腻腻乎乎离开的两人,宋成益再一次心塞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刚想回府,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宋卿。”
宋成益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行礼:“老臣参加陛下。”
“不必多礼。”秦元征抬了抬手,一双阴鹜的眼睛看着宋成益似笑非笑:“宋卿年纪大了,倒是变了不少,朕记得你以前可没有那么开阔的胸襟,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此离经叛道。”
当初若非宋成益从中阻挠,他和行之也不会走至形同陌路的地步。可是如今,明明是一样的,他和秦朝懿明明是一样的,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对自己的孙子百般纵容,宠溺无度……
宋成益顿了顿,依然弓着身子,镇定地道:“陛下误会了,老臣从未变过。只是卓儿与行之不同,陛下也与三殿下不同罢了……”
宋卓性格刚强果决,认定的事便一条路走到黑,三皇子更是从一开始便为他们二人的未来扫清了障碍,将他的孙子永远放在干干净净的位置上,一步一步让所有人都认可他们的存在,心思之深,用情至诚,便是他也不免动容,只得放手。
而行之与陛下,知子莫若父,他这个儿子,自小便有些优柔寡断,比起做决定,更喜欢被动地让人推着走,甚至连当初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更多的也是茫然无措,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更何况当初的太子也没有三皇子那样的勇气和布局。
说到底,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秦元征到现在为止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只当这是老头子敷衍自己的托词,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只淡淡地道:“朕去行之已经住过的地方看看,宋卿不必陪着了。”
“是。”宋成益没理由阻止对方这么简单的要求,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下。
宋行之的房间有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痕迹,秦元征不愿过去,便径自去了书房,这里是他和行之相处时间最多的地方,里面有着他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只可惜宋卓自小爱看书,小书房根本不够用,连着这里也一块儿霸占了,秦元征记忆中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只有角落里的两排书架上摆放着一些他眼熟的书籍。
秦元征有些怀念地一一拿出来翻了翻又放回去,他近来身子越来越差,也就越发的开始怀念以前的一切,后宫嫔妃勾心斗角,前朝几个皇子虎视眈眈,细细想来,这一辈子,也只有行之,是唯一真心待他的……
秦元征一时间有些感伤,刚想把书放回去,便看到书架的夹层里似乎多了一本完全没有封面的书,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抽出来翻开一页,随后怔然地立在原地,这是……行之的日记。
皇上没有待多久便急匆匆地告辞了,宋成益虽然有些奇怪,不过猜测对方可能是不想见到回来的宋卓与三皇子黏黏糊糊,所以特意避开了,想到这里,宋老的脸色也有点儿绿,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都认识了十年了,有什么好天天黏在一块儿的,一点儿都不考虑老人家的心理承受能力!
只可惜老人家的腹诽并没有被热恋中的小两口听到,到了傍晚依然牵着小手回来了,只可惜还没等开席,秦朝懿就被宫里的太监急忙忙叫回了宫中:“皇上回宫后突然口吐鲜血,急火攻心,太医说情况怕是不好了……”
“我现在就回去。”秦朝懿连饭都没吃上一口,便跟着太监回了宫。
宋卓刚中状元,还未正式册封,这几年与皇上的关系也不复以往,按理说这种时候没有召见不得进宫,只得担心地看着自家殿下离开,身后的宋成益放下筷子,看着外间的夜色,冷不丁地道:“要变天了。”
“嗯。”
宋成益看着他并不意外的模样,淡淡地道:“伴君如伴虎,卓儿,你这条路谁都没有走过,祖父惟愿你日后,不会后悔。”
宋卓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复又松开,长出了一口气:“卓儿谨记。”
……
“殿下。”赵奇眼睛都快望穿了终于看到秦朝懿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连忙跑上前小声地道:“陛下今日去了宋府,在书房里呆了一会儿没让奴才进去,出来后脸色便有些不对劲,回来没多久就晕了过去,手里还死死地抓着一本书不放,奴才等没敢拿走……”
秦朝懿神色微动,淡淡地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便踏入了殿中,几个太医已开了药,这会儿正在龙塌前守着,见到秦朝懿过来连忙俯身行礼,秦朝懿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道:“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低下头应了一声:“是。”皇上已经不行了,如今整个朝堂都被三殿下把控,他们又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得罪未来的君主呢?
秦朝懿抽出皇上手里的日记,一页一页慢吞吞地翻看起来,直到床上之人虚弱的声音传来:“水,给朕水……”
秦朝懿一顿,动作悠闲地倒了一杯水,将秦元征半扶起来,递到他的嘴边,秦元征迷迷糊糊地起身,才刚刚碰到杯沿就猛地打开,愤怒地道:“这么烫是想谋害……”
“怎么是你?!”秦元征睁开眼睛,看到服侍自己的人竟然是秦朝懿,立时有些惊恐地左顾右盼:“朕的人呢?!你,你给朕出去!来人!来人!”
门外的侍卫置若罔闻,秦朝懿似是没看到秦元征狰狞扭曲的脸色,将人又扶到床上,淡淡地道:“父皇不必喊了,前些时日,父皇有半点不顺心,便拿侍卫太监们出气,轻则一顿板子,重则关押用刑,如今宫中人心惶惶,如果您是他们,您是会另觅良主,还是在以前的主子面前挨罚受气好呢?”
“混账!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朕要……”秦元征一脸狰狞,拍着床板愤怒地吼着:“咳咳,咳!”
“父皇不必担心,儿臣不会弑父的,您会好好儿的,活到寿终正寝。”秦朝懿体贴地给秦元征顺了顺背,随后扬了扬手里的日记,笑着道:“毕竟,对于现在的您而言,活着比死了,更有趣不是吗?”
秦元征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扑向秦朝懿:“还给朕!”
秦朝懿并没有躲闪,任他抢走了日记,才轻笑着道:“原来父皇费尽心机,不惜罔顾人伦将阿卓视作替身来怀念的人从未爱过您,一切不过是您的一厢情愿罢了。”
“你住口!”秦元征抓起杯子想要砸过去,却被躲开,撑着床板像是反驳又像是自言自语:“不会的,行之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秦元征手里的日记,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本悔过书,在宋行之伤了心肺卧床不起的那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曾经与皇上的那段纠葛,他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害了自己,害了妻儿,害了皇后,害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