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卓这才满意了,小小地得意了一下,而后冷不丁凑到秦朝懿耳边,矜持又带着些骄傲地小声道:“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若论做学问,便是太傅本人,我也比得上!”
28岁的宰相,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宰相,前世的文官之首,自是没有比不过的人。
说着,宋卓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小气哼哼地推销自己:“今日我教了你,你若觉得好,以后在私底下,你可称我一声小先生。”
虽然已经决定效忠秦朝懿了,但是他可还没忘了今早这家伙说猫像他的事呢!就勉勉强强,趁这家伙现在还单纯好骗,收做小弟子过过瘾吧。
软软的声音和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秦朝懿的喉咙微动,眼里闪着宋卓看不懂的光芒,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移开视线,掩盖住心底肮脏又卑劣的欲望,声音暗哑却又克制:
“小先生。”
我独一无二的,小先生。
第14章 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宋卓怀着占小孩儿便宜的心思让比他还大三岁的秦朝懿喊他先生,然而等人当真乖乖巧巧,一脸恭敬(?)地称呼他的时候,又有点儿欺负人的负罪感了,转而一想,他心理年龄都三四十了,还是名震天下的大文豪,当秦朝懿的先生也不算辱没了他,这才说服了自己。
不过,既然都被称先生了,这人可就是他两辈子的第一个学生了,他总不能太藏私吧?
这么想着,宋卓立时坐直了身子,挺了挺胸脯,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副小老头儿的架势,板着微红的包子脸认真地道:“咳咳,既然你都这么叫了,先生我可是很严厉的,你要做好准备了,今日的功课若是达不到我的要求,便不能睡觉了!”
话音刚落,没等秦朝懿回答呢,宋卓就皱了皱眉,严师的架势才刚刚铺开就觉得这惩罚好像有点儿重了,又急吼吼地收回刚刚的话:“算了,你大病初愈,不可熬夜,换成打手心吧。”
说完,宋卓的眉头就拧得更紧了,打手心也挺疼的,忙又接着道:“算了,还是换成今晚不许用膳吧。”
不行不行,12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晚上不吃饭怎么熬得过去?
“罢了,就罚不能吃肉好了……”
“咳——”秦朝懿瞧着对方为自己一点点降低底线而绞尽脑汁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见对方瞪过来连忙以拳抵唇掩饰,只不过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没有丝毫减退,心道还好上辈子的宋卓没有收弟子,否则以他这般没有原则的溺爱,只怕是教不出第二个大文豪了。
瞅见宋卓凶凶地看着自己似有恼羞成怒的趋势,秦朝懿连忙出声:“就第一个惩罚吧,我一定会尽力完成功课的。”
说着,秦朝懿又抿了抿唇,似是腼腆地朝宋卓笑了笑:“为了不让小先生陪我一起熬夜,我会努力的。”
宋卓闻言一愣,只觉得心里的某处像是被微风拂过,带着微凉微软的舒适,轻轻哼了声,才下笔写下今日的课程内容,一边耐心地给对方讲解:“今日太傅讲到《礼记》第六卷 ……”
虽然刚刚还有点儿气恼新收的学生疑似嘲笑他的事情,但是一旦开始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宋卓便很快摒除了杂念,针对太傅课上所讲的内容逐句分析给秦朝懿听,将他所学过的内容倾囊相授。
秦朝懿看着宋卓的侧脸,耳边听着徐徐悦耳的声音,待对方停下来询问他的时候立时给出答案,得到对方赞赏的神色,而后继续靠在一起温习,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打在地上,仿佛密不可分,他所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场景,大抵如此。
*
教一个聪明的学生是一件很省心的事情,只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就把今日的功课过了一遍,宋卓满意地伸了个小懒腰,还赞赏地拍了拍秦朝懿的肩膀:“不错。”
不愧是上辈子自学成才成为一代明君的人,要是所有的学生都像秦朝懿那么有悟性又努力的话,等他年纪再大些也不介意多收几个弟子。
当然,此刻的宋卓还不知道,基于某人的小心眼儿,他的这个想法再也没有能够实行。
“小先生教得好。”秦朝懿很是懂事地道。
“行了,别拍马屁了!”宋卓粗鲁地揉了揉秦朝懿的脑袋,笑着道:“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明天见。”
说着,刚想转身离开,就被秦朝懿抓住了手腕,抿着嘴巴,踌躇了一会儿才有些忐忑地看着宋卓道:“可以留下来吗?伴读是可以和皇子住一块儿的,只是父皇没有给我选伴读……”
说到后面,秦朝懿的声音自动小了一圈儿,就那么期待又紧张地看着宋卓,而后又低垂着头,可怜兮兮的。
“当然可以啊!”宋卓立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没骨头似的趴到秦朝懿的肩上,笑眯眯地道:“上次就想告诉你了,你的床可比伴读房的床软多了,睡起来也舒服,正好明天我们可以一起上学。”
才12岁的小孩儿嘛,第一次交朋友总是有点儿黏糊的,只能顾着点儿他的自尊心宠着他了,啧!
第15章 犯规
事实证明,宋卓对一个人好,是可以细心到骨子里的。
两人用过晚膳,擦洗之后,刚打算上床,小小的少年就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对着秦朝懿道:“你先上去,把亵裤脱了。”
“……什么?”秦朝懿难得地愣了愣,有点儿呆滞地看向对方。
还没等回答,宋卓就直接把人按到了床上,把亵裤撩到最高,温润柔软的小手贴到膝盖上,眼睛里是满满的关心:“还疼吗?”
“……”带着些奶气的声音仿佛打在了心尖上,秦朝懿眼睛微微泛了些红丝,声音暗哑:“有点儿。”
宋卓闻言皱了皱眉,随即便下了床,迈着两只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还丢过来一道精气神十足的声音:“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秦朝懿顿了顿,低头看了看,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如今的他才十二岁……
没过多久,宋卓就带着一个端着一盆热水的宫女回来了,等把热水放下,便摆了摆手让人离开,而后小小一只就开始忙里忙外,找了两条干净的毛巾浸湿热水,再哼哧哼哧地挤干了拿上来,小心翼翼地贴到秦朝懿的膝盖上,一边还不忘解释:
“在雨里跪久了若是不当回事,以后阴雨天气就麻烦了,我祖父就是年轻的时候跪多了,如今腿脚总是不舒服,只有热敷会好一点。”
他记得上辈子秦朝懿当上皇帝之后,每回阴雨天,就常常腿疼得睡不着觉,脾气也变得更加暴躁,不知是小时候被罚跪太久还是行军打仗的时候落下了病根,不过他既然说疼,自己总得帮他注意着点儿,免得重蹈覆辙。
“你现在还小,这两天多敷几次,才不会留下病根,以后若是皇上再罚你,回来定要记得做热敷,不可马虎。”
秦朝懿听着宋卓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叮嘱,看着他坐在旁边帮自己按着毛巾的神情,他的睫毛很长,大约是方才跑得急了,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泛着潮红,专注得仿佛在做一件再紧要不过的事情……
大约是秦朝懿的目光太过露骨,宋卓很快便察觉到了,抬起头疑惑地道:“怎么了?”
秦朝懿微微偏过头,握紧了拳头克制地道:“没,就是在想,若是每次罚跪之后,你都会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宋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这家伙小时候竟然能这么粘人,弹了下对方的脑袋逗他道:“想得倒美!”
弹完又紧接着不太温柔地给揉了揉,一边揉还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能对自己有点儿信心,怎么总想着罚跪,说不定你就否极泰来了,说不定以后你再也不会被罚了呢?”
说着,宋卓又顿了顿,撇了撇嘴,小声地嘀咕:“再不济也对我有点儿信心嘛!”
话音刚落,手边的袖子就被拽了一下,宋卓抬头,就见少年弯着眼睛,笑容如春日的暖阳,干净又真挚:“罚一次跪,便能换一次阿卓的关心,甚好。”
宋卓:“……”
第16章 谁欺负谁
饶是活了两辈子,脸皮早就练就得比城墙还厚,在秦朝懿如此直白的依恋和重视下,宋卓也有点儿吃不消了,耳尖泛起粉色,低下头拿走敷完的毛巾扔到一边,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被子罩到秦朝懿脑袋上把人按倒,自个儿也迅速地钻进被子把脸蒙住,一气呵成,窝在里面闷闷地道:“天,天色不早,睡觉了!”
说完,宋卓就闷在被子里装睡了,手指还忍不住抓了抓被子,感受到小脸发烫,露出懊恼的神情,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在小孩儿面前脸红,太逊了!
秦朝懿不知道宋卓郁闷的心理活动,侧头看着闷在被子里的人,伸手隔着被子虚虚地放在对方身上,这才扬起唇角,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外祖曾言,做任何事,切忌操之过急,皇位如是,人心亦是,要稳扎稳打,圈好陷阱,哄着人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地踏进来……
*
第二日,一夜好眠的宋卓其实是被身上的窒息感给憋醒的,睁开眼睛就发现原本应该睡在身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了自己的被窝,还把他勒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大约是太缺乏安全感了……原本还有点儿起床气的宋卓瞬间就无奈了,轻轻地叹了口气推了推旁边的人:“该起了。”
听到声音的秦朝懿动了动,顺势起身,揉了揉还有些困倦的眼睛,看到宋卓立时便高兴了,露出笑容积极地道:“我给你拿衣裳。”
见到人那么开心的样子,宋卓什么脾气都没了,哼哼着接过衣服穿上,把纠正睡姿的事情扔到一边,刚想让他再背诵一下昨日的功课,就见秦朝懿贴身的太监匆匆地进来了:“殿下,宋公子,皇上口谕,今日有武课考校,晨间的文课可以不必去了。”
宋卓闻言脸色顿时一僵,对于一个四体不勤的文弱书生来说,大约没有比武课考试更痛苦的事情了,想到年少时那年年垫底的武课成绩,刚刚还一副小先生架势的宋卓顿时怂了。
秦朝懿似是看出了宋卓的郁闷,体贴地道:“阿卓大病初愈,可让教官通融一番,此次便不必考核了。”
“……没事。”宋卓抹了把脸,绷着脸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我记得你武课成绩挺好的。”
“嗯。”秦朝懿体贴地没有戳穿对方小小的窘迫,笑着道:“我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去边疆打仗,边疆苦寒,行军途中日晒雨淋是常事,若是我真有决心,武课定要下功夫,不得马虎。”
宋卓闻言一顿,想到上辈子自己随对方行军的那段日子,自己常常被留在边城休息,那时他只以为秦朝懿是对自己这个监军不满,或者想背着自己私底下拉拢军心,从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阿卓?”
“咳咳。”宋卓回过神,清了清嗓子,瞅瞅面前的少年,又瞅了瞅,有些不自在地小声道:“我问你个问题,若是你以后真的去打仗成了将军,朝廷没事儿却派过来一个监官盯着你,你会不会觉得很烦,想办法甩开他?”
“不会啊,军队中有随行监官本来就很正常,这也是为了避免将在外拥兵自重。”秦朝懿摇了摇头,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摸了摸鼻子补充道:“不过监官多是文官,多是体力不好,为了保护他们,我大概会把他们送到城里吧。”
果然……宋卓沉默了一会儿,掩下复杂的心思重又抬起头,笑着道:“走吧,先去用膳。”
说着,便拉起秦朝懿出门,大约是又发现了一件曾经误会他的事,宋卓连手心都软了几分,牵着对方的时候带着细密的心疼和内疚。
“嗯。”秦朝懿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淡笑着道,他总归,会让这人,一点一点看到他的好。
*
等两人赶到校场,几位皇子和伴读都已经到了,四皇子也没有缺席,见到两人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宋卓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看向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瑟缩得抖了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宋卓嘲讽地笑了笑,这苦肉计演得倒是越来越逼真了,拉着秦朝懿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就当没看到对方的作秀。
秦朝懿轻轻笑了笑,随后偏过头,朝秦朝阳点了点头,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幽幽地道:“四弟。”
秦朝阳本就被吓得心理阴影还没消失,乍然间看到秦朝懿露出和上一次马车里一模一样的表情,立时惊得跳了起来,随即反应过来这里那么多人,他根本没必要怕他,立时放下了心,反而往前站了站,冷笑着道:“你又想干什么?”
秦朝懿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秦朝阳会是这个反应,点了点头道了声:“抱歉。”随即便安静地站到宋卓身边不再开口,虽是没有多余表情,却硬是让人感觉被欺负了的模样。
宋卓见状皱了皱眉,没好气地把一看就是准备碰瓷儿的秦朝阳推开,冷冷地道:“是你想干什么?别靠那么近,省的摔了再说人打了你。”
这语气,显然是在警告这家伙之前告状诬陷秦朝懿要杀他的事情了。
“明明是他先恐吓我的!”秦朝阳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卓,明明是秦朝懿又想威胁他,他什么都没做。
宋卓不耐烦地拍了秦朝阳一下,淡淡地道:“叫你一声就是恐吓你,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