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宸拍了拍手,笑眯眯的,“今儿晚上看了,明天过来找朕。”
“臣……”沈一南试图挽救些什么,然而萧逸宸说:“回去好好看,让朕看看你这几年长进了没有。”
沈一南满脸黑线,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什么,一旁的林晟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抬了抬下巴,“那边还有呢。”
萧逸宸拍了拍桌子,“正好,都是你的了。”
嗯???
林晟没想到看热闹拱个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我说陛下,不带这样的啊——”
“你也一样,这几个月给你闲坏了是吧?正好,找点事做。”萧逸宸凉凉道。
林晟哭丧个脸,他哪里闲了?从边境的折子天天传到兵部来,他忙的焦头烂额,今天也是墨染回来了,他抽点时间过来给人接风洗尘,谁知道就这样了。
沈一南心里舒服了,他碰了碰林晟肩膀,冲他挑了挑眉。
林晟别过头,不想理他。
余光看见了站在一边的墨染,他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可劲冲他眨眼。
赵庭铮站在墨染身旁,努力缩小存在感,怕萧逸宸也吩咐他什么活要干,只是看着林晟挤眉弄眼的样子,他很不厚道的笑了。
林晟:“……”
小孩子笑什么笑。
沈一南目光在几人之间逡巡着,蓦地想到了墨染和萧逸宸的关系,也无怪乎林晟这样了,他虽然做不来挤眉弄眼这样的动作,但盯着看还是没什么问题。
墨染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他实在是想当没看见,然而目光太炽热了,他想忽略都不成,最后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说:“主子,要不先算了,先一起吃顿饭再说。”
萧逸宸哼笑两声。
墨染见他并没有说什么,也不敢再劝下去,他怕主子这样做是有什么用意呢,就是真的想要看看沈一南如今的实力,够不够格做大梁丞相,若是他坏了主子的事,就不好了。
墨染沉默了,其余两人就更不敢说什么了,只能抱着一摞折子,连后面的席面都觉得没有意思。
接风宴开始时,萧以安和萧景禹一同来的,墨染有几年没见过萧景禹了,一时间还未认出来,直到他唤了一句皇嫂。
墨染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连话都说不明白了,直到宴会结束,墨染都没能缓过劲来,整个人飘飘乎乎的,跟踩在云彩上似的。
萧逸宸笑的温柔,让王德全先送他回去西华殿歇息,他还有事。
墨染乖巧的点头,晕晕乎乎的就跟着王德全回了西华殿。
萧以安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果然,在萧逸宸面前就乖的不行,哪怕失忆了也还这样。
目送着墨染走了,林晟不由感慨,这两人真是,折腾了许久,往后终于能好好在一起了。
前段时日萧以安和赵庭铮回来,说是墨染失忆了,变得比从前更冷漠,现在人好好的跟着萧逸宸回来了,两人也看着比从前更加亲密,他终于能松下一口气来,有了一种圆满的感觉,也就不计较萧逸宸要他晚上不歇息看折子的事了。
沈一南大约也是一样的心态,他和林晟对视一眼,怀里的折子也不那么沉了。
“行了,你俩眉来眼去一天了,别看了。”萧逸宸支着头,打趣道。
沈一南:“……”
林晟:“……”
还不是因为你?
萧逸宸摆了摆手,“折子留下一半,走吧你俩。”
林晟和沈一南一脸的不可置信,该不是酒喝多了听岔了吧?直到两人出了门,凉风一吹,才清醒了些。
两人再一次眉来眼去了一下,同时笑出了声。
心尖宠的话就是好使。
第106章 心尖宠
等两人离开后, 萧以安拉着萧逸宸喝了会儿酒,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只是毫无逻辑可言, 无非是他酸了之类的,萧逸宸一边笑着敷衍, 一边示意赵庭铮扶着萧以安, 把他送回府。
这下只剩下了萧逸宸和萧景禹两人,萧景禹微微颔首, 因为知道萧逸宸要最后留他说话, 方才他也只是看着两人在那里喝酒,自己并没有沾多少酒。
萧逸宸倒是赞赏的看了一眼他这九皇弟,若说几个兄弟里,萧以安活得通透,他则是很好的保留了那一份少年气。
兄弟为权反目时, 他年纪尚小,远没有能争位的手段,从小就是在几个兄弟面前混大的,加上又有一个为他搏前程的母妃,所以,萧景禹十几年的人生里, 那些腌臜事情,没有沾染他分毫。
萧逸宸叹息一声, 他招了招手,萧景禹了然, 起身坐到了萧逸宸身侧。
“皇兄。”萧景禹低低唤道,少年的黑眸纯净至极,清晰的倒映着萧逸宸的身影。
萧逸宸伸手, 揉了揉他的头发,欣慰说:“长大了。”
萧景禹笑了笑,微微仰着头,“长大了也一直还是萧景禹。”
十六岁的萧景禹,和十岁时并没有什么分别,一如既往的眼里闪着光,和赵庭铮的挣扎求生不一样,和楚潭溪的骄傲肆意也不一样,他朝气蓬勃,属于他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长大了,就来帮皇兄。”萧逸宸收了手,他唤了王德全进来收拾桌子,和萧景禹一同坐去了书桌前。
萧景禹端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景禹听皇兄的。”
萧逸宸笑,他一时间并未说什么,一双沉黑的眼睛静静打量了萧景禹许久,他像是在思索着要如何开口,萧景禹也不急,只是等着他开口。
“知道你母妃并不是大梁人么?”
萧景禹没有一丝犹疑的点头,“臣弟知道。”
萧逸宸松下一口气,那就好,否则萧逸宸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他的血液里混着匈奴人的血统,况且,他那母妃……
萧景禹像是并不在意,他坦然道:“母妃已经告诉臣弟了,她的兄长就是现在的乌韩单于。”
萧逸宸挑眉,他倒是没想到惠妃这般实诚,全部告诉了萧景禹,脑海中不知道怎的,闪过了曾经,一身夜行衣,褪去柔婉,满身干练的惠妃。
那个极为大胆的女子,好像,这般坦诚,不屑瞒着什么,倒也符合她的作风。
萧逸宸失笑。
“你知晓就好,”顿了顿,萧逸宸问:“有什么想法吗?”
他在南楚时,传回萧景禹府里的那封信,就是告知了惠妃现在漠北的情况,后来,惠妃只说让他放心,放手去做,她不会也没有能力插手其中。
萧景禹没有先前那般干脆,沉默了一会儿,萧逸宸只是静静等着,并不出言催促。
片刻,萧景禹抬眼,看着萧逸宸,难得的小心翼翼,“臣弟想……去漠北。”
这下轮到萧逸宸沉默了,透过眼前这个小心翼翼的少年,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十六岁时,自知没有出路,在宫中继续待下去,他就是个死,因而想要离开这压抑逼仄,于他而言,与牢笼无异的四方天地,出去寻找他的出路。
十六岁的萧逸宸,自请去了漠北,同行的,但那时同行的,还有一早便在漠北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天才将领——林晟。
萧逸宸一直没说话,萧景禹心中本就忐忑,现在更是坐立难安,他几次动了动唇,都没能将腹中想了好几次的话说出来。
在萧景禹几乎想说算了,臣弟不去了的时候,萧逸宸答应了。
“好,去边疆,对你来说也是一种历练。”
萧景禹高兴的险些落下泪来。
……
萧逸宸回去西华殿时,王德全倚在门边打着瞌睡,见他回来了,打了个激灵,顷刻间醒了过来。
“陛下……”
萧逸宸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下去歇息吧。”
王德全看了眼殿内,躬身退了下去。
萧逸宸踏了进去,墨染支着头坐在桌边昏昏欲睡,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仍在等着萧逸宸。
萧逸宸目光软了下来,还未等他动作,撑着头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门口。
肉眼可见的欣喜蔓延了开来,墨染起身,“回来了?”
萧逸宸点头,不太赞同的说:“怎么不去床上歇息。”
“歇息了啊,”墨染笑弯了眼睛,“睡了一会儿又醒了,您还没有回来,属下就想着等等您。”
萧逸宸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下巴微扬,“去床上躺着,我去沐浴,等会回来。”
墨染楞楞的,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莫名红了一下,也不知道萧逸宸看清没有,他迷糊的想着,轻声噢了一下。
萧逸宸回来的很快,墨染感觉他才躺在床上没多久,萧逸宸便折返了,墨发仍然湿着,带着水汽,就这么接近了墨染。
墨染错开眼睛,不太敢去看那双他爱极的眼睛,清了清嗓子,神情不太自然的说:“主子,属下给您擦擦吧。”
墨染穿着白色的里衣,就这么赤着脚下了地,萧逸宸赶忙按住人,“坐着吧你。”
明日得让德全铺上毯子了,萧逸宸想着,把布巾递给了墨染,他随后在床上坐了下来,墨染顺势跪了起来,动作轻缓的擦拭着一头潮湿的墨发。
萧逸宸微微眯起眼睛,果然,还是身后这人合他心意。
手指穿过墨发,清清凉凉的舒滑,墨染喜欢这样的感觉。
墨染的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尘埃落定的感觉,大约是从前的种种都过去了,主子多年终得偿所愿,他也找回了记忆,他们终于真的在了一起。
这往后的许多年里,他们还要继续在一起,他会永远陪在主子身边,永远忠心,永不背叛。
也……永远爱他。
墨染眉眼温柔。
他收了布巾,萧逸宸向后躺了下来,头枕在墨染的腿上,墨染垂眼,静静看着他。
须臾,两人相视一笑。
萧逸宸伸手,墨染会意,他低下头,在萧逸宸的掌心落下一吻。
萧逸宸仰着头,他眨了眨眼,蓦地,一笑,“京中近来流传着,说是我的……心尖宠回来了。”
一说起这个,墨染就气,怎能这般造谣生事啊?主子这么多年,一心谋求帝业,哪里来的什么心尖宠?
萧逸宸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坐起了身,墨染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萧逸宸一挑眉,伸手把人按进了怀里,他侧过头,低低的声音,温热混着潮湿的气息,打在墨染的耳膜上,震地他心跳一下又一下。
“你不就是?”
墨染的头埋在萧逸宸颈侧,红晕慢慢爬上了他的脸庞,半晌后,他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萧逸宸心情愉悦,他拍了拍墨染的后颈,“心尖宠,睡吧。”
再磨蹭一会儿,天都要亮了,他送走了萧景禹,就一直待在临华殿,把林晟和沈一南留下折子批完后,已是深夜。
墨染点点头,从萧逸宸怀里出来,他往里侧躺了趟,给萧逸宸留出了足够的空位。
萧逸宸躺下,一手拉过了被子,一手揽着墨染的腰,把他带进了自己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墨染的头顶。
“睡吧。”
墨染睁着眼睛,四周都是熟悉的,令他心安的气息,黑暗中的心跳声彼此交错着,一下又一下。
“嗯。”墨染唇角扬起,闭上了眼睛。
五更天时,萧逸宸起了身,墨染也跟着醒了过来,他揉着眼睛,睡意朦胧,“主子?”
萧逸宸又把他按了回去,“接着睡吧。”
墨染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便又睡了过去,萧逸宸嘴角噙着一抹笑,王德全领着太监宫女鱼贯而入。
萧逸宸时隔几月,再次坐在了高台的龙椅之上,他微微垂着眼睛,睨着下方的重臣。
昔年的刑部尚书,今日的大梁丞相——沈一南,一身官服映的他面冠如玉。崇德年间的旧臣,大都已经退出了官场,如今站在这里的,是新的一批,大梁未来的肱股之臣。
他们无意于探究沈一南为何能死而复生,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做臣子的,何必呢?
沈一南站在众臣之首,他的声音清列而有力,响彻整个临华殿。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并没有影响到大梁丞相的风采。
“臣认为,应该派兵,声讨匈奴左贤王部,他们数次侵犯我大梁的边境,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我大梁的威严。”
沈一南身量挺拔,他直直的看着高坐之上的帝王,缓缓弯唇,“几年前,陛下您曾率领玄甲营,大败匈奴右贤王部,匈奴余部退回了草原,而几年后,匈奴缺衣少粮,他们无法继续生存下去,是以选择了来侵犯我们,获得生存。”
沈一南顿了顿,继续说:“若是不能彻底灭了他们,则只要他们草原的气候变了,没了粮食,他们就会选择来继续侵犯我们,这样,没有几年,我们就要和匈奴爆发一次无法避免的战争。”
朝中的臣子纷纷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起来,虽说他们大梁在陛下的带领下,越发的强盛起来,可若是要彻底灭了匈奴,他们大梁要付出的代价也无法估量。
更别说匈奴这种游牧民族,根本无法彻底灭绝,只要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们就像野草一样,风一吹,便强势生长起来。
沈一南微笑着环顾四周,等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之后,他才向上拱了拱手,说:“但在场的诸位都清楚,彻底灭了匈奴,不现实。”
这时有急性子的大臣就站了出来,“那请问丞相,该如何?”
沈一南愣了一瞬,沈丞相啊……
他垂下眼睛,笑了笑,“先兵后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