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古代架空]——BY:青色兔子

作者:青色兔子  录入:04-12

  而皇帝的车队已经抵达襄阳城。
  “陛下,曹大人忽然腹痛难忍。”孙医工一路从长安跟随而来,对曹昂中毒的情况是最了解的,此时额上沁汗,在皇帝马车上,汇报道:“恐怕是余毒病灶转移了。”
  刘协皱眉,敲停马车,一跃而下,扯过车旁随行郎官的马,飞驰到曹昂所乘马车旁,上了曹昂所乘的马车。
  曹昂正侧卧在内,脸色惨白;对面是两名低声争论该如何用药的医工。
  刘协按住要起身的曹昂,问道:“何处痛?”
  曹昂勉强挤出笑容来,道:“大约是晌午吃坏了东西——过一会儿就好了。”
  刘协也不跟他废话,径直伸手,在他腹腔正中一按,问道:“这里?”他又换了几个位置,按到曹昂左肋骨下方、腹腔上方时,就见曹昂一声痛呼、整个人蜷缩起来。
  刘协皱起眉头,现代那一世学过的人体构造还有印象,“你这是胃痛。”
  可是曹昂此前从来没有胃痛的毛病。
  而且如果是吃坏了东西,一时的胃痛,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刘协看着曹昂鬓边沁出的冷汗,已是信了孙医工的话。虽然以孙医工的理论基础,无法解释这胃痛的原因,但“病灶转移”大约是对的,毒物伤害到了曹昂的胃。
  一旦出现胃溃疡或是胃穿孔,在这个时代就只能等死了。
  曹昂望着皇帝的神色,自己也清楚大约是不能好了,先是开口道:“让医工下去吧,他们这两日也着实辛苦了。”待马车上只剩了他们两人,这才开口,轻声道:“陛下,臣知道您的心意,既然医工治不了臣,不如再往神仙家中去寻访。可是幽冥之事,终究渺茫,孔子曾说,敬鬼神而远之。陛下与左慈那等术士来往,恐怕不妥。这些道人,一时好一时坏,谁也拿捏不住他们。用他们,不如远着他们……”
  刘协明白曹昂的担忧,看着他极力忍耐痛苦的神色,尽量放轻松道:“你放心,朕并不信巫术道法。”
  “那陛下……”
  “当初朕把仿制的毒物给袁谭,袁绍服下之后,误以为服用了他给汪雨的那种毒物。”刘协解释道:“袁绍没有医治自己,而是杀了两名术士。袁绍不救自己,是因为他以为没有解药。那两名术士就是帮袁绍炼制毒物之人,他们一个叫李旦、一个叫张江。朕派人调查过这两人,他们都是道家金丹派的子弟。那左慈也是道家金丹派的。”
  曹昂如有所悟。
  刘协又道:“就算是毒物,也不是凭空而来的。只要能寻到来处,总能再想想办法。”
  曹昂神色渐渐缓过来。
  刘协问道:“好些了?”
  曹昂慢慢坐起来,道:“时不时就发作一阵,过了一阵就好了。只是发作的时候看着吓人些。”他竭力要淡化自己所遭受的。
  刘协轻声道:“子脩是代朕受过。”
  曹昂亦轻声道:“陛下又有什么过错?都是小人暗害罢了。”他顿了顿,垂首道:“倒是误了陛下的事儿……”
  “什么事儿?”刘协说着反应过来,低声道:“等你好了,再陪朕去见那诸葛亮也不迟。”
  君臣两人慢慢说着话,车队在荆州行宫停下来。
  冯玉与左慈早已久候,眼看着皇帝的马车上却无人下来,倒是后面马车上下来两人。
  冯玉定睛一看,忙上前见礼,“陛下!”他又看向面色苍白的曹昂,不到一年的时间,曹昂变瘦了好多,若不是在陛下身边,他几乎都不敢相认,“子脩。”
  曹昂跟在皇帝身后,露出个谦和的微笑来,点头致意。
  刘协目光在冯玉身上掠过,落在那眇了一目的道人身上。
  左慈上前,朗声道:“在下左慈,见过陛下。”
  “你就是左慈?”刘协打量着他,含笑道:“朕听说你少居天柱山,修习炼丹术,明五经六甲,兼通星纬,有驱使鬼神之能。”
  左慈淡笑道:“陛下所言不虚。”
  “哦……那你的神通,比之李旦、张江如何?”
  李旦、张江便是袁绍杀死的两名术士。
  左慈讽笑道:“这两人乃是我金丹派中不入流的角色,要在俗世中寻荣华富贵。当日我在兖州,曾正告他们二人,若流连争夺之地,必招致杀身之祸。他们二人不听,如今果然身首异处。”
  刘协点一点头,道:“这么说来,你的法术要在这二人之上了?”
  左慈昂然道:“不可同日而语。”
  刘协一指曹昂,淡声道:“那么,这二人下在我这位近臣身上的法术,你也能随手解开了?”
  曹昂没想到皇帝如此讲述,微微一愣,保持平静,看向左慈。
  左慈看了曹昂两眼,道一声“得罪”,上前来绕着曹昂走了一圈,不断观察他。
  刘协负手而立,眯眼看着左慈——既然要用道人的法子,自然也要用道人的语言,不说毒物,只说法术了。
  左慈止步,又看向皇帝,笑道:“陛下这是考校我来了。”
  刘协一挑眉,道:“道长敢应吗?”
  左慈游走四方,总有人不信他的神通,通常只要他露两手清水钓鱼的小把戏,便都称奇了。可这次来的是皇帝,皇帝的疑心自然要大一些,但先给人下了法术,再要他来解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左慈哪知道是什么法术,只得慢慢问,道:“大人中了法术之后,如何?”
  刘协开口道:“把孙医工叫来。”
  一时左慈听了孙医工的总结,这才清楚了缘由,原来不是法术,而是下毒——下的这种毒他还真知道。
  左慈心里有底了,昂首挺胸,开始漫天要价,慢悠悠道:“此术要解也容易。只是在下若是解开了这法术,要折损三十载阳寿,陛下用什么交换呢?”
  曹昂一愣。
  刘协按住曹昂抬起要阻拦的手,从容道:“先生要什么?”他非但不怒,反而因为察觉左慈的信心,而感到欣然。
  左慈道:“在下要什么,陛下都肯给么?”
  “只要朕有。”
  “陛下一定有的。”左慈笑了,“只需陛下信我道教,奉金丹元君为尊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唯物主义,会有合理解释,不是法术。
  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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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在听到左慈要求皇帝信奉道教的时候, 冯玉与曹昂都已经愕然望向左慈。
  刘协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听出了左慈的重点,其实不在道教, 而在后面那句“奉金丹元君为尊”。当初为了收拢民心,刘协曾经派伏德编了许多尊崇皇权、汉室正统的歌谣。伏德带来的汇报里, 清楚明白表现着底层的老百姓已经被各种邪魔外道蒙蔽。在这样的乱世之中,生活在村落中的穷苦百姓, 家中人病了, 没钱抓药, 也没钱买点肉来吃——这时候很多的病,其实是饿出来的, 尤其是营养不良的老人与小孩。割股奉亲的故事,放到现代听起来是血淋淋的愚孝, 但在此时的时代背景下, 很可能是贫苦家庭中唯一能寻出来的一点荤腥。这等情况下, 百姓病了痛了,亲人离世了,生活太痛苦了,痛苦到依靠个人的力量已经无法再活下去,便唯有求助于“宗教”。所以才有黄巾军揭竿而起。所以才有张鲁的五斗米教大行其道。
  如今虽然佛教已经传入了中原, 但势力最大的还是道教。
  当下道教又分了两个主流派别,一为金丹派,一为符水派,两派也是水火不相容,都要压过对方一头,确立自己是道教正统的地位。
  两种流派之间的区别,在名字上一望便知, 符水派以太上老君为尊,金丹派却已老子的老师元君为尊。至于其中教义与组织上的区别,大约就像是同一个故事的两种同人本。
  对于左慈这样的信徒而言,弘扬自己的教派,就好比后世传福音的基督教信徒一样,这是“上帝”赋予的使命。
  “陛下可愿答允?”左慈慢悠悠问道。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至少面上那份气定神闲的劲儿是拿捏足了。
  刘协也慢悠悠道:“要朕奉金丹元君为尊?”他看着左慈,“乌角先生可听说过汉中张鲁?他以符水治病救人,而后羽化登仙,当时在场五万人所见。不知乌角先生比之张鲁功力如何?”
  左慈不慌不忙,道:“张鲁所谓的羽化登仙,不过区区障眼法,骗一骗不知内情的寻常人罢了,却逃不过我这一双眼睛。况且曹大人所中的法术,即便是张鲁犹在,难道就能给他解开吗?就算是张鲁的后继者方泉,怕是也不能吧。”他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冯玉留他日久,若是另一派有化解之法,汉中早已归附朝廷,那曹昂又何必等到今日。
  刘协淡笑道:“乌角先生,当真名不虚传。”这左慈显然是个人精,既能察言观色,又能推断形势,虽然不知道当初苏双杀张鲁的实情,所猜想的竟然差不了太多。
  “这么说来,陛下是答应了?”左慈还是有些迫切的——皇帝还这样年轻,已经平复了天下,若是能让皇帝信他的教,天下将任他施展。
  刘协直直望着他那仅剩的左眼,微笑道:“只要先生施展神通,解了子脩身上的法术。朕亲眼见了先生本事,心悦诚服之下,自然要信奉先生的教派。”
  左慈按捺着激动之情,仍是端着云淡风轻的模样,悠悠道:“既然如此,就请陛下斋戒三日。”
  刘协点头,道:“只是还请先生给朕解释一二。解释得过去,一切好说。”他问道:“那李旦、张江两位术士,所下的法咒,是经由何物?”这是在问毒物的来源。
  左慈略作权衡,就算告诉皇帝实情,在座除他之外,应也无人能解,因道:“这原是天竺传来的一种宝石,至坚至硬,碎之可得些许粉末。此物一旦进入人体内,便会与人如影随形,至死放出。天下唯我知其解法,能炼制金丹,将此物导出,破解这法咒。”
  刘协听他说的邪乎,但心中已经大概清楚了。这种宝石的粉末进入人体后,会附着在胃粘膜上,天长日久磨损胃内壁,直到人胃溃疡或是胃穿孔而死。那么这种物质,一定是独特的性质,使得它能够不被排出体内。而听左慈的意思,服用特定的物质之后,又能够改变这物的特性,使得它能够被人体排出。他毕竟不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此时也只是根据左慈的话,与在现代时接受过的科学教育进行猜测。这粉末既然是宝石上来的,可见极为稳定,所以当初未央宫中医工检测剩下的毒酒,没能测出是什么毒物。他仔细回忆,当初那一壶毒酒,当时无人发现里面有其它杂质,要么是检测不到位,要么就是那李旦、张江用了什么手段。
  旁人听左慈这话,也许觉得诡秘。
  但刘协已是大概明白了,便点一点头,道:“那便都交给先生了。”他心里想着,只要观察这左慈接下来都用了什么东西,便能大致了解情况了。
  一时左慈退下,刻不容缓,开始研制解开法术的金丹。
  曹昂方才在旁边听着,极为担忧不安,见左慈走了,才要开口说话。
  刘协早提前一步,拦住了他,道:“子脩且下去歇息。朕同玉奴还有话要说。”
  曹昂无奈,只能看一眼冯玉,也暂且退下。
  冯玉接到了曹昂的眼神,轻声问道:“若那左慈当真做成了,那陛下……”
  刘协微微一笑,垂首在冯玉耳边低声道:“那朕看,他们的教义就该改一改了。”
  冯玉一愣。
  刘协煞有介事道:“就改成,唔……忠君爱国,勤劳团结,如何?”
  冯玉忍不住翘起嘴角,笑道:“陛下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氛围忽然间就轻快起来。
  刘协退开一步,上下打量着冯玉,笑道:“玉奴却是威严了许多。”
  人的面容很难改变,冯玉还是美貌惊人,但神色间已然与在长安做大鸿胪时迥然不同。
  冯玉因为方才皇帝在与左慈对谈,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至此才微微透露,轻声道:“总不能……给陛下丢人呐。”
  这就是他深沉的心声。
  当初他执意离开长安,南下建功立业,在永安郡江上,以为要死在水匪之手时,那一刻,他没有紧张与害怕,只是觉得对着陛下丢了人——当初他立下豪言壮语,跪地哭求皇帝许他离开,谁知竟换来这样的下场。他觉得对皇帝丢人,更觉得也给皇帝丢人——因为皇帝放了他,皇帝信了他。若他那日真死在江上,天下都要笑皇帝用人不明。
  好在他活下来了,千难万难,因缘际会,总算是立下了一番功绩。
  隔了一年,在荆州襄阳,他打下来的地界上,迎到了皇帝的圣驾,与皇帝对面而立,却也没有旁的什么话,只是轻轻一句“不能给陛下丢人”罢了。
  刘协听懂了,半真半假笑道:“朕也是一般心情。有时候累了倦了,朕就想想你们,你们如此赤子忠心追随于朕,朕也不能给你们丢人呐。”
  冯玉抬头望向皇帝,寒玉般的黑眸中莹然有泪。
  刘协抚一抚他的肩头,叹道:“如今不是很好么?”于是携了他的手,一路往正厅走去,亲切道:“前阵子平定了冀州,朕也见到了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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