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古代架空]——BY:青色兔子

作者:青色兔子  录入:04-12

  蔡琰胸中情绪难以抑制,挥毫写下了一首长诗。①
  诗曰: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
  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
  在梦中,她不曾来过长安城,而是在旧籍被羌人掳走,远赴异域,艰难生活许多年,生育两子,又被迎回汉朝,却不得不抛却尚且年幼的孩子。回来之后,亲人都已死光了,只自己形影相吊,悲苦磋磨。
  这一场大梦,叫蔡琰只觉骨冷齿寒,醒来望着富丽堂皇的长乐宫,犹有不真实之感。
  恰在此时,长公主刘清算着时间,来寻蔡琰,一眼见了案上笔墨,笑道:“好哇,先生又有什么佳作了?我来拜读一番!”
  她便上前,捧着墨迹未干的纸张念起来,只看开头便是一愣,待念到“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等语时,竟是落下泪来。
  刘清念完全诗,回过神来,郝然揩泪,嗔道:“先生编出来的故事,倒叫我看得心酸。”她以为是蔡琰根据当前的形势,推演出来的一则妇人自传诗。毕竟此时的蔡琰素服清丽,韶华正盛,居于长乐宫中,与诗中“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励”那位不得不舍下孩子回归中原的妇人,怎么都不会是同一人。
  刘清又道:“先生怎么想出这则故事来的?又怎么知道胡地景色?倒像是先生去过一般。”
  蔡琰蹙眉,轻声道:“我做了一场梦……”
  “什么梦?”刘清凑上来,捧着那诗,道:“这等好诗,怎能没有题目?”
  蔡琰凝目看自己写下的字句,回想起梦中那汹涌的情绪,便将之拟为题目,写在首行。
  刘清看时,却是三个字,《悲愤诗》。
  刘清一愣,望着蔡琰清丽的侧脸,又看向那苦楚惨痛的诗,不禁觉得胸中情绪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在两姝观诗沉默之时,忽然有宫人传报之声,如旱天雷般破开了厚积的乌云。
  “长公主殿下,西安门外有卫士作乱,太师董卓遇难!”
  “陛下驾临长乐宫!”
  董卓,死了?
  刘清与蔡琰都是一惊,犹有些不敢置信,却见皇帝已踏入殿中。
  曹昂、淳于阳等郎官候在殿外。
  “太师董卓已死,宫门外扰乱不定。朕担心皇姐与蔡先生受惊,便过来看一眼。”刘协径直走进来,脚步轻快,笑道:“你们在看什么?给朕也瞧瞧。”
  蔡琰已不好阻拦。
  刘协自皇姐手中取过蔡琰的《悲愤诗》,垂眸细看。
  刘清哪里还顾得上诗,忙问道:“董卓死了?他竟然死了?怎么死的?卫士作乱是想要做什么?他们会不会打进宫里来?哎呀,都什么时候,你还只顾着看先生的诗。”
  刘协却像是被这首诗深深吸引了,连刘清的问话都不曾听到。
  这首悲愤诗,在真实历史上,乃是文姬归汉之后所作。
  如今却自年方二十的蔡琰笔下写出来。
  刘协只知道自己是穿越的,却没想到蔡琰会是重生的。
  蔡琰见皇帝只是看诗,想到梦中小皇帝后来失去了皇位,大汉裂为三国,不禁唏嘘而又怅惘,不知自己为何有这等奇怪又真实的梦。
  她等着皇帝开口询问,便解释只是虚构之作,当不得真。
  可是小皇帝看完长诗,却一言不发,只看了她一眼。
  只那一眼,蔡琰便觉得整个人都被小皇帝看透了。
  她根本无需开口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①《悲愤诗》的确很感人,看一次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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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董卓一死, 密谋布局此事的王允立即下令,将狱中的荀攸等人放出来,又将董卓全族尽数诛杀。那些跟着董卓来到长安城,享受了几年富贵的董氏族人, 如董卓的弟弟董旻, 侄子董璜, 连同被董卓特意迎接来的年迈老母亲, 曾拿着紫绶金印把玩的董氏女子, 都陪着偌大的眉坞一同覆灭了。
  长安城最热闹的集市中,董卓尸身上的灯芯燃烧了起来。
  曾经占据了洛阳, 杀死过少帝,执掌朝政的太师董卓, 就此谢幕。
  消息传到民间, 百姓奔走相告,普天同庆。
  未央殿中, 刘协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诏书,用了皇帝印。
  这是一封给予王允管理朝廷日常事务权利的诏书。
  董卓还在的时候,朝廷细务便都交给王允。
  如今董卓伏诛, 王允乃是幕后的联合发起人之一, 另外的发起人何喁已经被董卓杀死。
  当此之时,自然要王允站出来,保证朝廷的正常运作。
  在此之外,刘协又将吕布擢升为奋威将军,仪比三司, 晋爵温侯。
  吕布立在百官之前,手捧诏书,神思恍惚。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仿佛还能嗅到董卓血的腥味。他曾经那样激动忐忑,事到临头,原来只要一枪便将人放倒了。就好比从前他杀丁原一样,眼一闭,刀一递,并不比战场上杀敌人更难。董卓,丁原……曾经压在他头顶的人,其实都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大。
  王允在上首,道:“既然诸位都没有疑议,那请老将军皇甫嵩出马一事就这么定了。我会奏请陛下拜皇甫嵩为车骑将军,由他统领军事。”
  眼见就要散会,吕布忙问道:“那长安城中的凉州军旧部,当如何处置?”
  董卓死之前,手下兵马分作两部分,主力之一跟随牛辅屯防在陕县,主力之二则跟随李傕、郭汜、张绣等人布防于函谷关附近,警戒袁绍等人。剩下的兵马则由徐荣、胡轸率领,在长安城中驻守。
  董卓之死,很是突然。
  远在陕县、函谷关的牛辅、李傕等人还不知道消息,但就在这长安城中的徐荣、胡轸却早已清楚。
  好在因事出突然,胡轸与徐荣有些懵了,又见城中民意汹涌,己方势单力薄,不敢冒然出头,便投降了王允。
  此刻见问,王允便道:“胡轸、徐荣等人已经投降,还要如何处置?”
  吕布却觉不能安心,他跟胡轸本就有过节,便道:“他们如今投降,并不是诚心相投,不过是看不清形势,不敢冒险罢了。咱们可不能信他们。”
  王允也清楚吕布与胡轸之间的过节,便有些疑心他要公报私仇,因道:“论迹不论心,岂有因为怀疑,毫无证据,就杀了他们的?底下兵卒闹起来,如何叫他们闭嘴?”
  吕布打心眼里不赞同王允那句文绉绉的“论迹不论心”,当着朝臣却也知道辩不过他,又另有一则极为关心之事,便暂且抛下徐荣、胡轸的处置方案一事,转而道:“董卓一死,他府中那许多金银财宝,该如何分配?眉坞里存的那够吃三十年的粮食,又该给谁?”他这么问,显然是自己有想分之意。
  王允便问道:“你说该怎么分?”
  吕布自然是恨不能自家并州军全吞了,但当着众臣的面,也不好自己发财,便道:“我也没什么好主意。不过自从车驾西行,百官将士日子过得都苦,既然有这些财物粮食,不如拿一部分出来,给大家都分一分?叫大家也都鼓鼓劲。”这是行兵打仗常用的手段,攻占了一处,总要叫士卒抢些财物,得些好处。否则当兵这样苦,没有好处,谁还愿意再跟着打下去呢?
  朝臣中便有意动者。
  王允沉下面色来,从前心中对吕布的成见更深了,果然剑客便是剑客,只可用其力,不能以士相待。这等武夫,所思所想,总逃不过利益二字。
  王允字字清晰道:“董卓府中财物也好,眉坞粮食也罢,这些都是董卓劫掠盘剥而来,就中甚至有汉室皇帝陵寝之物,我们如何能分给自己?理当尽数归入国库,待到陛下东归之日,要分毫无损运回洛阳。否则关东盟友如相问,你我有何面目以对?”
  这真是用生命来践行大义了。
  王允把分财物的意义拔到这么高,谁都不好再争了。
  提出要给众人分好处的吕布,不仅被当众驳回了意见,还给王允的清正形象做了一回反衬,难免有些讪讪的。
  好在吕布跟王允私下相交也比较久了,知道王允性情如此,倒也没有太恼怒。再一则,此时董卓方死,吕布跟新盟友王允正在“蜜月期”,就好比他才杀了丁原跟随董卓时一样。
  所以当下吕布也没再说什么,一切都照着王允的安排执行下去。
  既然长安城中的事情暂且解决了,那目前最该担心的就是陕县、函谷关附近的凉州军主力该如何处置。
  此时牛辅等人自然还未接到董卓已死的消息。但是他们迟早会知道的。一旦董卓被杀的消息传到函谷关,领兵的李傕、郭汜、张绣和他们帐下的谋士会如何应对?在陕县屯兵的董卓女婿牛辅又会如何应对?他们是会赶赴长安城,为昔日的首领报仇;还是会军心涣散,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吕布到底是真带兵打过仗的,很能推想首领出事后,在外将领士卒的心态。他主张招抚凉州军主力,叫牛辅等人安心。
  王允对兵事不熟悉,起复的皇甫嵩老将军又还未至,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便暂且听了吕布的意见,写了招抚凉州军的诏书,请皇帝用印后,便只等发出去了。
  皇宫之中,因董卓伏诛,宫人脸上都有了些喜气洋洋的模样。
  唯有蔡琰想到梦中之事,后来她自异域回汉地,听人说当初董卓死后,父亲书生气犯了,旁人都因为司徒王允的命令不敢去祭祀董卓,她的父亲反倒在王允组织的宴会上,为董卓感叹,引言获罪,被下狱后不久便死在狱中。梦中的她听说之时,已经距离父亲之死过去十数年了,也未知真切。
  此时蔡琰得知董卓之死,想到父亲之死,寝食难安,面见刘清,请辞道:“值此动荡之时,我放心不下父亲,请求回府住几日。”
  刘清奇道:“董卓死了,你父亲乃是大儒名臣,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她看蔡琰连眼圈都红了,美人忍泪,我见犹怜,忙又道:“好好好,先生要回府,我送先生便是。”
  蔡琰不好推辞,怕再生事端,反倒被绊住。
  刘清同她相携走了一程,忽然狐疑道:“该不是长乐宫中,我哪里得罪了先生吧?”她这几年来,我行我素的性格越发明显了。此时竟然有这等反省自身的问话出来,也算是罕事了。
  蔡琰满腹心事也被逗得一笑,道:“殿下哪里会得罪我?”
  刘清这才放心了,将蔡琰送回府中,见她家中旁的都简单,甚至素寒,唯有书多。若在从前,刘清便要觉得简陋了,如今受蔡琰影响,竟觉屋舍要这样装点,才又雅致又清爽。
  刘清又缠着蔡琰说了一会话,约定了来接蔡琰的日子,才依依不舍回宫去了。
  在女儿蔡琰的陪伴下,蔡邕虽然为董卓之死而感叹,却也只限于一府之中,不曾外出赴宴。
  这日蔡琰午睡之时,又做了那个奇怪又真实的梦。梦中的她赤足散步冲到宴会之中,为她归来之后新嫁的男人董祀求情,上首矮小的男人听了她的陈情,仿佛有些动容,便要释放她新嫁的男人。可是梦中的她非但不敢感欣喜,反而触目都是陌生人,更觉悲凉。
  一时梦中醒来,蔡琰惊魂甫定,练了半响字,才平复了心绪,问奴婢道:“父亲在做什么?”
  奴婢道:“外头有人来请,老爷出去赴宴了。”
  蔡琰心中一惊,提笔迟迟未能落字,就听外面家丁叫道:“不好了!大人入狱了!”
  她手中的笔滑落下去,在白纸上拖出颤巍巍的一笔。
  原来蔡邕听了女儿的劝告,也知道这着实不是在外面谈论董卓的好时机,便连日闭门不出。这日王允宴请,蔡邕本不欲前往,然而来人软硬兼施,竟是叫他非去不可。
  董卓掌权之时,蔡邕乃是太师府的宾客。如今王允诛灭董卓,宴请众臣,既是庆贺,却也是要大家表态。
  蔡琰一心想着要父亲闭门谢客,躲过这场祸事,却哪里知道,有些祸事并不是躲着就能避开的。
  这是王允主持的,庆贺董卓伏诛的宴会,席间的主要话题,当然便是咒骂董卓,夸赞王允,以及商讨如何辅佐幼主、如何与关东众人相联系了。
  蔡邕本不欲说话,可是到了宴上一看,见泰半竟然都是昔日董卓府中宾客。当初在董卓府中,这些人也曾热切谈纶,也曾献策于董卓。
  如今董卓尸身在市集上腐朽燃烧,名声却在这宴会上被污蔑抨击。什么脏的臭的,全都按到了董卓身上。有人说他不孝父母,又有人说他本就羌人之子,他们口中的董卓,全然是野兽一头。
  蔡邕想到与董卓数年相交,对方始终待之以礼。就是对待在座的许多人,董卓也很是不坏,否则又如何会对王允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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