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反问道:“太子这么在意我和五皇子做什么?”
“谁说我在意你和五弟了。”
见段景洵不承认,裴容气结:“那你刚才那番话,又是为的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我所看到的。”
段景洵垂眸,转而说道:“在宫中不比宫外,任何事都得慎重而行,否则,这一次是皇后误会,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段景洵的话终究是为了裴容好,虽然被说教了一顿,但裴容只是撇撇嘴,应了下来:“多谢太子指点。”
“倒是难得听你说次谢谢。”段景洵看过去,挑了挑眉。
“不过我和五皇子真的没有什么……”末了,裴容又小声地解释一句。
段景洵闻言扬唇一笑:“嗯,我知道。”
听到段景洵回应,裴容方才被压下的心思全溢了上来,他鼓着脸,不满道:“况且别人怎么样想我又如何能管,若是这样,我和你都亲过了,那不是更令人误会?”
段景洵一挑眉:“哦?”
裴容:“……”
嘴一快,说错话了。
“原来你还记得,这几次见你,我险些以为你忘了我们之间做过什么。”
裴容抿着嘴,不吭声了。
“怎么不说话了?”段景洵眼中笑意甚浓,问道。
裴容闷闷道:“发生的事实,太子要我说什么。”
“那你不妨做个评价。”
裴容:”?”
“比如感受如何,是否舒服,还想不想再有一次……”
裴容恨不得捂住段景洵的嘴,省的他再胡说,脸上却是肉眼可见的红晕:“太子!这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我坦坦荡荡,为何说不出口?”
裴容:“……”
坦坦荡荡用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对?
“你不说话,那我来回答,”段景洵偏头,气息喷在了裴容的耳垂上:“我想。”
第59章
裴容说不出是被吓的,还是羞的,只觉得热气都从他耳朵里喷了出来,烧得他四肢无措,口干舌燥。
“咕噜”一声,裴容咽了咽口水。
段景洵眸光中翻涌着裴容看不懂的情绪,只听见段景洵压低了声音,哑声问道:“口渴?”
裴容莫名不敢承认,违心道:“不……不渴。”
说完,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瓣,看得段景洵眼神一暗,喉咙越发紧了。
裴容好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暗示意味,仍是那副无措又茫然的表情。
段景洵终于被他的天真打败,伸手遮住了裴容的眼睛,掌心下的眼睫微微颤抖着,扫过掌心,带来轻微的骚动。
“不要这么看着我。”
然后段景洵伸手,把人带入怀中,在裴容的发顶轻轻一吻,便放开了他。
裴容一点也不知道段景洵刚刚做了什么,只觉得心头忽然柔软得不像话,轻轻一捏,就能捏出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意来。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裴容感到退却,他开口想说出告退的话来,段景洵已经把茶杯递了过来。
“渴了都不知道喝水的吗?”
裴容呐呐地接过茶杯,也忘了先前说过的不渴,仰头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浸润过他烫得厉害的五脏六腑,可热度却并没有因此退却,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有越烧越烈之感。
明明从前吵着喜欢段景洵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这般过,裴容既慌又乱,完全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裴容喝完了茶水,也还握着茶盏不松手,段景洵只得低声问道:“裴容,你还渴吗?”
裴容抬眸看他,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却依然不肯松手。
段景洵只能拿过裴容手中的杯子,指尖不经意触碰过裴容的手背,发觉是一片滚烫。
再然后,只听见“咔嚓”一声,茶杯突然从裴容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
裴容几乎是马上就把手背在了身后,方才段景洵碰的那一下,已经叫他承受不住了。
好像所有的炙热都涌向了被段景洵碰过的那片皮肤,再以更加猛烈的姿态重新冲向他的五脏六腑,他只能缴械投降。
裴容呆呆地看向段景洵,想说些解释的话来,却见到段景洵皱起了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太……太子!”
裴容蹭地一下站起身来,面红耳赤道:“我……我先回去了!”
“你突然这样子,叫我怎么放心。”段景洵也站起来,说道:“我送你回去。”
裴容也没力气再说出拒绝的话来,他拂过手背上被触碰的皮肤,很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无话走出东宫,裴容一路上眼睛都盯着地面,看也不看段景洵一眼,就连迎面走来个小太监也没发现,还是段景洵拉了他一把,裴容才停了下来。
“参见太子,容世子。”小太监看起来是特意来寻他们的,低头喊道。
“什么事?”段景洵问。
“奴才是重华宫的,五皇子听说容世子今日进了宫,特意派奴才出来,邀容世子前往重华宫一叙。”
小太监的话暂时分去了些裴容的心神,想到上次见段月里的时候,对方身体不大好的模样,也不知如今好些了没有,裴容便没有拒绝,点头道:“好,那你带路吧。”
转过头,正对上段景洵的目光,裴容移开视线,低声道:“太子,你……”
段景洵负手背在身后,面不改色道:“正好我也有事去找五弟,就与你一同前去。”
三人来到重华宫,段月里见到裴容时,只对他颔首示意,一张脸仍是那副冷淡淡的表情,只是眼神瞧着鲜活了许多,那是对待旁人明显的不同。
再看见突然来访的段景洵时,表情僵了一瞬,很快便隐了下去:“太子今日怎么来了?”
段景洵掸了掸衣袖,坐了下来:“无事来看看五弟罢了。”
段月里听闻,只暗自在心中冷笑。
几日不见,段月里看起来气色倒是好上了一些,裴容忍不住问道:“五皇子,你身体可好些了?”
段月里眼中浮现些许笑意,点头道:“已好多了,想起你还未来过重华宫,所以才派人去邀你过来。”
裴容也笑道:“看你好了许多,我也放心了。”
说完后,又忍不住看了段景洵一眼,对方的腰间正挂着自己送给他的那个药囊。
段月里又对身旁的小太监吩咐道:“今天太子也来了,小安子,你去吩咐他们沏壶好茶来。”
小安子垂头,应道:“是。”
这小太监皮肤白皙,面容白皙,唇角旁还有一颗小痣,从裴容身边走过时,裴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
“五皇子,那个太监我是不是见过?”
段月里神色不变,答道:“从前在甘泉宫时,他便来过一次,也许你遇上过也说不定。”
段月里这么一说,裴容就想起来了:“对,我和那名小宫女一起碰到的。”
裴容说完,才想起那名小宫女已经许久不见了,当初她在甘泉宫一个人跟了段月里那么久,怎么如今段月里来了重华宫,却不见了人?
段月里似是看出裴容的疑问,淡淡解释道:“我身子一直不大好,太医说是在甘泉宫时落下了病根,芸香她照顾不力,母后便她罚去了别的去处,不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说话间小安子已经端着茶水重新走了进来,他的步子又稳又轻,一个个给他们递上茶水,低眉垂目,模样看起来安静又顺从。
轮到裴容时,裴容低头,从小安子的手上接过茶盏,不经意地看了他的手一眼。
小安子的手和他的脸蛋一样白皙,正因为白皙,所以他虎口上的那道十字疤痕格外明显。
这一眼,便叫裴容被无尽的恐惧淹没,他连茶盏都接不稳了,一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了他的手上。
段月里刚一起身,段景洵便已经快步走到了裴容的身边,紧张地问道:“裴容,你没事吧?”
随后又对宫人冷声吩咐道:“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
段月里握紧了拳,低声呵斥小安子:“连被茶都端不好!”
小安子当即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面上,重重地磕头:“奴才知错!”
不多时,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深色的印迹,那是血磕在地上的痕迹。
可小安子像不知疼痛似的,一下又一下地继续磕着,“咚咚”声不断,听着便叫人害怕。
裴容被段景洵半搂着,他面上血色尽褪,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战栗的害怕。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这样想着,裴容强撑着力气,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安子。
这一次,裴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任何情绪,冰冷的寒意从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都钻了进去,叫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那双手,和梦境中那双要了他性命的手一模一样,那双手会卸掉他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再把毒酒强硬地灌进自己的口中。
裴容记得,他被蚀骨挠心的剧痛狠狠地击倒在地,昏暗的宫殿中,只有一束光照了进来,隐匿在黑暗中的小太监往前走了一步,光束便照到了他交叠在身前的那双手上
白皙秀气,虎口上有着一道明显的十字疤痕。
直到他死去,那双手的主人,仍然在注视着他。
裴容还记得,收到段景洵的邀约时,他是那样的快活,他迫不及待地告诉了王府里的每一个人,小世子的快乐在这一天也传给了所有的人,他几乎是奔跑着进了宫。
到了宫门前,他一刻也不能停下来,一掌,便推开了那扇通往死亡的门。
即便裴容痛得快要死了,鲜血不停地从他口中涌出,他那个时候想到的,还是段景洵。
裴容不懂,明明是段景洵派人传话约他来这里相见,可为什么等待他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因为自己喜欢段景洵,所以他就该死吗?
小安子还在不住地磕头,一下又一下,很快鲜血从他的额上流下,转眼间他已是满脸鲜血,恐怖至极。
“你……你……”裴容颤抖着,指着地上的小安子,梦中的那双就在眼前,裴容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段月里也看出裴容是因为小安子而不对劲起来,他猛然一脚踹了过去,冷声道:“滚出去!”
段景洵抱紧了裴容,即便这样,裴容的身子仍是颤抖得厉害。
段景洵不知道裴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能抱紧裴容,希望自己的怀抱,能让裴容不再那么害怕。
“裴容,你别怕,我在这里,不管发什么,你……”
段景洵的话让裴容猛然回过神来,他一把推开了段景洵,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裴容哭了。
这个发现让段景洵心都被揪住了,甚至让他忽视了裴容对自己的抗拒,段景洵上前一步,再次向裴容伸出了手。
“裴容,你别害怕,你别怕……”
段景洵好像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重复着说着“你别怕”,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步。
裴容只是摇了摇头,段景洵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眨也不眨地看着裴容。
裴容只是垂眸,指尖拂过手背上的那块皮肤,先前那些不知名的情愫在此刻显得尤为可笑。
梦境中死亡带来的痛苦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裴容的身体,裴容抬起了眼,声音喑哑万分:“太子……”
然而话还没说完,裴容身子忽然往后一仰,眼看就要直直地摔下去时,一直注意着的段景洵大步迈了上去,伸手接住了裴容。
裴容正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双目紧闭,已经晕了过去。
段景洵沉默着打横抱起裴容便往外走去,口中冷声吩咐道:“常彬,等会把那名小太监带到东宫来。”
段月里赶上前去,拦住了他:“太子!裴容他……”
段景洵脚步一顿,凌厉地凤眼扫去,语调冷然:“裴容他——”
“是我的。”
第60章
东宫,裴容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胡子花白的太医正在给他把脉,忽而,又露出皱眉神色。
段景洵立于一旁,见状不由问道:“裴容如何了?”
太医收回手,恭敬答道:“太子,容世子气血不畅,心有郁结,在大喜大忧之下,身子受不住晕了过去,微臣已经开好了方子,只是还需要容世子敞开心扉,莫再如此忧思。”
“心有郁结?忧虑过重?”段景洵险些不敢相信,重复问道。
裴容的性情如何他最是知晓的了,顺王府被人捧着长大的小世子,无忧无虑,怎么会心有郁结?
“是,”太医答道:“微臣诊了两次,万不敢出错。”
得到太医肯定的回答,段景洵仍是震惊不已,他面上不曾显露半分,命常彬跟着太医去取药后,便屏退了其他的宫人,在裴容身边坐了下来。
睡着的裴容面容沉静美好,任何人看着,都会不忍惊扰他半分。
段景洵替裴容拢了拢被褥,看向裴容的目光似打量似心痛,他伸出手,虚空从裴容的眉骨一路向下,缓缓拂过,低声呢喃:“裴容,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昏睡中的裴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在挣扎抗拒着什么,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就连在梦中都不得安稳。
段景洵连忙握住了裴容的手,明知他听不见,还是柔声说道:“裴容,我在这,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