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婢立刻跪下磕头道:“这药性发作,不能止疼,秘师说恐图画不清。”
夏录抱着浑身冷颤的阿胡,一张脸雪白,唇色却是乌黑发青。
阿胡无力地摇头:“别,别扎我...好痛...”
夏录紧紧抱住阿胡,恨不得嵌进自己的身子里。
“滚下去!”
女婢忙关门下去。
阿胡的额间身上全是冷汗,夏录挑开她的衣领,只见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针眼,令人看了头皮发麻。
夏录的手不自觉的抖,他有些后悔了,其实不要这里面的遗诏也是可以的。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两人看见里面的夏录均是一怔,然后手忙脚乱的放下画布,跪下道:“见过阁主。”
夏录见到来人,又看了看他们手里的画布,上面的黑墨勾勒细细的纹路。
这是来画地图的画师。
是两个男子。
夏录看了看怀里面的人,气得话也说不出,想要过去给这两人一个巴掌,奈何现在怀里面抱着人。
他伸出手,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朝着那画师脸上狠狠砸过去!
“滚!就没有女画师了是吗!谁准你们进来画的!!”他这一句话是吼出来的,他常年在深宫,脾气隐藏的极好,今日是动了真气。
画师慌张退下,这一吼也让怀里的阿胡醒了醒神。
阿胡撑开一条眼缝,湿漉漉的睫毛让她睁开眼睛也变的艰难。
阿胡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她一时间不记得这张脸的名字但是知道这个人她可以依赖,这是她来这里见到的一个熟悉的人。
阿胡看见来人,手臂无力的绕在夏录的脖子上,滚烫的泪珠打在夏录的胸膛,阿胡哭得更凶了。
“真的好痛啊,我,我不想被他们扎,太痛了,痛死了...我好痛...他们...他们还要扒..扒我的衣服...”
夏录眼角微微泛红,将下巴抵在阿胡的发顶,抱着阿胡抚摸她的背。
“别怕,会好的,别怕。”
秘师带着女画师推门而入。
秘师跪下:“阁主。”
夏录眼神放在阿胡的身上,头也不回道:“不是画的差不多了吗?”
“细节还没有勾勒完整。”
夏录叹息一声,轻吻阿胡的额头,道:“别画了,出去吧。”
“阁主——”
“出去。”
夕阳西下,房间的哭泣声消失,夏录汗涔涔的从房里面退出。
高覃站在门口,递过去一方手帕,道:“她这个身子这辈子都怀不上。”
夏录拿着手帕踩了踩脖子上的汗道:“那又怎么样,有了孩子就能在后宫好好活下去了?”他面无表情接着说:“不一定啊,不一定...”
夏录自顾自的往外面走,高覃站在原地,夏录一面嘴里说:“有了孩子不一定活的下去啊,还有可能会死的很惨。”
————
宴客京骁勇善战,匈奴节节败退,赤勒乌缇带兵出战,贺州山在军营里身体竟然也能养起来。宴客京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许多事情让他放宽心,但是最让他真正动容决定再次相信宴客京的还是宴客京和他说,阿胡在京城等他。
宴客京昨夜突袭赤勒的军营,一天一夜未回,贺州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贺州山既然睡不着,索性就不睡了,起身出去转转。
外面的风很大,他们的军营随着匈奴的败退不断的接近草原的深处。
宴客京是个常胜将军,自从出来之后没有一次败仗。
今夜,月色明亮,天空无云,贺州山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州山在军营里面瞎转,也没有人拦住他。左右人都知道宴将军在军营里面养着一个宝贝,这个宝贝就是贺州山。
贺州山站在远处眺望,望不到尽头,有些瘆人。
看着皎洁的月亮,忽然,他终于感受到不对劲了!
狼嚎没了,他们自从深入草原开始,每日晚上都会有狼嚎声,今天夜里怎么这么安静!
不好!狼肯定是嗅到了危险,今天夜里才没有出来!
宴客京不在军营,贺州山跑回他的帐中,此刻正是半夜,轮换的守夜都有瞌睡的时候,这个时候最适合偷袭!
号角兵在什么地方!所有人必须警惕起来!
贺州山赶忙在军营里面找人,恰好巡夜的守夜兵看见贺州山,贺州山慌张的解释,那些人不理解,催着他赶紧回去睡觉,等宴客京回来只怕是要责怪他们没有照顾好人。
贺州山见此,懒得解释,他直接问号角兵在什么地方,巡夜的指了一个方向。贺州山跑过去,心口猛地抽搐疼起来,他的伤都没好,此刻一着急心口犯疼。
他不顾这些,冲进号角营,里面的号角兵连衣衫都没有来得及穿,贺州山看到墙上挂着号角,想都没想,取下来冲出门口。
呜!呜!
号角响彻军营,贺州山摒着一口气狠地吹响。
号角一响,整个军营立即进入守备状态,前后不过一会,所有人全部拿起兵器,这是多年来的习惯,是宴客京训练的结果。
军营的戒备状态守好,所有人却不见敌人。
“怎么回事?”大家端着兵器东张西望。
“谁吹号角的!”
开始有人反应过来。
贺州山站出来,道:“我吹的。”
带头的那人正准备叱骂贺州山无法无边,无视军纪,突然人群中炸开一声:敌军来袭!
草原的黑夜被火光照亮,连绵的火线顺着风势向军营袭来,后面跟着的马匹上为首的是——赤勒乌缇!
赤勒乌缇没有想到他精心策划的调虎离山之计被识破,这个军营明显随时准备战斗着。他抛弃了自己的大本营,使了一出空城计炸宴客京,那边拖不了很久,他必须速战速决,可惜天不遂人愿。
即使对方来势汹汹,众人也毫不害怕,奋战在前。
今夜必须分出个你死我活。
赤勒关哒带着的是草原上最后的一批精兵,而宴客京留守在原地的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是能严防等宴客京回来救人。
贺州山披着宴客京的衣裳,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大战在前,他再一次担起负责人。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一开口你就觉得安心,心甘情愿的听他调动,屈服与他。贺州山就是,所有人来不及分析那个声音从什么地方传来,是谁的声音,就听见贺州山有条不紊的安排人手。
贺州山撕开嗓子喊,嘴里一股血腥味。
“守住军营的西南,那里是粮草,一旦攻破就防火烧了,不给他们留任何的东西,顺便借着火势抵挡他们!”
“前方先派出辎重!他们骑着快马,把他们的队形撞散!”
“投火石车!”
...
整个军心被贺州山稳住,一躯孱弱的身子稳住了所有人,这个时候最忌军心动摇自乱阵脚。
这是一场难守的战。
草原因为火势温度都上升了,贺州山的脸上密密麻麻的汗水,前方的兵马更是死了一波又一波,眼看就要挡不住了!
两个时辰,他们已经尽力了。
赤勒乌缇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能抗这么久,他头发花白,身子硬朗地骑在快马上。
黑夜中,贺州山眼睛隔着一条火海和这个赤勒家的最后一位当家人目光对上。
一瞬间贺州山被拉回回忆,年幼的他站在冰湖里,岸上的赤勒乌缇双目凶狠盯着正在沉底的贺州山,手上缓缓拉开大弓。
那张可怖的,萦绕在他梦魇里多年的脸再次在现实中出现,并且逐渐和过去的影子重合。
那只箭穿破回忆,向现实袭来!
赤勒乌缇认出了他!
咻——
赤勒家族最善的就是马上箭术——
啪!箭就像幼时被华阳中截止般,这次再一次被人截止,木制的剑被劈成段,箭头直插进土壤里面!
宴客京赶回来了!
赤勒乌缇看着赶回来的宴客京不免一愣,随后苦笑一声,天要亡我啊...
宴客京攻略赤勒的大本营发现里面没有赤勒乌缇也没有精兵,难怪攻城这么顺利。发现中计之后,宴客京一阵心悸,糟了!赤勒乌缇给他下了一个圈套。随后他们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幸亏赶上了。
这场血战在宴客京的加入之后发生了肉眼可见的逆转,赤勒乌缇的军队被人从后方包围,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天完全亮了。
结束了。
贺州山站在原地,看见宴客京从马上翻身而下,一身血污奔跑过来,逆着草原的红日,他的脸上是惊喜?是惊讶?还是兴奋?
贺州山还没有等到宴客京抱他,整个人就因为彻夜未眠劳累过度晕了。
☆、第九十一章
贺州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宴客京的手死死搭在他的腰上,扣着他难受。
贺州山“唔”了一声,想要将身上人的手拿开,谁知道他一挣扎,对方就收的越紧。
呼,贺州山力不从心。
“宴客京,放手。”
“宴客京...宴客京放手...”这厮还越收越紧!
“宴行!”
贺州山低声喝道。
宴客京缓缓睁眼,迷迷糊糊看见贺州山醒过来了,他这几天累得不行,忙里忙外,此时好不容易抱着心上人睡上一会。
宴客京拉着人在贺州山的嘴角落下了个轻飘飘的吻:“别闹,再睡一会。”说完又睡了。
贺州山被他这样一吻,脾气都没了,听他的声音沙哑的不行,顿时心生怜爱,不动了。
日上三竿,太阳晒进屋子,贺州山无聊的看着床顶,等着身边人醒过来。
“唔,你醒了。”宴客京终于松开贺州山的腰揉眼道。
贺州山想要坐起身,身上却是腰酸背痛,宴客京扶着他,两人坐起身。
宴客京慵懒道:“什么时候醒的?”
贺州山摇头。
宴客京就盯着他的侧脸,热辣辣的目光把贺州山眼睛鼻子一一刻进脑海里。
贺州山被他看得发慌,伸手将他的头扭过去。宴客京扭头,贺州山手一松,他立刻又回头,来回几次,两人都背着幼稚的行为都笑了。
贺州山问:“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他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就看见宴客京一脸惊慌朝着他飞奔过来,再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宴客京凑近两人的距离,嘴角碰着贺州山唇,呼吸打在对方的脸上,道:“你吓死我了,你不是睡,是昏,有三天了。”
贺州山脑袋往后仰,宴客京手扣在脑袋后面不让他逃,他说:“大夫说你身子不好还连着一夜劳累,昏睡了。”
说话间的温热悉数喷薄在贺州山的脸上,苍白的脸染上一丝红晕。
贺州山不做无谓的挣扎,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宴客京终于忍不住了,将人按在床上,脑袋在贺州山的脖颈处蹭,大将军略带些沙哑的声音:阿三,我们要回家了。
仅仅三天,京城再次掀起血雨腥风。
夏录按照地图还是找到了遗诏,可笑,遗诏竟然就藏在他日日都要批改奏折的书房,这真的让夏录始料未及。
地图上面的繁琐全是幌子,里面实际上就一处画的仔细,就一个小房间,至于这个房间是什么地方,夏录一开始还真的不知道,直到他想起来——那夜他第一次看见阿胡身上的墨痕时,依稀看见一株简易的红梅状。
他的记忆里面,只有鸿辉皇帝,他的父亲喜欢在书房摆上一株红梅,他当上皇帝之后没有换掉这个习惯,嘱咐下人在花枯萎的时候换上一只新的就好,若是没有红梅,别的可行,他不在意。
这一习惯就保持下来了。
夏录在烛光下盯着这个放花的瓶子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名堂,他觉得自己想错了。把花瓶摆回原来的位置,里面水是干净,花却要枯了,是时候换一只新的来。
算了,这个时候换,实在麻烦,这花看上去还能再撑几日。夏录随手将身边的茶水倒进去,一杯茶水才倒进去,忽然一声咔哒!
夏录吓了一跳,他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其他人。
难道是刚刚倒了茶?
夏录忙喊人端来一壶茶,让他们下去,他自己将一壶茶水缓缓倒进去。
咔哒,咔哒,咔哒...
像是机器在运转的声音。
这个瓶子为了照顾装进去的花,水只装六分满,今夜,夏录将它填满了。
书房的架子上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格。
夏录心跳的厉害,他不知道当年的鸿辉皇帝留下的是什么遗诏。
里面是一个梨花香木的木漆盒子,有些沉。夏录取下来,在桌面打开——里面竟然有两份遗诏。
夏录挨个打开,指尖微微颤抖,像是看见了当年鸿辉皇帝埋头写下遗诏的模样。
其中一份遗诏上面写的是李桧的滔天罪行,另外一份竟然是让位给李桧!
夏录的瞳孔微微放大,两份遗诏天壤之别!
滔天罪行的遗诏还写着让华阳中辅导夏录,让位给李桧的这份写的是李桧也是皇室血脉,应当如此,兄终弟及。
夏录深吸一口气,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面前摆着的两份遗诏让他陷入了思考。
过了很久,夏录将那份让位给李桧的遗诏放回了原处,留下滔天罪行的这份。
第二日,夏录当众对峙,一些朝中老臣都惊愕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遗诏竟然重见天日!当天下午李桧就锒铛入狱。李府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