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外面传言‘黎家食铺’雅间高价难求的时候,黎子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感觉这样也挺好,如此一来倒是替他省去了许多麻烦。毕竟先前有县令夫人帮他推了一波月饼生意,镇上的土豪富绅也时常会照顾他生意,因太忙将这种客人往外推总归是有些影响的。如此传言一出,黎子安就不必顾虑那些,空闲的时候看心情接一席私宴。
晌午饭点儿一过,黎子安就让赵阳几人留着看铺子,自己一个人背着背篓去了菜市街。下午的菜市街不复早市那般热闹,菜品也不如早市的新鲜。不过还好只做一桌席面,黎子安要求的也不是太高。
店铺里还有一些菜贩早晨送去的蔬菜,黎子安只需要再准备一些荤菜即可。背着背后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儿,黎子安挑着买了一条鲜活的鲈鱼和一斤青虾,半斤羊肉,两斤肋排。估算着七八个人差不多了,便准备转身返回食铺。而就在他转身之际,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夫人挎着一篮子鸡蛋坐在角落里,而她旁边赫然正是黎老爹。
黎子安捏着钱袋的手一颤,钱袋子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因为三人相距并不太远,铜钱掉落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立刻引得两人回头看了过来。在看到对方竟然是自家儿子,黎老爹忙从那女人身边站了起来。
黎老爹快步走到了黎子安跟前,开口解释道:“我,我就是路过这里,碰上了说几句话而已。”
黎子安心中对老爹已经失望到了极点,对于他的解释,黎子安一个字都不想听。
“是么,我记得酒楼的方向好像是相反吧?您这路过可真够顺的。”黎子安看着黎老爹慌乱的眼神嘲讽一笑。
抬眸看向几米开外的大伯母,黎子安忍不住露出一个冷笑,抬脚慢慢地向她走去。在大伯母有些惊慌的眼神中,黎子安撩起衣摆蹲下了身,提起她跟前的那框鸡蛋在她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全部倒到了她的头上。
伴随着大伯母的怒吼声,一篮鸡蛋落地变成蛋液,黎子安拍了拍手站起了身,看着坐在地上抱着头痛哭的女人,黎子安斜了一眼面带怒色的老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云淡风轻的说道:“真脏!”
老爹闻言,身体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黎子安看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往食铺走去。
回去的路上黎子安一直都在想,都说狗改不了吃X说的真是一点儿没错。回想方才发生过的场景,黎子安忍着心里的恶心,一路快奔回食铺洗了好几次手才停下来。
杨大爷奇怪的看了看一直洗手的黎子安,忍不住开口问道:“黎相公,您这是怎么了?”
闻言,黎子安转身看向背后的杨大爷,开口回道:“没事,就是回来的路上被天上飞过的鸟儿拉在了手上,我洗一洗就好了。”
说完,黎子安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扬声叫了外面正收拾桌子的李妈妈进来帮忙。
“李妈妈,帮我把羊肉切成薄片用黄酒和姜葱蒜腌渍一下。”
李妈妈应了一声,黎子安见李嫂子也端了盆子进来,忙说道:“嫂子等下帮我把鲈鱼杀了清洗一下,等会儿我需要上火清蒸一下。”
“诶,好。我马上去弄,篓子里的青虾是不是要弄一下?我刚好顺手都收拾出来。”
听到李嫂子的话,黎子安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买了一斤青虾,让李嫂子都一同清洗出来,自己将剁好的肋排盛到瓦盆里,端到门口舀了盆水冲掉了上面的血水。
在众人忙活期间,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让杨大爷将厨房内的蜡烛点上,黎子安将锅里炸制好的蒜香排骨捞出装盘。见李小宝扒着门框往里看,黎子安捏了一块儿递给了他,同时嘱咐他小心烫嘴。
正在洗菜的李嫂子看到黎子安又给自家儿子喂食,想要开口制止又忍了下来,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能遇上这么好一个老板。
大堂内脚步声响起,黎子安抬头从窗户处看到李弘深走了进来。黎子安见状,擦了擦手走出了厨房。
“今天晚上陈大哥要带人过来吃饭,恐怕要忙一会儿才能回去。饭菜我已经做好了,你去洗个手就可以吃了。”
“好,准备的差不多了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李弘深放下手里的书册,走到黎子安跟前帮他理了一下已经散下来的衣袖。
“厨房里李妈妈和李嫂子都在呢,哪用得着你帮我。等下吃完你就先回去温书,天冷,让赵阳在书房里加个炭盆吧。”
今日课业比较轻松,想着两人许久都没好好说过话了,李弘深摇了摇头道:“今天跟你一起回去。”
见状,黎子安也不勉强他,催他去洗净手,把温在火上的排骨汤,炒合菜和清炒虾仁儿,让赵阳端到了外面的桌子上。看着李弘深坐下来吃饭,黎子安这才安心继续做菜。
陈启云不多时带着人到了,黎子安跟几人打了个招呼,让杨大爷将提前准备好的果盘和干果送上去。
陈启云的那帮兄弟最爱喝酒,所以备上一盘儿爽口清甜的水萝卜肯定是错不了的。香而不腻的蒜香排骨和孜然羊肉,搭配上脆爽的洋葱段,即提香又增味儿。清蒸鲈鱼既能健身补血、健脾益气又能补脑……荤素搭配一共九个菜,看上去养眼又清爽。
等冷菜全部上齐之后,见灯下的小宝已经困得如小鸡啄米,黎子安便让李嫂子先带着小宝回去了。等酒过三巡,黎子安把所有的热菜全部上齐,又让李妈妈做了一锅糊汤面,给听涛阁的每个人端上了一小碗暖暖胃。
待散场之后,陈启云醉意朦胧的拍了拍黎子安的肩膀,强塞了半两银子给他,随即便带着一干人等走了。
黎子安走到柜台后将账入好,看李弘深正拿着一封书信发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家里来信了?”
第48章 晋江独家发表
信是京城来的, 许是还以为李弘深在钟嫣然府上住着。京城来人之后直接送到县衙,连句话都没留就掉转头回了京城。
钟嫣然虽不齿李府那个女人的行径,可她终究还是表弟名义上的母亲, 最终还是带着气着人送到了书院。
此时,已进入十一月份, 再有月余就要过年了, 李弘深此时受到京城的来信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毕竟那个女人知道自己是要参加秋闱的, 此时来信定是打着阖家团圆的名义和他父亲的生辰催他回京过年。
此时距离秋闱不过七八月, 回京的路上一来一回耽搁些日子, 能用在温书的时间少之又少。那个女人的目的一目了然,偏偏找的借口光明正大, 让人无法拒绝。自己若是回绝一顶不孝的帽子先扣下来, 那即便是他考上举人,后面的仕途也艰难无比。
“家中来信了?”
听着黎子安满是关切的话语,李弘深回过神来。伸手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掌,用力握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再过些日子就要过年了, 家中问我何时动身回去。”
这些日子铺子里的生意忙的黎子安晕头转向,倒是把过年的事给忘了。黎子安走到李弘深身旁坐了下来,侧头看着他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帮你准备行李。”
虽然不想回去,可是真的不回去是不可能的。李弘深方才已经算了一下大致时间,待腊月上旬回去, 回程的路上时间紧一些, 还是来得及的。
黎子安一听还有月余, 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两人又在铺子里坐着歇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回府。
……
那一夜的李弘深表现的格外热情,黎子安知道他心中情绪复杂。但他并不知道李弘深的家庭背景, 也不知道他同家里究竟要有什么矛盾,所以也无从安慰,只能全力配合着他让他暂时忘掉那些烦恼……
结束之后,李弘深靠在黎子安的身前,伸手扳住黎子安的头让他看向自己。
“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也不想问么?”
听出李弘深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黎子安叹息一声将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我想知道,心里也有诸多的疑问。但如果我的疑问会让你不开心,那我宁愿都不知道。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没有必要。你只需要朝着你的目标往前走,路上的荆棘阻碍又能耐你何?”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你这么聪明,应该看的比他们更透彻一些。再不济,黄石镇总还有个我,如今铺子生意渐渐红火,往后只会更好,养活我们两个人总不成问题的。”
黎子安的声音温柔且坚定,慢慢地让李弘深的心平静了下来。抱着黎子安的脖子轻轻蹭了蹭,李弘深看着石青色的帐顶好久之后才缓缓开了口。
李弘深的父亲母亲原是两家指腹为婚,起初,李父并看不上那个江南小户出身的女子,但是碍于父母之命只能硬着头皮将人迎娶进门。
李母知书达理,性格婉约,待人又极是真诚。两人成婚之后,李父心中的不满便慢慢消失了,两人也琴瑟和鸣的好了一段日子。很快,李夫人就怀上身孕,十月怀胎后生下了李府的长子,也就是李弘深。
可是等李弘深五岁时,李府老妇人娘家侄儿媳妇儿老家因洪灾,无奈带着女儿前来投奔。李夫人见是老夫人娘家亲人便热情接待,还在府中安排了院子让母女两人住下。
李弘深的母亲唯恐客人面子薄需要什么也不好意思开口,隔三差五就派人过去问候一番,同时也都会送一些衣料吃食。那母女在府中安了身,渐渐的被府中的富贵迷了眼。母女两人借着是老夫人的亲戚时常往老夫人身边凑,讲一些家乡趣事。
老夫人出嫁离家几十年,如今年纪越发的大了又如何不思念故土。听着两人讲着家乡的趣事,渐渐对两人起了亲近之心。两人在老夫人跟前儿多了,偶尔也会碰上过来问安的李父。那女儿看李父生得一表人才,就不知不觉动了春心。
几次‘偶遇’之后,李父对这个小表妹也有了些印象。知道她家逢大难,心里也对她起了怜悯之心。然而这怜悯之心最终还是变了味道,等李弘深的母亲察觉到之后,两人已然勾搭成奸,还已经珠胎暗结。无奈,李弘深的母亲只能咬牙将那女子替李父收进了房内。
李弘深的母亲因又气又羞,加之生孩子时曾落下了病根儿就病倒了。但因放不下李弘深硬是拖了三年,才最终熬不过撒手人寰。
因那对母女极善奉承老夫人,待李弘深的母亲孝期过后,女儿就从妾室被扶成了正房。那时候李弘深已经十一岁了,早已经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知道母亲就是因为那对母女才离自己而去,心中恨极了那对母女。然而对方却极有心计,人前人后各一副嘴脸,哪里是李弘深这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能应对得了的。
没过多久,李父就厌弃了李弘深这个长子。好在老夫人还算看中这个大孙子,怜其年幼就没了生母时常派人看顾。但老夫人年事已高,没过几年也驾鹤西去了。
李弘深没了祖母庇护,在府中的处境越发得艰难。最后只得远离京城,带着赵阳千里迢迢来到了临安投奔表姐钟嫣然。
李弘深说得轻描淡写,可黎子安却听出他胸中隐含的满腔恨意。叹息一声将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一下。想想他小小年纪就被继母磨搓至此,人没有长歪已是难得至极,一时间心里满是心疼。
“恶人自有天收,总有一天那些人都会遭报应的,你且看着好了。”
低头看李弘深眼眶微红,黎子安低下头亲了亲他。看李弘深一脸乖顺的模样,黎子安心头火起,翻身将李弘深压在了身X……
……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书院里也放了假。李弘深又在黄石镇停留了几天之后,同赵阳一起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黎子安将人送到城外之后,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这才转身回了铺子里。
书院放假之后,生意比先前冷清了许多。为了维持生意,黎子安将雅间全部开放。因为年下请客应酬的人渐多,看似没有先前忙碌,但一天算下来,倒比先前赚的还多一些。索性黎子安停掉了大排档,专心做起小炒。虽然生意忙碌,好在有李嫂子等人,黎子安倒也忙得过来。
黎子安经营食铺,主要味美实惠。生意自然不会差,一些同行偶尔也想动些歪脑筋,但有陈启云经常光顾,加上李三儿先前名声在外,敢来找麻烦的并不多,只是唯一让人糟心的便是那个大伯母。
自那日被黎子安砸了一脸鸡蛋后,大伯母同黎老爹很是大闹了一场。黎文明见情况不对,便私下回了趟家将事情告知了黎大哥和黎二哥两人。
两人原本就知道自家老爹跟大伯母不清不楚,但老爹曾保证过同她不会再有来往。两人也就放下了心,如今听闻两人死灰复燃,一时间不禁又气又怒。两兄弟商议之下便到铺子里找到了自家小弟。
黎子安心里比两人还知道此事,但因店铺生意忙一直无暇顾及。如今见两位兄长找上门来商议对策,心中也是烦闷至极。
“先前我师哥在隔壁镇上替人做工,我曾拖他特意打探了一下大伯母的事。那个女人贪财自愿做那个富绅的小娘子,但是没想到那富绅的正头娘子是个厉害的角色,她被整治的不轻。最后实在受不住偷跑回来的。还有大伯留下的一双血脉……”
说到这里,黎二哥停顿了一下,不自觉握了下拳头,看了下两人的脸色说道:“说是两人玩水被淹死的,可当地都在传两人死的却是有些不明不白,说是有人看到是那个女人自己动手推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