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古代架空]——BY:黑白世

作者:黑白世  录入:05-04

花千宇用大拇指划过湿润的下唇,伫立原地静视身前蹙眉的冷美人。
“回去!”安明熙厉声再道。
花千宇下巴微扬,一点也没有要听话的意思。
“那你就站着罢!”说完,安明熙上床,背对着花千宇睡下。

第135章 135

在昏暗中静坐许久,安明熙侧头,再度看向入睡前花千宇所在的位置——那儿已经没了人。
也是,怎么可能在。
安明熙掀开被子,转身,双脚落在地上。
余光似乎扫到什么,他朝右边看去,即刻见着了依稀人影,吓得他心脏怦怦乱跳。借着微蒙的曙光,他辨出此人是花千宇,提起的心儿才落下。
还真没回去,不过也不傻,至少知道坐下休憩。
秋夜寒凉,方出被窝的安明熙都感受到了刺肤的冷。他想把被子搬去给花千宇盖上,又怕惹醒了花千宇,被花千宇逮个正着,到时花千宇又说些戏弄他的话……也差不多到了该醒的时候,他还是别多此一举了。
……他当真要疏离花千宇吗?当真舍得让花千宇因他痛苦?进入梦乡前他不断在想,不断思考能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但直到梦醒,他也没能想出的答案。
也许不该自以为是地一个人做决定,安明熙想。
他下床,在花千宇身前蹲下。
花千宇散盘而坐,背靠木床,歪着脑袋闭着眼,坐得再直,看上去也摇摇欲坠。
安明熙张口,无声地叫了声“呆子”。
宁静中,推门的声响突兀,安明熙知道来者是阿九,也就不打算藏起花千宇,直到来人端着洗漱用品走到屏风旁,安明熙才面向他,抬手做了噤声的手势。
阿九发现了安明熙身前的人儿,虽然惊讶,但也没发问,而是放下木盘,退了出去。
该不该叫醒他呢?安明熙报复性地想让花千宇也被告个假。但念及花千宇新官上任,他还是拍了拍花千宇的肩。
本就睡不舒坦的人从浅眠中醒来,缓缓睁眼,看清了眼前人的脸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因为孩子吗?”
安明熙以为他是睡傻了说胡话,却又听他补充:“你不愿接受我的理由,是因为孩子吗?”
恍然,安明熙意识到在这漫长的夜里,不止他一人在烦恼。
“是,却不止是为他,”安明熙回道,“时雨他……即使并非受我期待而降生,我也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他不能和安清玄犯一样的错误,不能因为单爱花千宇而让自己的孩子在失望和怨恨中长大。
花千宇身体微微前倾,凝目注视着安明熙:“我会待他如亲子。”
“但你始终不是他的娘亲。”他说这话不是为了安时雨,只是顾及李香菱,却也戳了花千宇痛处。
“让他只记得我不就好了吗?只要他在我的怀抱中长大,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必定远胜他的生母——或者,你认为女人是必要的存在。”
即便花千宇的表情还模糊不清,安明熙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让香菱离开吗?”安明熙也曾有这样的想法,“我岂能罔顾天伦?”世俗对女子更刻薄,即使昭告天下那是“和离”,女方也要经受不少流言蜚语。若无安时雨,他尚且能说和离是为了让李香菱遇见比他更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但安时雨既然降世,他有怎能生生将母子分离——李香菱爱这个孩子,他知道。
“那我呢?他们比我更重要吗?”
没有,安明熙心答——直到现在,他看着襁褓中的安时雨仍觉得几分陌生。
“既然无法狠心将他们分割,便将他们统统抛下,只选择我,不行吗?
安明熙无法做出回应。
天已渐亮,晨光被窗棂削减,投进着这偌大房间的光是泛着蓝的灰。面前人的五官已清晰,花千宇却辨不清他表情,花千宇无法忍受这令人压抑的沉默,他仰头,靠着木床,苦笑:“呵,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安明熙抿唇,得不到回应的花千宇被磨灭了耐性,起身,走出了安明熙视野。
脚步声自耳际远去,安明熙随之起身,呢喃:“我只是想做正确的事。”或是自语,或是说给花千宇听。
但……什么是正确的事?他已迷失。
静谧的初晨,连是低吟也能听得清晰。花千宇止步,问:“正确的道路上没有我,是吗?”
安明熙转身瞧向他的背影,再度语塞。
“那么,祝你们幸福。”想说的话还有很多,花千宇不再多语,决然离去。
……
白日忙于公务,入了夜才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花千宇选择到花满楼喝酒,在喧闹的花楼一角独自灌酒。
楼主花千树捕捉到了他的身影,走来,在他对面坐下。花千树从盘中取了小杯,斟上酒,说:“像你这种不懂得品酒的人,喝再多也是浪费。”说着,他捏起酒杯,贴着下唇倾倒,让其中琼浆缓缓滑过舌面。
花千宇瞄了他一眼,端着酒碗大口饮下,回道:“借酒消愁。”
“岂不是愁更愁?”
花千宇干脆不回话,只一味地灌酒。
看出小弟心情不好,花千树关切:“发生什么事,和你树哥好好说说嘛,一个人憋着的话,容易憋坏不是?”便是有心安慰,他的语气听来也不真挚。
花千宇放下酒碗,片刻的沉默后,还是将心事吐露:“他为了孩子,不要我了。”
“恨他吗?” 小皇子出生的消息花千树早已知晓,更是他把此事写在家书中寄给当时还在边疆作战的花千宇。
花千宇摇头:“重病的父亲期盼抱孙子,谁又忍拒绝?”
“他说的?”
“猜也猜得到……他就是什么都不说才令我气恼。”
花千树笑道:“想开点,也许没你想得这么多,只是他觉得女人更好呢?”
被他说得心脏抽痛,花千宇幽怨地看着他:“树哥,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
“不是,我是来开解你的,”花千树推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微微眯起狐狸似的眼,“就算你只对男人感兴趣,好男人何其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若是还无法另寻爱人,那就去找小倌风流快活转换心境。”
花千宇的视线越过花千树,落在花千树身后的男人身上,说:“女人更好——这是树哥的经验吗?”
花千树不否认,只说:“比起听我说,小千宇不如自己体会。”
“树哥也换棵树吊吊如何?去风流,去快活。”
“唉,我也想,可惜树不让。”
“哦?换我听你抱怨,转换心境。”
花千树再度叹气,道:“不敢说,说多了他每夜必来找我一同入睡,生怕我背着他和其他人乱来。”说完,花千树转头看向身后,问离他仅有一臂之遥的诸葛行云:“你说是吗?小云儿。”
诸葛行云没有回答,只入座。
“因为你毫无信誉。”花千宇对花千树的话发出评价——如果是他,定然不会当着安明熙的面说任何令人多疑的话。
花千树没为自己辩解,诸葛行云倒是为其说话了:“他只是嘴坏。”
“摊上这么个人,寺卿阁下辛苦了。”花千宇低下头,像是在赔礼道歉,赔礼完接着灌酒。
“你是把酒当水喝吗?”花千树合起折扇,用扇子按住花千宇的手背,直到花千宇顿了动作才收手。
花千宇问诸葛行云:“若寺卿心爱之人还爱着寺卿,却已成亲生子,寺卿会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诸葛行云看向花千树,回道,“也许会放手。”
花千树对上他的目光,抛了个媚眼过去。
意料之外的回答——连诸葛行云都不能给予理解吗?罢了,也不需要谁懂。
“我的话,绝对要抢回来。”花千宇说,神情坚毅。
“但,”诸葛行云对花千宇道,“既然他已做了成家的决定,将家破坏也只会被怨恨,不是吗?到时候……连原有的感情都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花千宇放下碗,过满的酒洒了些在手上,他说:“我并没有多难过,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再多费点心思,他还是会回到我身边。”也许是设计陷害李香菱,也许是夺走安时雨……即使极端,即使狠毒。
“喝酒,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沾上浓重的酒气……然后去找他,说些动情的话,我想他会心疼我,甚至我能借此把他哄上床……他喜欢我,割舍不下我,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但他是个善良到笨的人,不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心情,”花千宇闭上眼,似乎昏昏欲睡,“我喜欢他这点,所以我不会……呵,我已经责怪他了……故意说会让他伤心的话……我到底在做什么?”讲到此,他起身离了座位。
吐露的太多,花千树想花千宇已经醉了,于是在向诸葛行云交代去处后,他跟随花千宇离开。
花千宇步履迟缓,花千树也不急不忙跟在其后。
在红男绿女的映衬下,花千宇宛如漂泊人世的幽灵,他逆着人流穿过嬉闹的人群,世俗在途经他时分作两道,又在他身后汇集,偶尔有人试图将他拉入其中,他也只是淡然应付,然后继续像幽灵一般独自前行。他便是这样格格不入——花千树忽然心疼起了自己小弟。
从灯红酒绿之地走到阴暗一隅,花千宇忽然止步,良久,花千树走近,问他要去哪儿。他思考良久,回道:“回家。”
“哦?不去找四殿下卖可怜了?”
花千宇重新迈步,朝着花府地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后,他才回应身后的花千树:“不去了。”
……设计陷害?安明熙的母亲死于诬陷,他若真那么做了,安明熙这辈子都不会正眼看他。
他的主意,又蠢又坏。

第136章 136

竹帘隔开两处,一处坐着安清玄,一处站着安明熙。
安清玄坐在软榻上,盘着的腿上披着薄毯,软榻中央是一张方桌,桌上放着文书。他抬手用手帕掩着嘴,闷咳了声后,放下手,问:“你呢?如何想他?” 长年咳嗽伤了他的嗓子,让他的声音略微沙哑。
帘外那人回道:“他不会是大宁的隐患。”
“你能笃定?”
“能。”
“每每问及,你都只提好,不说坏。”
听不到回话,安清玄再道:“是他完美无缺,还是你过分袒护?”
“若他不值得赞赏,父皇为何要他殿试折桂,又让他掌管禁军?”
“他并不比其他应试者优秀多少,纵博览群书,然涉世不深,谋略稚拙,值得称道的是他的年纪,是他姓花!但不代表朕能允许他不顾纲常——”说着,安清玄忽然咳了起来,咳得用力,像是要把心肺一同咳在手帕上。
竹帘被推起,安清玄连忙制止:“回去!”直到安明熙收手,他才看向手中手帕,金色的锦缎上多了几点红血,安清玄把手帕折起,用干净的那一面擦拭嘴唇,再缓和了语气,道:“极其幼稚,不管是你还是他。”
纵使有再多的话想反驳,安明熙也只是静静听着,以避免惹安清玄动气。
“前日,他去见你了?”
“……是。”
“他是把朕视为无物?朕给他兵权,他就能无法无天了?这是朕的天下,六军皆是朕的兵,他的一切我都能随时收回……先不论他是怎么入的宫,一夜未出……你是想成为第二个恭亲王吗?”
一丝寒冷穿过,激得安明熙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安清玄的斥责不算直白,拿安清枫举例的意思也浅显,即便安清玄并没有误会,本就耻于纵情的安明熙也觉得受到了羞辱。安明熙强装镇定道:“他已经和我做了了断,不会再有下次。”
“最好如此,”不想再谈起儿子与男人之间的情爱,安清玄转言,“时雨他……已经要办百日宴了吧?”话完,他按着嘴,喉中发出一声闷咳。
“是。”
“和李氏相处如何?”
“贤惠大方,比我更会打理重华殿,没有什么好诟病的。”
“这么说,你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没有。”
“对我挑的人不满意,你可以自己选。”
“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时雨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安清玄质疑他的话,甚至怀疑他的“没兴趣”是受花千宇归来影响。
“我无法再与女子同床共枕,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时雨,还请父皇体谅。”
安清玄皱眉:“你是想出家做和尚吗?”
“父皇,我不可能喜欢女子。”
安清玄忽然想起了安清枫,此时说着不可能喜欢女子的安明熙与彼时的安清枫如出一辙,而现在的他似乎代替了过去的颜慧之。
安清玄握紧了手中的手帕——他不会是颜慧之。
“时雨是你的骨肉?”
“是。”
既然能和李香菱行房生子,那么安明熙终究与安清枫不同,安清玄认为自己是在帮沉湎男色的安明熙甩脱假象——男人会认为自己喜欢男人不过是把钦佩等情感和爱恋混淆。若非颜慧之当年做法极端,使得安清枫对女人深恶痛绝,安清枫也不至于被男□□惑至今。
几声重咳后,安清玄清了清嗓子,沉声:“你是个男人。”
“儿臣已有后,亦不会再与男子纠缠使皇室蒙羞,父皇不必因我烦忧。”安明熙的声音柔和,语气也是真挚,安清玄却不觉安慰。
“你以为朕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皇室的颜面?”
帘外之人无话,少顷,转言:“除娶妻生子以外,只要是父皇期望的,明熙都会做到。”
不愿回应便是默认,安明熙的答案,安清玄已然收到。安清玄自认受误解,更了解到时至今日安明熙也无能体会“寻常人家的幸福”,他不敢置信,便再问:“时雨呢?你可曾想过他的降生是上天的恩赐?”
安明熙不想再被逼着娶妻生子,更不想再夺走他人的人生,他不再逃避话锋:“若非父皇寄望,我宁可他不曾存在。”
疲惫像海浪一般接二连三地打在肩上,压弯了安清玄的腰。常年疾病使他变得脆弱,也让他倍加珍视身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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