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古代架空]——BY:黑白世

作者:黑白世  录入:05-04

“哈哈哈……”卫澜笑了起来,但片刻后就碾平了笑意,“你为何爱我呢?为何即便知道过去面对的不是真实的我却还能说爱我呢?因为只有我的爱是你得不到的不是吗?”
卫澜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卫忠良年轻时的脸——那时候的卫忠良问得最多的便是“澜儿爱不爱父亲”,而他的回答总是肯定的。
他总在后悔。如果说“不”的话,他是不是就能永远呆在卫忠良身旁了?就像卫堪一样。如果他能和卫堪交换人生……呵,若是这般,他敬爱的父亲大人也就不必死。
“为何你能一边说着爱我,一边拥抱除我以外的人呢?不是说从那以后只有我吗?为什么要违背誓言啊?我也想相信你啊……”
眼帘抬起时,滚烫的泪水滑出卫澜眼眶。
“要是有天被你厌倦了,我会有多凄惨?你也会像当年对除我以外的人一样,为你的新欢把我赶出王府吧?”
安清枫不断摇头,一旦打算说话就会不断咳嗽的他也只能摇头。
“明明离开你就能脱离这份恐惧,为什么我还要留在你身边呢?是因为爱吗?”卫澜摇头否定,“不,是因为我是废物。”他笃定如此。
“这个废物既想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又不愿雌伏你身下,所以……”卫澜渐渐失了声。
安清枫想回答,但越来越多的血从喉中被咳出,因为手帕已经承载不了这大量的血,他不得已用双手去接。越咳越多血,越咳越沙哑,安清枫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要死了。这么一想,他忽然就能冷静下来了。
他抬起右手,正欲拭去卫澜脸上的泪水,便发现自己的手上满是血。
他没有收手,食指扫过卫澜的脸颊,可没一会,他的手落下,人也倒在了桌上。
酒壶、薄杯摔落地面,碎成数瓣,破碎的响声淹没于节日的喜乐。
卫澜看着他,呢喃着:“所以,你快死吧,死了我就能爱你了。”
远处的护卫们背对着他们,没发现他们的异常。卫澜扯过安清枫手上的血手帕,从袖中取出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安清枫脸上和手上的血,随后拿着两张血帕来到了池水边。他蹲下,正要清洗手帕,却发现了左脸上还未写完的“爱”字。
“到最后都没想明白吗?你不是很聪明的吗……”卫澜看着水中倒影,抚上了脸上混着泪的血。
奇怪,为什么要洗呢?
想到此,他松手,两张手帕一齐落进池中,没一会,相继沉入水下,鲜红的血液被池水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红线,而后淡化,消散。
高亢嘹亮的唢呐声破空而来,卫澜站了起来循声望去,极目远眺,望见远处迎亲的队伍,他忽地忆起安清枫把他唤作王妃时春风得意的模样。
“我们……还没成亲呢。”

第167章 尾声下

吉时降至,相府的仆人们不但闲不下来,还因婚宴临时需要加座忙得焦头烂额。有些个昨夜没能睡的,一边跑,一边在心中怪小公子把婚期定太早。而花千宇本人则完全不受府里忙碌的氛围影响,这些日都乐呵呵地在府里闲逛——闲逛到安明熙的客房,然后被沈淑芸派来照顾安明熙的丫鬟推出月洞外。
婚前见面不吉利,沈淑芸可不会放着花千宇胡闹。这会刚从安明熙的房里出来再见着花千宇,沈淑芸嗔怪:“都要成家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看着面前的翩翩公子一身红衣,沈淑云弯了眉眼,心道:是长大了。
到要到入花轿的时候了还不被允许见新娘的花千宇委屈道:“这场婚事本就没有规矩,这点小事又何必因循守旧?”
“你……唉,”沈淑芸感到好气又好笑,她走到花千宇面前,把人往外推,小声道,“王爷崇礼,你这不知礼数的样子让他见着了,指不定就悔婚了。”
花千宇洋洋自得道:“我无礼的样子他可见多了。”话里显然有秀恩爱的意味。
沈淑芸无奈,反问:“这点时间都等不得,王爷还能指望你在其他时候有耐心吗?”
花千宇被她的话噎着了,只好垂下脑袋,乖乖往外走。沈淑芸看着他的背影,掩嘴偷笑。
花千宇忽然停下脚步,转回身,问:“嫂嫂觉得无所谓吗?我和王爷成亲的事。”
沈淑芸摇摇头,莞尔,回道:“我自小看着你长大,把你当成亲弟弟照顾,你的事怎会无所谓?”
她慈祥的注视让花千宇心生暖意,不由随她一起扬了嘴角。
沈淑芸突然很想像在他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脑袋,只是如今花千宇已然长成大人模样,她不能再把他当孩子对待,也已摸不到他的头顶。
“你自小聪慧,自幼便与其他孩童两样,同龄的好友一个都不曾有。我一边惊叹你天才之处,一边忧心过早成熟的你心里不如表面快乐……我只是个寻常女子,即便虚长你十五岁,思虑也不如你……”说着,过往消逝的时光化作如今的感伤在她心头萦绕——许是年纪上去了,明明现在过得也很好,可一想到回不去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她摇了摇头,晃去多愁善感,笑说:“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必然有你的道理。”
花千宇也摇了摇头,道:“嫂嫂把我教得很好,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沈淑芸闻之一愣,随之泪水从眼眶逃脱,滑落的那刻沈淑芸忙抬手抹去眼泪,重拾笑脸,说:“这眼里怕不是进了沙子……大喜的日子,我这是做甚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没了声。
——她不过是个寻常女子,何德何能能有幸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受他们关怀?
沈淑芸想不明白,但知晓她心中自卑的夫君早在很多年前起就不停地给予赞美,她本不再想了,这会又不由冒出了这个念头。
花千宇的手伸入衣襟,取出红色手帕,递到了沈淑芸面前,沈淑芸拿过手帕时才注意到这是她昨日绣完,送给花千宇的那条。莫名地,眼泪掉得更勤了,她低着头,不敢看花千宇。
她本就是多愁善感的女子,突然落了泪,花千宇也不觉得奇怪。她在他眼中的向来是需要保护的对象,而他自小的理想妻子也是她这般可怜又可爱的女子。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那日对戏台上的安明熙一见钟情。
沈淑云攥着手帕,吸了下鼻子,尝试止住泛滥的眼泪。她松手,扬起嘴角对花千宇说:“这些年里,你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花千宇不知道的是,她很少因委屈掉泪,让她哭的常常是他们的温柔。
“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花千宇试图帮她擦去泪水,但她摇摇头,把花千宇的手推开了——这是她送给新人的礼物,新人们都还未拜堂,她自己怎能先用上?
“变好了,”沈淑芸说,“更有人味了。”
“那——”花千宇看向安明熙的房门,“一定是因为明熙。”
沈淑芸再度抬手,用袖子按了按眼角,破涕为笑:“是,新婚快乐。”
……
万众瞩目下,身着华贵绿衣的新娘被丫鬟扶着跨过门槛,袅袅婷婷地走来,万千仪态与女子无异,令知情者疑惑团扇后的人是否安明熙。直到新娘走近,众人才注意到这新娘子比一般男子还要高大,只是“她”身边、身后的丫鬟都很高挑,被他们簇拥着,远远看上去,“她”也就只是比一般女子高些。
众人正奇怪着,但当新郎牵起新娘的手,那股难以形容的违和感瞬间消散。或许是因为二人间特殊的氛围,又或者只是因为新郎更高些。
花千宇牵过安明熙的手,正要引安明熙进花轿,却突然不动了。他眉心微皱,牵着安明熙的手收紧,又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安明熙的手腕,验证这手臂确实细了不少后,沉声:“你瘦了。”他忽然想,安明熙这段时间不见他,也许不止因为“规矩”。
瘦下来身形才会更贴近女子——安明熙在心中回道,但他不能言语,以免被谁听出他是个男人。
左手却扇不能动,于是安明熙抽出被花千宇握着的右手,拍了花千宇的手背一下,催促花千宇快些把他牵进轿子。花千宇无声地叹了口气,再度牵起安明熙的手,小心地领着被团扇遮去视线的安明熙走到轿门前。松开安明熙的手后,他掀起帷幔,又用另一只手贴着门顶,避免安明熙撞了头。
旁人好奇什么样的绝世美人能被花千宇选中,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新娘的长相——团扇之后还有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分明的轮廓在薄而不透的丝锦下还是现了型。
“怎么像个男人?”人群里有人念了句。
安明熙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声源,长而媚的凤眼微睁,而后又似受惊的小鹿把头转回团扇,垂眸,看着脚下的路,弯腰进了花轿,生怕再滞留片刻就被人看出男儿身。
安明熙不知道的是,他那一回眸就让见者皆摒住了呼吸,直到花轿起,众人才回了神。
说“像个男人”的人后脑勺受了一记打,打人者教训他道:“哪有这么美的男人?”
“就是就是。”附近几人附合。回想起安明熙扫向他们的那一眼,他们越想越觉得楚楚可怜,便又忍不住对着这人的头再来个几下。
“欸,你们一个个没完了——喂!”
在这样的氛围下,其他观礼者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忍不住过来插一手,凑个热闹。当然也有另一部分认认真真在讨论新娘出身的人——
“我就说做相府的少夫人没有门槛,看那新娘子多半是个孤儿,花将军还不顾门第之见娶她为妻,啧啧啧……”
“那又怎么样?不也没看上妹子?”
“啧,还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人家将军喜欢高挑的,就妹子那小身板,做妾人都看不上!”
“你!”
“少夫人那般高挑……说不定是个胡人,兴许是将军打仗时的战俘。”
“战俘?得了吧,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就已经是家门不幸了,还战俘?堂堂世家大族,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
“要是边关带回来的,将军有相亲的必要吗?”
“你听说城里谁家女儿要高嫁吗?”
“要是有家,还用得着从夫家出来?”
“说不定是长惜院……不是听说花将军常去烟花地吗?”
“那更不得了了……”
举着折扇掩面,混在人群里的花千树听着他人的议论,摇摇头,正要走,诸葛行云拉住他的手,问:“去哪儿?”
花千树反拉着诸葛行云一块走:“哪都能去,别想我跟着花轿走一路。”
“不留在府里等他们回来?”
“那多无趣——今儿可是上元节。”
花千树回头看向诸葛行云,笑眼弯弯的模样看得诸葛行云的心跳漏了半拍。
“五年了。”诸葛行云喃喃,笑意渐渐浮上面庞。
“你说什么?”周围太过吵闹,花千树只见他的嘴皮子动了,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诸葛行云摇头,走快了一步与他并肩的同时牵起他的手,问:“去哪?”
花千树抽出手,往旁边迈了一步远离,斜视诸葛行云的目光里嫌弃的意味不言而喻——他可还顾及着诸葛行云和花氏的名声。
诸葛行云的好心情不受影响,他再次贴近花千树,不过没再牵千树的手,而花千树也没再避嫌。
诸葛行云忽然问:“拜堂吗?”不需要太繁复的仪式,只需要简单三拜……他也想与花千树以夫妻相称,不管谁称夫,谁称妻。
再次听到这一请求,花千树只觉好笑,问:“谁?”
“你,我。”
花千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近得鼻子几乎要撞在了一起,说:“小孩子才闹着拜堂。”
“那大人呢?”诸葛行云心想,花千树就是那不许百姓点灯的放火州官,不许他做出亲密的举动,自己行动起来倒是肆无忌惮。
花千树勾起嘴角,微微扬起下巴,张口几乎要咬到诸葛行云的鼻尖,回道:“大人直接进洞房。”
……
安明熙坐在花轿里头,锣鼓喧天之声吵得他的心越来越乱。对于下轿后的事,他本以为自己是期待的,但当下五脏六腑都在躁动,胸口酸涩得很……胃也难受,他好些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才这么想,窗外就有一只手伸入,递来一包……看样子是点心。点心上的十字绳下压着一张纸条,纸上写着几行字:公子让我带的;公子说肉不会那么快长起来;公子说不吃他就让仪式提早结束。
提早结束?婚礼岂是儿戏?既定的仪式,早一刻,晚一刻都不在吉时。
安明熙掀开窗帘一角,便见着窗外的并排走的乐洋和乐离忧,气喘吁吁的乐洋还对着他笑。
辛苦了,他心道。放下窗帘,他看着躺在双腿上的点心,想想还是解了绳,取出其中点心——是红豆糕。
虽然饿了,安明熙却没什么胃口,可想到纸条上的话,他还是拿起咬了一口,好在红豆糕不怎么甜腻,比他想象中的开胃。然而再吃进两块后,他险些忍不住要把吃进去的全吐出来。安明熙按着嘴,良久,胃部的不适稍有缓解,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紧张感消了不少,心跳平稳下来后耳边的声音都清晰了不少。他能听见轿外的百姓在大声地向花千宇道喜,能听到孩童们用稚嫩的声音欢呼——“新娘子出嫁啦!”
嗯,他出嫁了。
这并不是明智的举动,还异常孩子气,安明熙也曾反思这个决定是否太过草率。他是男人,是王爷,和花千宇成亲即不能入花氏族谱,也不能让花千宇入他的族谱;他是男人,是王爷,婚宴邀请函上不能写自己的真名,他和花千宇的婚姻也得不到任何保障,现在进行的一切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还有可能让他和花千宇陷入被戳穿的尴尬境地。
他想,定在今日也是有好处的,以被禁足于王府为由,就算他不来,众人也不会觉得奇怪——或许本就没有人认为他必须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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