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洋别开脸:“额……小,小姐若是想知道,可以亲自问公子。”既然公子没说,他也不会说。
“啧啧,姐姐还什么都没做呢,耳朵都红了。”仙儿突然抬手捏他的耳朵,弄得乐洋一个激灵,红着脸护着耳朵跳开。
乐洋看着她,舌头打结:“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姐自重。”
仙儿仰天大笑,笑完抹掉眼角的泪水,道:“你比你家公子好玩,你家公子都不知道是心眼太大,还是断袖,挑逗无用,滴水不漏。”
乐洋微皱眉,不悦:“休要胡言,公子才不会是断袖!”
仙儿抱着胸,慵懒地看着乐洋:“你家公子啊……看似天真无邪,实际上到底是怎么样呢……”
“公子是个好人!”乐洋表明绝对立场。
“除此之外呢?”
乐洋想了半天,许是脑路不通,脱口竟是:“不吃香菇!”
自然又惹来仙儿的嘲笑。
乐洋抬起红晕还未褪去的脸,注视她:她这人怎么没有一点女孩子家家的模样?倒比男子还野……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花魁的?
他在心中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娶这样的女人。
公子到底跑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乐洋使出绝招,闭着眼在心底不停念叨:公子速来公子速来公子速来……
仙儿叫了他几声,但乐洋就像灵魂出窍般,丝毫没有反应,就在她打算弹他脑门时,门被推开了。
“公子!”乐洋立马向门口看去,果然是花千宇。
花千宇见乐洋浑身散发抑制不住的欣喜,问:“有事?”
乐洋迅速晃了几下脑:“没事。”他只想公子总是来得及时,就像有求必应的神仙一样。
召唤公子的秘术,果然百试百灵!
“公子到哪去了?”乐洋又问。
“没去哪——乐洋,身上可还有银票?”
乐洋点头。
公子好玩,银子又重又不好带,所以出门总会带银票,通常放他身上,公子身上只留些碎银。
“有多少?”花千宇问。
仙儿见乐洋掏出几张银票,不免惊讶——虽然早知道这小随从跟小公子关系好,但这么多银票放在下人身上,不怕被顺走吗?
虽然她以为,乐洋忠心耿耿,但……
仙儿不得不更加对花千宇另眼相待。
花千宇取了三张,余下两张给回乐洋。
“公子这是要……”仙儿心中也猜了个大概。
“给玉儿姑娘赎身。”
她笑着叹气:“公子可真不听劝,要是哪天家财散尽,可是公子善心所致。”
才不会!公子可聪明了!——乐洋想反驳,但他通常不会自家公子与他人对话时插话。
花千宇只笑笑道:“善良不是坏事。”
仙儿想着也只能随他了——“育娘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当初买来才五十两,转手倒卖了六倍。”她有意抬高声音,因为她听到门外来人了。
门外女人尖着嗓子道:“奴家这不是还花了好些日子费心打磨嘛!”
她推门,一看果然是鸨母育娘:“况玉儿姑娘大家出生,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能歌善舞,还是个雏,这可是个难得的宝!公子这三百两花的值!”
她进来没多久,梳洗打扮好的玉儿也进来了,低着头,她后面跟了两个男仆,看样子是用来防止她途中逃跑。
花千宇没说话,把钱交给了鸨母,鸨母收到钱满意退下了,走之前还把门关上了。
他走到玉儿面前,道:“姐姐莫怕。”
这声音——玉儿惊讶——是个少年?
她抬头,看眼前这个与她一般高的人,惊异得退了几步——这人还未束发,她今后要伺候这样的孩子?
虽说自古未束发就娶妻生子的人不少,更不乏在幼年就成婚的孩子,但宁朝女子普遍在十七八岁才选择婚嫁,男子则在二十岁,她已十八,想到以后要爬上这与家中弟弟一般大的少年的床,她就不免犯恶心,而她的厌恶之情已统统写明于脸上。
花千宇却笑了,笑了好一会,在仙儿充满笑意与乐洋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停下,讲明:“姐姐莫怕,我是赎你自由,并非占你为己有。”
玉儿一愣:“为何……”
花千宇将腰间装着碎银的钱袋取下,隔着玉儿的衣袖托起她的手,将钱袋放在她手中,道:“回家吧,尊父母想必还在等你。这些钱你拿着,用的时候别被人看见了,你一弱女子,想必路上还得受些磨难……我只能帮玉儿姐姐到这里了,剩下还要看你自己。”
玉儿看着他的脸,忽地红了眼,不敢放声嚎哭,只得小声啜泣……
这是她离家以来收到的唯一温柔。
……想弟弟了。
……
清早,在与家人用完餐后,花千宇在僻静的书房写字,乐洋在他身旁帮忙磨墨,有人推门而入打破了这清净。
“你倒是在家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用说,来人即是欧阳朔。
“有事?”花千宇提笔收锋,写完手上的字,再放下笔,看向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欧阳朔。
“无事,不过怕你太久未见我,忘了我这老朋友。”欧阳朔说着,拎着茶桌旁的厚重椅子,拖到花千宇正对面,将椅子转了个方向,坐下,两人隔了估摸有二十步远,也算是隔空喊话了。
花千宇道:“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三娘若是知道我踏入烟花柳巷……”
“三娘岂是河东狮?”
“但她绝对会哭上好一阵,”欧阳朔叹气,“她本就总想着配不上我,想着我不该专情于她来着。”
“你打算何时娶她过门?”
欧阳朔摇头:“莫说我娘,我爹势必会打断我的腿……在他眼中,三娘就是一丫鬟,还比我大上四岁……此事只可等我功成名就再谈。”因为他现在还无法脱离家中。
作为一个从小挥霍无度的公子哥,欧阳朔明白钱财的重要性,在经济独立之前,想必他还不得不依赖父母。
“阿朔现任翰林院编修,不也是个美差?”
欧阳朔扶着脑门,摇头:“俸禄少得可怜,怎么能算美差?”
花千宇也拉出椅子放在书桌前,面对欧阳朔,坐下,笑道:“阿朔太过心急,翰林院出身之人向来擢升远比其他职位快,你再等等,若是卓越,自会收到提拔。”
欧阳朔叹气:“是我心急了……三娘已经二十有二了……”
“三娘痴心于阿朔,也不急于一时。”
欧阳朔摇头:“娘她……前日找人给三娘说媒。”
“伯母是知道了?”
欧阳朔点头:“她心思缜密,大抵是知道了,不过看样子还没和爹说。”
“那和伯母谈谈怎么样?”
“可……万一她还不知道?”
“伯母温柔贤淑,对你又疼爱非常,想必不会因为这事问罪于你,比起无法与你分担的我,与伯母谈心岂不是更可靠?她身处其中,或多或少都能指点一二。倘若她愿意站在你这边,许能说服伯父;即便她依然介怀三娘出身,不肯松口,那么,只要你表现出决心,她担心伯父怪罪于你,一时半会也不会告诉伯父,也不算坏事。”
欧阳朔忽地想通了,笑道:“千宇年少,却大器早成,与你一谈,茅塞顿开……”
他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不过,你最近总往长惜院去,是为何事?”
逛青楼可半点不像是千宇会做的事。
花千宇笑笑:“姑姑寿辰在即,我想为她求得‘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婚曲?”
“非也,是一套首饰。旧时京城名匠许公为皇太后所作,但皇太后入土作为陪葬品一起下葬了。姑姑在皇太后在世时见过,一直心往,然许家虽仍为首饰名家,却早已不再为皇族制器,所以纵使我几番请求,也不愿重制。”
“这和你去长惜院有什么关系?”
“长惜院花魁仙儿是许公之孙许太元心悦之人,京城皆知。”
欧阳朔笑:“你这可打得一手好牌。”
“仙儿姑娘也确实是个有趣之人,借此机缘与她相识倒是额外之喜。”
“此番费心,你对皇后是真真好。”
“姑姑疼我,自然要有所回报。”
……
稍晚,在欧阳朔辞别之后,花千宇一如往常去拜访了仙儿,不过没多久,长惜院的侍女就捎来了话,她靠在仙儿耳边说完后,花千宇也一如往常的起身作揖,道:“那么,我便不作打扰了。”
其实侍女不过是过来传达有人点台的讯息,花千宇可以不必主动告退,毕竟他也是花了十二两请的仙儿,而这还约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仙儿制止花千宇,道:“小公子留下即可。”
她又对侍女道:“带人进来。”
侍女疑惑:“可是……”一次见两批客人,这不合礼数。
“请了便是。”仙儿抚手。
侍女微躬:“是。”
待侍女退下,仙儿示意让花千宇坐下,后解释:“来者便是许太元,小公子有事可与他当面谈。”
花千宇作揖:“千宇谢过姐姐。”
“谢早了,我可不能保证能成!”
花千宇摇头:“许公子此前连面都不难见,姐姐给了我一个能与他当面谈话的机会,千宇不胜感激。”
仙儿拂手,置于面前,道:“客气。”说完,抿了一口茶。
另一边,许太元没想房间里会有除他之外的男人,不免惊讶,问过情况之后,才想起来眼前的这名少年便是先前前来求金饰的那位公子哥,这让许太元不禁皱眉——
“你来做甚?”
花千宇起身作揖:“几番叨扰,为求‘凤凰于飞’。”
“真是不死心——我早已立誓不为皇室工作,你再怎么缠着我都没用。”凤凰于飞的设计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佩戴,不用花千宇多说,他就知道这是要送谁的了。
“我非皇室中人。”
“胡搅蛮缠!等等……你不是皇室中人,为何要给皇后送礼?小小年纪,连朝堂都没踏入,就想着要讨好皇后不成?”
“姑姑大寿,我这做侄儿的在自然想讨她开心。”
“姑姑……你是花丞相家的公子?”
仙儿也愣了:“你是花家的?”
花千宇点头,后对仙儿道:“千宇并非有意隐瞒。”
他确实没隐瞒,常以“千宇”自称,谁不知道丞相家的小公子叫花千宇?但仙儿以为花千宇没做介绍就是不愿意透露身份,因此也不主动问——“嫖客”隐瞒身份很常见。
“会试、殿试都拔头筹的那个花千宇?”许太元显然感到不可思议。
都说状元是个少年,他本来还不信,今日一见,顿感倾佩。
“是。”花千宇也不谦让。
许太元重整表情,掩口咳了一声,后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应承此事。”
“我不强求,只是希望许兄能借图纸一用——许公之作已入土,千宇也从未见过,无法复原姑姑心中向往,但据传图纸还有留存……”
许太元打断他:“没有。”
花千宇不信,若是没有图纸,早先说做不出来即可,怎么会一再以不能为皇室工作将他拒之门外?何况许太元既然说到“凤凰于飞”便清楚它是只有皇后能佩戴的首饰,对它定是有一定的理解。
仙儿也像是看出许太元是在说谎:“答应花公子,今夜我便与你同寝。”
许太元和花千宇都愣了。
花千宇忙制止:“姐姐不必为我做如此牺牲。”
仙儿笑了起来:“傻公子,你是忘了我非良家妇女,本就是卖笑的小姐,哪有什么牺牲可言?”
许太元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向来不愿意见到仙儿如此轻视自己。
“怎样?”仙儿手肘搭在桌上,眼神慵懒地看向许太元。
许太元一面想拒绝,他不认为仙儿的身体是可以拿来交换的东西,但另一面……他与仙儿相识已久,她迟迟不愿意与他有更近一步的发展,若能同床共枕,是否代表……
许太元叹了口气:“我答应。”
仙儿看向身旁的花千宇,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
第3章 003
半月后,成品出来了,许太元终是不愿祖宗的心血被手拙的外人破坏,亲手操刀,甚至因为时间匆忙,不得不把其他委托全部推掉。
许太元的热心程度让花千宇喜出外望——明明不愿为皇家工作,但显然,亲手雕制“凤凰于飞”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但由于其制式只有皇后及在其尊位之上的人才能拥有,在没有委托的情况下不能制作,因而这一梦想只能放到一边置之不理。
今日便是皇后诞辰,晚宴设在清和殿。皇帝不喜奢靡,皇后淑惠,千秋之日也不大张旗鼓,除却皇室,受邀的仅有皇后的娘家人——其兄长也就是当朝丞相花决明一家。
皇帝安清玄、皇后花雅兮坐西面东,太子(三皇子)安明镜、二皇子安明心、恭亲王安清枫、花决明、花千墨、花千宇依次坐北面南,云庆公主、瑾贵妃、瑜妃、璇妃、琉贵人坐南面北——安明心与安清枫之间空了一个座位,这是四皇子安明熙的位置,但直到晚宴开始,他也不见踪影。皇帝皇后也像看不见一般,对此丝毫没有言语。
晚宴开始,先由各人依次呈上贺礼,女眷仅是随行,不必备礼,若是妃子们有要送皇后的礼物,宴会结束后才私下奉上。
花千宇是最后呈礼的,一宫女端着盘子着跟在其后,花千宇行礼、祝寿之后,起身揭开了盘上的红布,之间两只栩栩如生金凤凰相依而飞,凤凰被雕琢得极其细致,浑身上下连羽毛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尾羽轻然,仿佛风一吹,连那嵌在片片尾羽的火玉都会被吹散……看到凤钗的那一刻,原本恪守礼节,仅保持浅笑的花雅兮险些要站起来——
“凤凰于飞?”
花千宇点头:“虽不知与皇后娘娘的记忆是否有出入,但此为许公后人许太元依照传承下来的图纸重新打造,许太元之技艺同样闻名京城,想是不会差太远。”
“何止无二致,简直更甚从前!”花雅兮大喜,忙对花千宇赞不绝口,若不是宴上人多,她估摸着就要如往日一般把花千宇拉到面前,又是拉手又是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