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皇子殿下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江河入怀

作者:江河入怀  录入:05-06

  她大笑起来,两三个吓得面色惨白的大力宫妇一起拼命拖拉着这位皇贵妃,却也拦不住这柔弱女子的动作:
  “就是因为觉得你活不了几年,你父皇才会那么爱你啊。他这个人,最喜欢那些美丽的、不足的、缺憾的——活不长的玩意儿了。”
  她两只手在虚空中下滑,然后突然扭曲用力,好像在想象中恶狠狠地扼住了小皇子细嫩的脖颈:
  “你早该死的!你才是早该死的!为什么你没有死!凭什么你没有死?就是因为你没死,我的宇儿才替你死了!”
  “你把他的命还回来!”她一声声啼血般地喊,好像那是什么唯一还能支撑着她的信条一般,“你把你大哥的命还回来啊!”
  皇帝雷霆般的一掌将她整个人抽到了地上。
  杨涵终于不叫喊了。她力气早已耗尽了。她委在东宫内殿、太子尸身之前,缓缓地又哭又笑了起来。
  赵贵妃却好像这时才终于从一种极度的震撼中醒过神来,然后她当即如一头暴怒的母狮般拔下了自己发间的玉簪,没有任何犹豫地扑了上去。
  “我要杀了你!”她也恨极了,她背后的汗毛一根一根的竖了起来,“你敢说我的……你竟敢!我今日就杀了你这贱婢!我要让你跟你儿子一起到地下作伴!”
  她那样义无反顾投身战斗,为了她小小的、需要母亲来保护的心肝宝贝,几乎可以舍弃一切。
  但是心力交瘁的徽帝站在杨妃面前,将冲过来的赵贵妃一把推倒了。皇帝维持着自己仅剩的理智,尽力周旋着殿中这一只好像漂泊在暴风骤雨中的破烂船帆,不让一切真的驶向无法挽回不可逆转的尽头。
  但是其余的人,所有在这之中受尽了伤害的人,早已顾不上去想一个周全了。
  在那一刻,康宁的目光越过了一殿隐晦的、皇兄皇姐望来的意味不明的眼神,越过了他跪坐在地上、举着簪子对向徽帝的暴怒的母亲,遥遥投向了自小对他爱若珍宝的、从来把他捧在手心里的皇帝。
  “——其实你父皇也没盼着啊”
  杨皇贵妃含笑的言语反复在他的血脉脊骨中游荡,不停地割出一条一条深刻的伤痕,把炸裂般的痛楚一路埋进他小小的、柔软的心脏深处,好像已经把他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根基抹除了。
  不是的。
  康宁在心里嚎啕地反驳。
  不是这样的。
  小皇子哀求地去找他父亲那永远含着爱意的眼睛。
  皇帝避开了他的眼神。
  ——其实或者只是徽帝作为一个失去心爱长子的父亲,在那时那刻实在太累、太痛苦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安抚小儿子的情绪。又或许徽帝在这个当下,根本无法下得去手去惩罚恶毒诅咒康宁去死的杨皇贵妃,所以对小儿子感到无法面对。还可能是因为他刚刚推了孩子的母亲。
  但是人在某一刻感觉到了对父亲的失望,或许就是那么一刻,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秒就会飘散了——但是就在那一刻,他也会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倚仗。
  天黑了下来。
  康宁实在困极了,他闭上了眼睛。


第26章 死讯 求你们别再瞒我啦
  “噤声!”
  康宁迷迷糊糊听见了碧涛呵斥小丫头的声音。
  “谁要是敢在主子面前露出一星半点的话头儿, 我就亲自去把他的皮扒了,把他的舌头用剪子绞烂,扔进井里, 叫他这辈子、下辈子,全都做个哑巴去!”
  碧涛的声音在暖阁外已是压得极低了的,只是这昏暗的寝殿实在是太静了。
  连这样毒辣的话都说出来了,这是又要瞒着他什么呢?
  康宁在昏沉散漫的梦醒间际无声苦笑,却已经压根不剩一丝一毫追究的精力和欲望, 只想做个混沌的聋子瞎子,继续沉入无边的、黑沉沉的迷梦中去。
  他都忘了自己像这样睡了多久了,甚至睡到后面仿佛只是在延续某种无聊的惯性, 毕竟睁开眼睛就只能看到他父皇母妃那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把他摔碎了一样的眼神,看到一殿的宫人噤若寒蝉的姿态、如丧考妣的脸。叫他看得实在不耐烦,连应付的力气也要消耗没了。
  好像是太久没有看到过太阳、没吹过风、没听见过人的笑声了。
  他猜想自己大概确实是活不长了。
  只是在偶然的清醒的午后,他还会撑起一点兴致, 叫人将他扶到庭院中闲坐一会儿,看一看望舒殿雕着弯月辰星的院墙,听一听他殿中的小宫女念书的声音。
  大多数时候他耳朵里听着小宫女的声音, 思绪却是飘飘然飞在空中。偶尔他会怀念自己幼时那些天真痴顽的梦幻时光, 更多的时候, 他总是想起大皇兄在世时候的样子。
  很多事情是过了几年再反复回想,才能明白当时的场面到底含着什么样的意味。
  他想起他幼时曾和大皇兄一起出宫, 大皇兄牵着他到京中的茶楼听戏吃点心,在茶楼外,一个鬓发斑白衣着干净的婆婆正卖着一篮子粗布揉制的绒花。
  大皇兄生前是最怜贫惜弱的性子,他见了那个老婆婆,就牵着康宁的手问他, “皇兄买一篮绒花送给你,好不好?你拿回去分给你姐姐们戴着玩罢。”
  康宁陷在回忆里面点了点头。
  后面呢?康宁微笑着回想——他们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好像康宁毛手毛脚地爬到了别人身上,是大皇兄把他从人家身上抱了下来,并且疾言厉色地斥责了他。
  那个时候康宁只晓得嘴上瞎答应,哄哄莫名其妙的哥哥罢了,哪里明白黎菁宇到底在生些什么气。
  现在他倒是通了心窍,该不该懂得的全知道了,再回想起小时候傻乎乎的样子,只觉得心酸又好笑。
  他在微暖的风里摇晃着,轻轻合上了眼睛。
  ……等等。
  等等——别人?
  那个人是谁?!
  好像一道雷光乍然从康宁病得混混沌沌的脑子里穿透了过去,他一下子就愣住了,难得的清醒重新降临在他这副虚弱枯竭的身体中。
  ——戚长风!
  他睡了多久?他有多久没再听过戚长风的消息了?
  戚长风的信呢?一两个旬日就总会随战报寄回的、戚长风单写给他的私信呢?
  康宁脸色急剧苍白下去,几乎片刻就失去了午后阳光在他脸上好不容易晒出的一点点血色,他从榻上直立起身,艰难地抬手摁住了身旁小宫女捧着的书:
  “戚长风……”这三个字被他说得极轻却极清楚。
  康宁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敏锐了——他一眼就看出了那小姑娘脸上掩不住的惊慌失措。
  “你别慌。”康宁神色不变,心脏却已经剧烈地跳动起来:“你慌什么?他怎么了?”
  小皇子稳稳地扶着那小宫女的手臂,当下的力气已不像是一个久病的人。他的声音温柔悦耳,就像雪山上刚刚融开的清澈泉水从岩石上直坠下来,带着丝丝安抚诱哄的意味:“你别怕啊,你告诉我吧。”
  “殿下,”碧云剧烈地发起抖来,近乎哀伤地看着小主子近在咫尺的这张如天人般美丽的脸,“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别问了,您别问了好吗?您快躺下,您躺回来,奴婢给您读书听吧!”
  不知道是哪来的一股力气撑着康宁稳稳地站起来了,他头发披散着,乌黑的碎发垂在宽广的袍袖上,整个人好像虚弱得就快要在阳光中一点点消散了:
  “求你们别再瞒我啦,”他声音低落下来,几乎是在哀求着那低等小宫女,“别再什么都瞒着我了,好吗?告诉我。告诉我吧。戚长风的信呢?他到底怎么了?”
  “她能知道什么!”
  就在这时候,碧涛抱着一盘热姜茶从殿中大步走了出来,她背着康宁恶狠狠地瞪了小宫女一眼,把那经不得事的小姑娘吓得都低下头去,嘴里却是若无其事的语气:
  “主子怎么为难起这笨丫头了!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连句话都说不清楚,”碧涛把装姜茶的托盘稳稳地放在庭中的石桌上,过来先扶着康宁坐下,“是主子病着,陛下才叫我们都要瞒着的。”
  “也就在前两个月,戚将军在讨伐逆王的最后一仗可是立了大功,果然于千万军马中取了那逆贼的首级。据说征南军在白河休整些日子就要乘胜继续南进的。”她脑子转得飞快,知道康宁早就不是几年前那个好糊弄的小殿下了,轻飘飘的几句话根本没可能哄住他:
  “只是戚将军在这一战受了些轻伤,要先独自留在白河整顿一二,等把伤养好了才能赶上去与征南军汇合。故而信件才没能跟着战报一起发回来。说来说去,还不是主子这病总不见好?陛下和娘娘唯恐这消息叫殿下听了忧心,更添三分郁气,这才三令五申,要我们跟您瞒着。”
  康宁端详了她半晌,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
  然后他突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碧云,”他唤左手边那吓得一直发抖的小宫女的名字,“现在是几月了?”
  碧涛根本来不及阻止,那年岁不大的小宫女已经开口怯生生地回答起主子问话:“殿下,现在是九月末了。”
  康宁极轻地叹了口气。
  “碧涛,是什么样的轻伤,能让人三个月都杳无音讯啊?”
  “主子是不信我的话喽?”大宫女俏生生立在榻前反问,她面上还带着从容的笑意,手上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姜茶喂给他,“我哪句话说过,戚小郎的信到现在还没来了?”
  她对戚长风的称呼在这时又回到了几年前,戚长风还成日和康宁厮混在宫里的时候,显得语气熟悉又亲昵。
  对着康宁倏然亮起来的眼睛,大宫女的指甲紧紧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几乎抠出血来,只是面上还擎着没有一丝破绽的笑意:
  “说是前儿就有戚小郎单寄给的主子的信到陛下那儿去了。”碧涛作回忆状。
  回忆里,她跪在徽帝面前,听到这位父亲一字一句地叮嘱交待:“朕这里也已经备好了一封仿照长风的字迹口吻写成的平安信。如果康宁那里实在瞒不住了,你们就告诉他,信在近日已经来了,若他要,你就过来拿给他。”
  ——“这两日本来也忙主子的病,又怕主子看信再费了神。若是您立等就要,奴婢现在就过去把信取了来,又有什么难的?”
  “我现在就要。”康宁迫切地看着自己的大宫女,几乎片刻都等待不及。
  碧涛又是一笑应了,“翠海!”她喊当年同自己一批来到康宁身边的另一个大宫女过来,“扶主子进去吧,傍晚的风就凉了。”然后又转身当着康宁的面剜了碧云一眼,“这小丫头不会伺候,冒冒失失的,以后不能叫她在主子身边了!”
  “又当着主子的面排喧小丫头呢!这也是个当姐姐的?还有,你怎么自己不扶主子呢,偏偏找我来使唤?”翠海快步走过来,似嗔似怪地瞥了碧涛一眼。
  “咱们殿下急着要看戚小郎寄回来的信哪!我要给他跑腿去!”碧涛回嘴。
  翠海面色不变,还笑着只点头:“那你可快去吧!我早说过,等殿下病好些想起来了,一定会急着问的!”然后她扶着康宁转过身,细致温柔地引着病弱的少年从黄昏的秋光走回到幽深的宫殿中去。
  他们背后,已经疾步走到了殿墙外的碧涛脸色整个垮了下来,她几乎不像皇子殿中执掌宫事的大姑姑了,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娇俏的脸庞滑落下来,直接砸到了望舒宫外名贵白石铺就的台阶上。
  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康宁终于又拿到了戚长风寄来的、曾在这几年里给了他无数慰藉的手信。
  他急匆匆地展开那几张纸,几乎迫不及待地一行行读了下去,信纸上是他所熟悉的戚长风横钩直划的字迹、是让他无比亲切的戚长风的语气、字里行间透着的戚长风写信时独有的那些小习惯……
  可小皇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干净了。此时此刻,天边最后一丝阳光也隐进了阴森血红的西山中,无风的水面再泛不起一丝细微的波纹。
  “他到底怎么了?”康宁抬起眼睛,几张纸从他指缝间滑落下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你们没本事做出这样的信,也拿不到军中供需专用的信纸。能叫父皇一起这样郑重其事地骗我——”
  “戚长风死了,是不是?”


第27章 白凡 生死的交界原来是一条白玉铺成的……
  生死的交界原来是一条白玉铺成、一尘不染的拱桥。天穹之上挂着无限璀璨的星子, 桥底下碧波微荡,清澈无鱼,而两岸正隐隐漂浮着一种幽淼的花香。
  康宁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和轻盈。他把什么都忘了, 一切沉重得要在他身上勒出血痕的负累都坠入摇荡的水波中化成了缕缕烟雾,被一阵风吹得四下飘散。
  他跑到了那座白璧无瑕的桥上。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对岸等着他,这时转过头来——原来是大皇兄。
  “自己非赖着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现在倒磨蹭上了!”大哥假意嗔怪,眼底却满是藏不住的疼爱笑意, “快一点,”黎菁宇招手,“还想不想大哥带着你了?”
  想啊。康宁急得奔跑起来。可这座桥也太长了, 一块凸起的石砖把不看路的小皇子猛地绊了一跤。
  “我摔倒了!”大皇兄居然不过来抱起他,只在另一边着急催促。康宁也没有细思,只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句,同时发现那绊倒他的好像并不是什么翘起的玉砖石。
  一本厚厚的、看上去十分眼熟的书突兀地横在霜雪玉白的桥面上, 封上书着“女医传”三个极醒目的大字,一个隐隐绰绰的青衣女子的背影在书封上如一道剑般立着,透着说不出的孤傲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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