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君想着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看着白琴问:“东儿今日怎么样?”
白琴叹口气:“吃了药睡下了。”
沈郎君默默长叹一口气:“我去看看他。”
白琴看着沈郎君的模样突然道:“郎君,既然王君如今在王爷面前也算得脸,这件事情,咱们要不要告诉王君?”
“不可以。”沈郎君面上闪过一丝坚毅:“平西王府后院中这许多的人,北儿应付起来想必已经很麻烦了,此事如何能让他再操心?”
白琴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也知道他对两个儿子都十分疼爱,王君如今是天家之人,处境只会比这将军府更加艰难。
白琴想了想,便不再提了。
正要扶着沈郎君去侧院,突然听到一声:“原来阿么就是因为怕连累我才不敢告诉我实情?”
沈郎君一听猛地一抬头,却见沈北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他心头一惊:“北儿……”
沈北看着沈郎君如今已经卸了妆的脸,心头蓦地竟然有些难过。
先前就看出沈郎君人瘦了,人看着也疲惫的很,上妆虽然让人觉得不自然,但是总归遮掩了一二,如今他卸了妆,更是憔悴不堪。
沈北呼出一口气来:“如今我人在这儿,该听的也听到了,阿么若不说,我自个儿去小弟屋子里看一看。”
沈郎君看沈北那样子,想起从前都是他护着沈北,如今却要沈北来帮他。
心头又酸又软,孩子长大了,知道为阿么出力了,也知道心疼弟弟了。
可他想必是吃了不少苦才变成这样的。
沈郎君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上前去拉住沈北的手:“你不必这样,我告诉你就是了。”
沈郎君索性将沈北拉到屋子里来,两人对面对坐着,白琴识趣的在外头守门,竹柳自然也在外头,屋子里只剩下沉郎君与沈北。
沈郎君犹豫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原先,你小弟确实只是得了风寒,不严重,吃了药之后好了许多,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你小弟突然就……就发疯了……”
沈北听着蹙眉:“发疯?”
沈郎君显然自己都不想承认自己的儿子发了疯,说完发疯这个词,他眼眶都红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啊,他突然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整个人暴躁无比,见人就吼,你没有瞧见,他在地上打滚,整个人发抖,难受无比的样子。”
说到这里,沈郎君终于忍不住,眼泪都落了下来。
“我去给他找了大夫,可大夫也看不出他这病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时不时就发作一阵,不发作的时候还如平时一样,但只要一发作起来,便是六亲不认呐,我求着那大夫救他,后来,那大夫终于开了个方子,你弟弟吃了见好了,可只要一停下,就又变成那副样子,我唯恐多吃了药对他身子不好,可不吃,他整个人都发疯,如今你弟弟是茶饭不思,我也是毫无办法,只能靠吃了药维持着,阿么真没用啊,当初保不住你的小弟,如今,连东儿他……”
沈北替沈郎君擦了眼泪眼睛却眯了眯,看着沈郎君道:“带我去看看他。”
沈郎君道:“好,如今他睡着,你就去看看吧。”
话说出来了,沈郎君心头却并没有放下大石,他看着沈北道:“此事,有阿么,你弟弟发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父亲也去拜托过御医来瞧过了,都看不出什么来,想必是真的……没救了……你别惹的王爷知道了,我怕王爷因为你弟弟的事儿,会……”
后头的话沈郎君没有说下去,但是沈北知道他的意思。
这发疯这种事情在这儿叫疯症,一般有疯症的人,家里都有遗传的,三代之内,出过一个疯症的,就会出第二个,眼下沉东有了疯症,若是传出去让人家知道了,人家难免怀疑沈北以后也会发疯,或者是,他会生下个以后会得疯症的孩子。
因此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传出去的。
沈北却没有应,只道:“我心中有数,阿么还是先带我去瞧一瞧人吧。”
两人出了门,外头白琴与竹柳跟着。
沈郎君道:“因为住的远了不方便照顾,我便将你弟弟挪到侧院去了,如今他睡着,你去看一眼就罢了。”
说着,侧院已经到了。
沈北跟着沈郎君入了屋子,一进门,屋子里那没有散去的药气便萦绕在鼻端,他暗自皱了眉,入了内屋,他就瞧见躺在床上一个人。
这人身形小,沈北出嫁的时候,他才六岁,如今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本身被沈郎君养的极好,但是如今看过去,脸色蜡黄不说,头发也比从前稀疏了,嘴唇都是白的,眼眶底下还有青黑,仿佛个病入膏肓的人。
沈郎君看着小儿子这样,心头那酸楚又起来了。
但是他总顾念着:“好了,眼下你也看过去了,他吃了药才睡下,咱们先出去吧?”
沈北颔首,正要出去,床上的人突然哼哼了一声。
就这一声哼哼,沈郎君大惊:“白琴!”
白琴仿佛早有准备,猛地冲了进来,就在白琴冲进来的时候,床上的沈东已经扭动起来了。
他从咽唔到睁开眼睛,而后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在身上到处抓。
沈郎君立刻冲了上去:“别抓!东儿别抓啊!”
白琴也过来抓住他的手,两个人按一个孩子,可是居然有按不住的征兆。
因为沈东实在挣扎的太厉害了,他才醒了不过一会儿,哭的眼泪鼻涕横流,整个人挣扎不停,嘴里吼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语。
这种状态,任何人看到都觉得这是突然发了疯,没说他鬼上身就不错了。
“怎么会,不是才吃了药……”
白琴道:“原先也有过一回,奴才这就再去取一碗药过来。”
竹柳见状立刻上前替白琴压住沈东的动作。
白琴动作极快,立刻去端了一碗药来,显然是为防万一,所以事先有了准备。
药一拿来,沈东的样子立刻就不一样了,他看着那药眼睛发亮,迫不及待的扑过去,就着碗咕咚咕咚喝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沈郎君这会儿已经被沈东抓的头发也乱了,衣服也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看着沈东喝药的样子,他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终于,一碗药下肚,沈东仿佛整个人舒坦了。
躺着,又不动了。
整个人懒洋洋的,嘴角还挂着笑。
沈北从头看到尾,他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盯着白琴:“这药,便是之前寻的大夫开的药?”
白琴被沈北那厉色看的心头一悸险些跪下,小心翼翼的答:“是。”
“素日都是你煎药?”
“是。”
沈北上前去扶沈郎君,沈郎君呼出口气来,看着沈北,表情脆弱不堪,可硬撑着,不想让沈北再多操心自己。
沈北道:“白琴你在此照顾东儿。”
白琴点点头,自然应该如此。
竹柳那边也过来扶着沈郎君,三人又从侧院转到主院,沈北让竹柳在门口守着。
沈郎君方才心头难受的很,没注意沈北有什么不同,这会儿看着沈北这样,本能觉得沈北有事:“怎么了?”
沈北道:“白琴是阿么的心腹,素日里都是他在照顾东儿吗?”
沈郎君这会儿哪儿听不出沈北这话中的意思:“你是怀疑白琴对东儿不尽心还是……”
沈北没有答只道:“阿么这儿可有小弟吃药的药方子?我想看一看。”
沈郎君道:“自然是有点,可你又不通药理,这药方子给你看,你想必也是看不懂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还是把药方子给了沈北。
两张方子,一张是之前风寒的时候吃的方子,另外一张,就是之后也就是得了疯症之后的沈东吃的方子。
对比两张方子,沈北眯了眯眼,对着外头竹柳道:“竹柳,你去,找王爷身边的红卯,让他过来一趟。”
第73章
竹柳当即就去,沈郎君却惊了:“此事不能告诉王爷啊,北儿,这事儿……”
沈北没等沈郎君说完,就接着他的话茬:“东儿不是发疯,是被人害了。”
沈郎君惊的后头想劝沈北的话都咽了下去,眼睛一瞪:“什么?!”
竹柳那头急匆匆去找红卯。
红卯自然是跟着王爷的,王爷本该是在府上,继而竹柳急匆匆跑到王君之前住的小院,却被告知:“好似是宫里头来了人,说是皇上急召王爷入宫,王爷刚走。”
竹柳不知宫里头来人喊王爷是什么事儿,可这会儿他只能追上去了。
好在人刚走,他小跑着过去,加上熟悉将军府,绕近路,终于在王爷要走的时候将人拦住。
“王爷!”
红卯一看是竹柳,那头萧长平也听出竹柳的声音来,撩开马车帘子果然看到竹柳,萧长平问:“何事?”
竹柳道:“王君吩咐奴才来寻红卯过去一趟。”
萧长平看了一眼红卯。
红卯不知怎么有点儿惶恐,这王君喊他做什么?
萧长平却道:“红卯,那你留下吧。”顿了顿,像是知道什么,接了一句:“听王君调遣。”
说罢,放下帘子,便让马夫走了。
红卯看着王爷马车缓缓走了才去问竹柳:“王君寻我到底什么事儿?”
竹柳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左右你先与我去见王君吧。”
这边红卯与竹柳往回走,那边沈郎君因为沈北一句话炸开了过:“什么叫被人害了,北儿,你好好与我说一说!这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弟弟的疯症不是偶然发作,而是……”
“如果我猜的不错,就是人为的。”沈北看着沈郎君整个人发懵的样子接着他的话说完。
沈郎君整个人是真的懵了,沈东这件事情来的实在太突然,他措不及防,之后又是心力交瘁,他在将军府虽然无宠,但是沈将军到底也没有到宠妾灭妻的地步,该有的尊重,他给了他。
他自己知道这也怪他自己不争气,这些年,除了沈北沈东两个哥儿之外,连个男丁都没生出来,反观韩侍君,生下了长男,还生下了次男,如今沈郎君自己年纪大了,除了操心孩子的事情,对于这子嗣方面,他也不强求,除却孩子的事情,他自问,这个郎君,他做的是尽心尽力,十分尽职。
可偏偏今日,沈北说,沈东这件事情,居然是人为!
是有人要害他!害他便算了!居然是害他的孩子!
“怎么做的?!北儿你告诉我,这件事情,你看出什么地方不对来了?”他看着沈北手上两张药方:“是这药方不对吗?”
正在这时候,外头竹柳带着红卯回来。
红卯一路几乎是让竹柳催着过来的,走的气喘吁吁,好容易到了,他给沈北行了礼:“王君找奴才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北道:“你去将院子封锁起来,不许人进出,还有去将之前给将军府看诊,也就是写这第一张风寒单子的大夫带过来,我要审问他,也另外找一个大夫过来。”
红卯一听便觉得这事情大了。
王君居然在将军府封锁院子?
当然这不是他该多问的,红卯当即就去了。
沈北看着沈郎君淡淡道:“放心,此事,我会给你们讨回公道。”
他声音不响,可沈郎君听得心头巨震,他看着沈北,见他吃了定心丸,心头之前什么顾虑都不要了,他重重点头。
红卯办事儿很快,原本王爷王君出来,为了安全起见,他就安排了不少人,这些人自然是不能进将军府,他们都在外头,如今王君说要用侍卫,红卯直接让人竟来了。
侍卫一起入府,显然不可能毫无动静,尤其,沈北本就没吩咐要不让人知道,所以不一会儿,这将军府上几乎都知道了。
这事儿没人敢去打扰沈老元帅与老太君,可二房三房以及韩侍君沈将军那儿都知道了。
架不住如今沈北已经是王君了,他们不能随便出来训斥,一群人堵着沈将军那儿想要个说法。
“虽然咱们都知道这东儿发疯的消息瞒不住王君,可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不顾全大局到这种地步,郎君也是,怎么不劝着他点儿,莫非府上就一个沈东在他心头是重要的,咱们家的其他哥儿就都是草了不成?原先瞒的严实倒还好,如今王君这么大动静,听说已经出去找别的大夫了,这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到时候咱们将军府的嫡哥儿是个疯子,这话传出去,不仅是王君受牵连,那咱们二房三房的哥儿,到时候怎么嫁人?”
说这话的,是二房的郎君赵氏。
他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平日里三房与二房不对付,但是赵氏这话说的,三房也没什么,难得附和道。
“说的对啊,咱们二房三房的哥儿要是让沈东这么一连累,这议亲可都是问题,如今我家明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二房的沈琦也是,这事儿闹出去,他们若是让人瞧不上,这怎么算?难道将军府养着一辈子吗?这不是逼着他们去死吗?”
韩侍君看一眼他们,再看一眼沈将军,这时候开了口:“老爷,这事儿确实不能任由王君这样,您都请御医给东儿看过了,外头的大夫,难道还能比御医高明吗?王君这怕是不信任老爷,才又让人去外头找大夫呢,此事不是寻常事,真闹大了,对整个将军府的名声都有损,更何况,日后将军府出去的哥儿都要背上这会发疯症的罪名,即便是有人家要,那也怕是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