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就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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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荣十年,立春,二十八岁的摄政王与四十岁权倾朝野的谢将军大婚。乃大兴第一对,甚至是唯一一对正式成婚的两个男子。
当日长安城下了早雨,雨过后彩虹划过天边,两个人共乘一匹汗血宝马,身后是十里散财散花瓣的童子,从彩虹桥下走过。
当日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开恩科。
当日少年皇帝被关在长乐宫,不许随意走动。
第108章 番外1.4 大兴皇族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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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皇帝曹济十三岁时, 需要开始逐渐接触和自行处理国事。
这是顾珠的意思。
于是上朝后,顾珠一边给拔高了又一大截的少年皇帝整理衣襟,一边交待:“今日是你第一次处理国事, 一会儿大臣们说什么,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是的,倘若有些不确定的,直接说容后再议,我跟你谢叔叔就不开口了, 知道了?”
少年皇帝垂眸看着表兄给自己整理衣襟的细白的手指头,眸中总是团着看不清楚的深色,他沉沉点了点头, 嗓音是少年人独有的沙哑:“知道了,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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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时,文武百官齐齐从休息的地方绕去未央宫。
顾珠身为摄政王,由于皇帝大了, 不便坐在皇帝身边,就站在右手边第一排的位置,而谢崇风今日没有来。顾珠看了一眼那空位, 心里很是熨帖, 晓得自己昨晚的劝说大抵是成功的, 他希望小皇帝第一次自己主持早朝,不要畏惧任何人任何事, 所以谢崇风若是不在,兴许能让小皇帝的第一次早朝更加顺利。
没办法,这么多年过去了,顾珠发现小皇帝似乎依旧很怕谢崇风,有回照顾小皇帝午睡, 顾珠都听见小皇帝梦魇那血腥的一日,梦见谢崇风带领千军万马占领了长安,杀了二皇子,杀了谢祖峥,身上溅的到处都是血,回头对所有人淡淡笑。
顾珠如此煞费苦心希望阿济的第一次早朝足够完美,希望给阿济信心,谁知道早朝下去后,却看见小皇帝佝偻着背,低着头,久久不曾从龙椅上下来,双手捏着龙一的扶手,指甲几乎要被他自己给扣得翻过去一样。
顾珠不知道阿济这是怎么了,今日少年第一次上朝,什么都处理得很好啊。
他走上前去,蹲下来,仰头看了看一脸阴郁的少年皇帝,声音满怀着关切:“怎么了啊?今天阿济你很棒啊。”
皇帝不愿意让表兄担心,他已经过了什么事情都想躲在表兄背后的年纪,他摇了摇头,露出个笑来,但回到自己的寝宫,却是发了很大一场脾气,将凳子直接砸出窗外,打死了一个犯错的太监——亲自打死的。
太后闻言哆哆嗦嗦前去看望自己的皇帝儿子,对那太监的死并不在意,只关心今天儿子独自开早朝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如今的太后对儿子不敢擅作主张,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耽误儿子当皇帝的大好前途。
“怎么回事?难道是早朝的时候,大臣们给你难堪了?!我早就说过,让你舅舅也当个大官,好叫他在早朝上帮帮你,你也不至于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啊。”太后叹息着,依旧不死心将娘家人捧上高位。
谁知道少年皇帝摇了摇头,淡淡说:“挺好的,早朝顺利。西北匈奴没有来犯,今年雨水充沛,粮食充足,表兄的兄长顾待今四处修缮河堤,造福百姓,表兄的父亲顾劲臣顾大人坐镇长安,长公主的旧部为我所用,南边的节度使与青州的征西少将顾桥然也算氏我的人了,顾桥然如今又是天竺国贵婿,天竺国早已被纳入大兴,除了海上的水贼依旧猖獗,并无大事发生。”
“那我怎么听说你打死了个犯事儿的太监?那犯事儿的太监,怎么说也不能你亲自动手啊,那多没面子。应该交给下人去做,你可是九五至尊。”
少年皇帝听见‘九五至尊’这四个字,额头上的青筋都重重跳了跳,原本还很平静的少年,突然暴怒着狠狠道:“什么九五至尊!我这皇帝,第一次早朝,那谢崇风都不来!”
“在谢崇风的心里,我大概根本就不配当这皇帝!他在挑衅我。”
“他逼迫我表兄与他成婚,他该死!表兄是被迫的!他一定是被迫的!”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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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中少年皇帝的暴怒之言不稍片刻就被人用小册子记录下来,一炷香的时间后,就送到了谢将军府。
届时谢崇风正在跟属下罗玉春比武,他一只手,罗玉春两只,一盏茶的功夫,谢崇风将人锁喉按倒在地,要不是关键时刻收了力气,罗玉春此刻已然暴毙。
罗将军心有余悸地坐起来,喝了一碗凉茶,就跟谢崇风说:“谢兄,你这左手如今用地比当初右手还要厉害了,哎……要是谢兄你双手具在,怕是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将我打倒。”
谢崇风接过下人送上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洗过手后才拿起那小册子看了看,只大致看了一遍就丢回去,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回罗玉春:“往事莫要重提。”
罗玉春立马好奇地拿起来看,越看胸肌越是抖得厉害,最后将那小册子往托盘里一甩,恨恨道:“他娘的!养不熟的玩意儿!他以为他能当上这皇帝是他本人天资聪慧吗?!要不是小王爷力保他,这天下之主,本就该是谢兄你的!”
“曹家没一个好东西,这么多年了,就是个傻子也晓得给饭吃的是恩人,也就这曹家人,一个比一个贪心,有皇位坐就不错了,还惦记让咱们这群人对他奴颜婢膝不成?!”
“呵,谢兄你不要在意这混帐的话,要我说,你不去很对,还给他脸了?”
罗玉春愤愤不平的说完,就发现走到正堂歇息的谢兄好似根本没有听自己说话的一样,他凑过去,看见谢兄又拿着一个小册子在看,那是什么呢?
罗玉春偷偷瞄了一眼,只见册子上密密麻麻写着摄政王一日都干了什么。
一眼看去,摄政王何时起床,赖床了多少,心情如何,早膳吃的什么,跟和人说了什么,路过花园对什么花卉赞美了一句,都详细记载了下来。
这流水账一样细细密密的记载,看得罗玉春这大老粗一般的人物都觉得古怪:“谢兄?你看这……有意思?”
感觉何止是有意思啊,就这流水账,谢崇风看的时间比刚才少年皇帝那小册子多不知几倍,眼睛都要黏上面了吧?
“嫂子这……这个……每天做什么,也要记录一下吗?嫂子知道吗?”自从谢兄跟小王爷成了亲,全军将领私底下都不叫顾珠小王爷了,直接喊嫂子。
“他?”谢崇风浓密的睫毛垂下,微笑着说,“他大概知道。”
说完,指着小册子上的一段给罗玉春看:“喏,你看他。”
罗玉春立即瞄过去,只见上头是这么写的:
王爷下朝后去了一趟北市,乘坐陛下赏赐的马车,在北市淮南馆子南客来下车,感慨道:一个人吃饭好没意思,要是有人能够穿得帅帅的,过来跟我一块儿吃饭,最后还把单买了就好了。
罗玉春:???他没看懂。
谢崇风站起来,跟下人说了一句要沐浴更衣,就道:“你说我是穿玄色的衣裳好看,还是白色的好看?今日他是着一身白色,配着金色的配饰。”
罗玉春:“啊?大概……白色吧?谢兄你甚少穿白色,应当也换一换了。说起来,这换衣裳你这是要出去吗?不商讨一下如何让那皇帝安分当他的皇帝?不将苗头按死吗?”
谢崇风懒散地摆了摆手,语气漠然:“他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罗玉春:“大概不会吧。”
“那就行了。”谢崇风根本不把那少年皇帝放在眼里,“跟岁岁用膳比较重要,我先去沐浴,罗兄你随意。”
糙汉罗将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谢兄好生打扮了一番出门去,穿得那叫一个翩翩公子,比穿玄色衣裳的时候年轻了起码十岁。
“啧啧,娶了个年纪小的,是不是人也会变得活跃许多?”罗将军跟将军府上的暗一啧啧感叹。
暗一默默点了点头,这不叫变活跃,这叫老树开花,宠得没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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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十五岁的时候,需要确定中宫之主,娶完皇后,就相当于正式成人,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但皇后的人选却很是让顾珠头疼了一阵子。
俗话说的好,娶妻娶贤,这皇后最好是小皇帝喜欢的,其次需要温柔贤惠,有智慧。
顾珠看上了宋家的嫡女,但宋家门户太小,只是个长安四品官员的嫡女,顾珠便跟小皇帝商量了一番,决定找机会先看看人再说。
于是举行了一场马上狩猎赛。
从前的大兴重文轻武,后来自从谢崇风坐镇大兴,大兴又开始尚武,每三年一次的文武状元,武状元被大户人家小姐抢回家的概率都大一些。
再说现在,马赛安排在狩猎场旁边的草地。
四周环着小溪,正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春日,顾珠领着皇帝去马场参赛。
参赛人中,还有好些皇帝的兄长、大臣家的公子,每人都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姑娘们跟着父兄前来观赏,有些英豪的小姐更是轻装上阵,要跟公子哥儿们比一比,气氛很是融洽。
顾珠一眼瞧见人群中那带领小姐们参赛的宋小姐,跟小皇帝悄悄说:“喏,那是宋小姐,你瞧着如何?呀,她也看你呢。”
小皇帝看见那宋小姐正有意无意看着自己身边的表兄,跟他对视起来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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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马上狩猎,原本应当在太阳落山之前结束,结果眼看着许多人都回来了,小皇帝却没有回来,顾珠忍不住紧张着急,生怕阿济出了什么事情,跟谢崇风随口说了一声,就要带着人上山去找。
结果没走两步,顾珠就被自家谢将军拽回来,不容拒绝地说:“你呆着别动,我去。”
哇塞,感动,谢崇风居然也会担心小皇帝了?
顾珠脸上这么写着,然而下一秒就被谢将军给怼道:“别多想,只是不想你太操劳。”
说完,带着守在附近的兵丁还有谢家的侍卫们上山寻找。
这一去,便是两个时辰。
天黑下去后,顾珠实在是等不住,叫上自己帅饼爹就要也进山去找,刚动身,就在半道上碰见了一齐回来的小皇帝跟宋小姐,独独不见谢崇风他们。
“阿济?谢崇风呢?”他听见自己焦急的询问。
年轻的小皇帝垂眸一瞬,笑道:“不知道啊,我与宋小姐半路上遇见,太投契了,便一边聊一边走得远了些,回来也就晚了,并没有碰见谢将军他们,想来是走岔了?”
顾珠凝视阿济的脸,忽地沉下声音,说:“不要跟我撒谎阿济,你一撒谎就喜欢这样对我笑。”
皇帝一愣,随即松下肩膀,跳下马,走到他最爱的表兄身边,拉着表兄的手,双目湿润着,说:“表兄,别问了,日后再无谢崇风此人,你自由了。”
顾珠脸色一白,当即一巴掌就打了过去,双眼绯红,道:“带我过去!”
少年皇帝被打也只是眼眶湿润了一下,固执且沉默。
宋小姐在一旁连忙说:“王爷,我与陛下也只是希望您好,陛下是好心的……”
“你跟阿济早就认识?”顾珠愣了愣,不用再听这两人说话,就脑补出了一切经过,大概就是阿济伙同宋小姐对没有防备的谢崇风下手。
可怎么下手呢?谢崇风身边那么多人,不可能都反水了啊!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被困在什么地方出不来,被陷阱弄伤了什么的。
顾珠越想越害怕,来不及跟皇帝多说什么,骑着马就要漫无目的的找人,最后在西山背后的巨大坑洞附近,看见了刚被人拉上来的谢将军。
谢崇风没受什么伤,但坑洞里面被磨得尖利的木头桩子上却有不少血迹,那都是谢崇风下属的。
还有一匹马的尸体嵌在木桩子里面,暂时拔不出来。
顾珠脑袋一片空白,冲过去就拥抱他的老男友,谢崇风回以一个拥抱,亲了亲顾珠的发顶,还未说话,就听见怀中的小王爷音色模糊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阿济的,他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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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珠要教训阿济,话都说出去了,便一定要做到,于是三天都没有去找阿济,先冷落这小孩一次,第四天再去看阿济,发现少年皇帝比自己想象的要憔悴,询问了周边的太监,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管这小孩的这几天,谢崇风来过两回。
皇帝抄起手中的砚台砸过去,反被谢崇风躲过,掐住了皇帝的脖子,要不是太后及时赶到,皇帝早已没了命。
顾珠听得头都是大的,心有余悸的同时,也累得慌,他扒开小皇帝的领子,看见那的的确确下了杀心的掐痕,便酸出两行眼泪,说:“阿济,我陪你长这么大,不是想看你作死的,这天下总归是你的,等你成婚后,我跟谢崇风就告老还乡,什么都不要,你只要不赶尽杀绝,什么都留给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呢?”
皇帝闻言,急忙伤心道:“我从未说过要表兄你走啊!表兄你……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只是希望他走,他希望我死,他霸占着你,他害了你一辈子,他不能人道,害你也后继无人,表兄……”
“你在瞎说什么?我不是被他害的,我是自己不愿意,这天底下没人能逼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