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马!我要去扬州大牢见个人。”顾珠忍不下去了,他要出山,要出去亲自会会那让他失望透顶的三表哥,就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冤枉别人都要满足自己的表哥,他不认,和平等待表哥回去是没戏了,那就正面告诉三表哥,告诉他别以为他家现在被孤立了,就能对他家为所欲为。
在扬州,要想欺负到他的人头上来,也要拿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够不够本事才行。
就一个为了套关系,居然想出勾引自己的表哥,不要也罢!
第59章 口味太重了 以后肯定好生养。
“小叔叔?您上哪儿去?”隔着窗户站起来询问的顾炙一袭青衣, 头上简简单单插着木簪子,两鬓是被他自个儿捋垂在脸庞的发丝,手里还捏着做了不下十遍的考卷, 墨污粘在袖子上,端的是一副俊俏书生的模样。
小侯爷顾珠回头,便能看见侄儿顾炙如今自己给自己抹上的易-容,已经越发看不出哪里有破绽了:“去去就回,你好生学你的东西, 回来,我可是还要检查的!”
顾珠其实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只是手里有近百份翰林院大学士做的卷子答案, 虽说做文章这种东西每个人都不可能一模一样,都有自己的见解和语言习惯,但破题思路绝对还是跟着考官的走最有希望拿高分!
“去哪里呢?”顾炙捏着卷子追出来,却是只看见小叔飞快离开的小背影, 和对他头也不回举起来摆动的手。
顾炙静静看着小叔离开的方向,许久,回头继续读书, 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他爹娘, 与希望他能够成器的小叔。
顾炙虽同小叔认识时间极短,但在听小叔话这件事上, 无人能比。
……
郭管事准备了马车,顾珠拍了谢崇风大腿一下,就被人抱上去,上了车语气淡淡的,一边看着随马车护送的起码二十名护卫, 一边对郭管事说:“直奔扬州大牢。”
郭管事坐上马车车辕前,受持马鞭,戴好帽子,对身后的小侯爷说:“知道了,后也把马车门关上,跑起来风大,见了风头疼便不好了。”
顾珠虽是照做,却在关上车门后觉得已经有点头疼了:也不知道大牢里的刘灵走了没有,可没有走的话,自己过去请刘灵承认他是枯井凶杀案的凶手,这刘灵能同意吗?
他抖了抖腿,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又按住自己的腿,满头思绪却是没有一个线头能够牵起来为他解决问题。
顾珠叹了口气,干脆闭上眼睛就靠着谢崇风休息,打算养精蓄锐,等见着了刘灵再说,倘若见不着刘灵,那就直接去见三表哥去!他还就不信了,三表哥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
被小家伙靠在胳膊上小憩的谢崇风偏了偏头,垂眸看去,能够看见这从认识以来就上蹿下跳,满嘴漂亮话的小侯爷似乎清减了些许,之前脸蛋还有着婴儿肥,现下也不知是长大了一点,还是这段时日操心操的,下巴都尖了许多。
总爱哭,又总是意外的有魄力,当真不愧是顾劲臣的孩子,也不愧是长公主的孩子。
只是在谢崇风看来,小侯爷的烦恼,大部分都是自寻烦恼,总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可惜了,小侯爷不知道是笨笨的,还是不愿意那样做,总是迂回委婉,于是叫人放心不下。
车外依旧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南方总是这样潮湿,不如北方苍茫连空气都像是藏着刀锋,割人脸颊。
谢崇风将车内有着精致花纹的窗布拉上,遮挡从缝隙灌入的微凉春风,耳边是咕噜咕噜平静的车驾过青石板的声音。
谢崇风忽地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这样细致的听过这些声音,也不曾记住哪里的雨,可扬州的雨未免下得太多了些,像是想将人泡在水里一样,淹没一切的躁动,留下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崇风身边暖烘烘的小朋友离开了,像是一只警醒的猫咪,突然就意识到到了地方,丢开他这个人-肉枕头,一改刚才软趴趴娇滴滴的模样,打开双扇门便钻了出去,跳下马车,还回头在细雨里对他催了催:“铁柱快点!”
谢崇风无奈,既不喜欢被人吆五喝六,却还是跟了上去。
顾珠是扬州知府衙门的常客,同宋知府的公子宋东西很熟,宋东西前段时间还在他家家学上课,后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去,但每次见了面,宋东西这小子都很是爱凑到他面前来送他东西吃,一来二去,算是个干饭小伙伴。
顾珠一到衙门,直入后院,要找知府大人。
宋知府刚巧在三皇子的地方喝茶,不得空,是师爷亲自过来迎接的他,却还没有说上两三句话,便推三阻四说是不能进大牢去。
“那我找你们府上的宋东西,他在吗?”顾珠也不跟一个师爷废话,他算是知道了,这个宋知府,之前对他们顾家有多恭敬,现在就有多恨不得离远些,以前他在这里的五星待遇,现在都没了。
“不巧,公子出门同其他少爷们游船去了,说是早春的荷花竟是也有开的,去看个稀奇。”
“哦,好,我知道了。我们走。”顾珠点了点头,不打算在这里耗着,随便找了个茶馆坐下,点了一桌子的小点心。
又一盏茶的功夫,就看见被侍卫寻来的宋东西坐着轿子赶来,手里还装模作样捏着把折扇,一看见他,便不客气地坐在对面,捏了个小包子往嘴里塞,含含糊糊地说:“顾珠你喊我过来有事吗?哇,这鸭子片得好啊,拿糖来蘸着吃绝了!”
“绝什么绝?我让你吃了吗?”顾珠对着面前一身浅蓝色长衫的宋家小公子没个好脸色,语气不满道,“我想去大牢里看个人,你爹不许我去,你说怎么办?”
宋东西不如其父狡猾多心,是个天生脑袋缺根弦的没头脑,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谁对他不好,便从一而终的厌恶对方。不巧宋东西在顾珠这里是没有这毛病的,他自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喜欢顾珠总欺负尉迟家的公子,却又在看见顾珠欺负完别人就笑的模样时,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原谅。
“那、那我带你去不就好了?我前几日还跟老六他们打赌,带他们去溜了一圈,你放心,跟在我后头,保准你想见谁便见谁。”宋公子拍了拍胸脯,扯了个鸭腿咬了一口,便拿着走,上了马车后,看见一个戴面具的大高个儿气势不凡,跟自己同车,免不了就好奇起来,问说,“这是谁啊?早前似乎看见过好几次,都跟着顾珠你,是你爹给你请的高手?”
顾珠看了一眼身边的谢崇风,认真介绍道:“我爹给我找的陪床丫头,会点儿武功,所以我就叫她女扮男装出来保护我。”
宋东西目瞪口呆:“他是女的啊?!”
“怎么?习武之人壮硕一点很正常嘛。”顾珠紧张之余逗人家来让自己开心开心,瞧见宋东西那小表情,果然瞬间就轻松了许多,“你看,他这里这么大,以后肯定好生养,模样也俊着呢,你喜欢不?喜欢他还有个双胞姐姐,介绍给你?”
宋东西顺着顾珠的手看了看这位戴面具的‘姐姐’的胸,点了点头,是怪鼓的,只是好像鼓的方式不太对。
“不用了不用了,我的陪床母亲选好了的,是娘家舅母的外侄女,你这样的……”宋公子拿着扇子遮了遮自己的嘴巴,凑过去跟顾珠耳语,说,“口味太重了,而且有点老。”
顾珠哈哈大笑,跟宋东西勾肩搭背,忽地又说:“其实你爹可不许我进去找人的,你若许了,岂不是回家要挨板子?”
宋公子继续摇着自己的扇子,顺便摆了摆脑袋,扬着下巴,说:“这有什么?板子不算什么,咱们认识多年,替你挨顿板子小事一桩。”
“行,事儿成了我请你再去吃顿好的。”
“一言为定。”宋公子立马伸出自己的小指头,他记得顾珠总跟驸马爷这样做,十分有意思。
很快到了大牢外头,看守的牢头坐在桌子边儿喝酒吃肉,跟三五狱卒玩儿骰子,其余站岗,远远听见公子领着朋友来牢里,也不管,说:“怕是又来逛一圈儿试试胆量的,尽管让他们进来,好好看着,别叫那些不长眼的犯人伤着了!”
牢头儿说完,自个儿躲出去躲清闲,把差事交给了下头。
被交代照顾宋公子跟小侯爷的是名叫四指的狱卒,这位狱卒可记得上头有大人吩咐过,现在要跟小侯爷划分界限,跟顾家还有尉迟家划分界限,所以不管是这两家的谁来这牢里办什么事情,都一概不管才对。
可谁能想到,是宋公子领进来的?
狱卒凌乱了,却不敢不听宋公子的话,对着小侯爷更是不敢不恭敬,一听是要找早前送来的刘灵那小子,登时说道:“在在!其实早该发配出去的,只是这年长,又碰上春雨连绵,押送这些犯人流放的差事就耽搁了,推到了下个月。”
顾珠连忙眼睛亮亮地,走在最前头,跟狱卒笑道:“那没事儿,正好呢,还劳烦这位叔叔带路,一会儿事儿成了,宋公子说要请酒钱。”
宋东西一脸问号,他什么时候说过?不过一看顾珠对他挑了挑眉,宋东西便又认了,笑着点了点头,讨顾珠一个笑脸。
顾珠跟着狱卒走在最前,东拐西拐,到了阴暗潮湿的牢房深处,一路下去,无数双黑暗里的眼从两旁望来,把他看得头皮发麻,握紧了拳头,眨了眨眼,努力忽视,才好受不少。
“就是这里。”狱卒将人带到,敲了敲木头柱子,对单独关着的刘灵说,“喂,刘灵,有人来看你,给老子机灵点儿,听见没?”
顾珠站在牢笼之外,其实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不知道见了杀-人-狂-魔一样的灵哥儿该说什么,怎么求他把事情都招供,却又没想到牢笼里的灵哥儿似乎发现是他来,也不敢见他,躲在一览无遗的角落里,背对着他,后背脊柱凸起,披头散发的像是鬼魂。
顾珠怕鬼,这一刻却很是恨铁不成钢,张口便骂:“刘灵,你自己坦白,是不是你害死了冯岩?然后把他丢进枯井里?”
背对着他的刘灵不说话。
“自己做了的事情,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心疼你,当初真是不该收你,你让我感觉自己是你的帮凶,你让我恶心。”顾珠一激动,什么都说了出来。
偏偏这句话叫长久以来沉默的鬼魂回了头,眼底死寂绯红,却淌不出什么泪水,只哑声承认说:“是我做的,小主子,你不是我帮凶,我认、我认……我……不恶心……你别嫌我恶心……”
“很好,在场的都做个见证,宋东西,过来。”顾珠偏头。
宋公子立马上前两步说:“我知道,我做个见证,放心吧。”
“很好,跟我去一趟三皇子那儿,顺便把刘灵压上。”
第60章 你非走不可 我还真是谢谢你哦,呵呵。……
三皇子的燕园近日来宾客如云, 哪怕是阴雨天,也是开了戏园子,叫了扬州有名的旦角来唱戏, 台上叮叮当当,配乐师傅吹拉弹唱缩在台脚,隔着幽幽的雨幕,三皇子曹卓打着拍子,摇头晃脑, 跟身边作陪的扬州知府宋大人说:“宋大人您听着如何?”
宋大人当然是奉承之语张口就来,微笑着吹起彩虹屁:“自然是极好的,想不到三殿下小小年纪, 竟是也懂戏的。”
曹卓温和笑了笑,想起宫里常来的几个戏班子,眸色微微淡了淡,却不叫谁看出他心情已然不好, 依旧是团着好大的笑意回道:“我也只是跟着父皇听过几次,父皇喜欢看戏,说是好戏能叫人身临其境, 我不曾身临其境过, 但却有些感悟。”
“原来陛下也是爱戏的。”
宋知府还想多说些吉利话, 一溜烟拍到皇帝陛下的大腿上去,却不想字眼儿还没有从嗓子里扣出来, 便有太监毕恭毕敬的过来说话,小声道:“三殿下,外面宋大人之子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哦?快请。”三皇子曹卓说完,便看向宋大人, “宋公子难不成是来找大人的?”
宋知府赔笑着,也不知道,只做摇头,心里却突突直跳,直觉好像有什么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不好的事情。
约莫等了一会儿,曹卓便看见穿着不俗的宋公子大摇大摆地进来,身后还压着个臭气熏天的犯人,犯人年纪不大,瘦骨嶙峋,污浊不堪,还不等他皱眉,一旁的宋知府便先一步跳脚起来,怒骂道:“竖子!你干什么呢?怎么什么人都带进来给殿下看?污了殿下的眼!给我丢出去!你也给我滚回去!”
宋东西一愣,有些怕自己父亲,却又惦记着自己答应了顾珠的事情,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便说:“不,我是有要事在身,要禀报三皇子,那顾家井里头的尸骨是谁丢进去的犯人,我找到了!”
“哦?”三皇子撇了一眼宋知府,“犯人不是早就找到了吗?正是将军府四老爷之子顾桥然啊。”
宋知府连忙点头:“是是是,没错,早就找到了,你来凑什么热闹?快快回去,不要闹了。”
宋东西早前不了解情况,只听说是将军府中除了命案,听过便从耳朵里又钻了出去,也并不上心,现下跟着顾珠等人了解了全部经过,骨子里倒是有几分不能忍受的正义叫他抗住来自父亲的压力,指着跪在一旁的刘灵说:“不是的!你们都找错了,分明是他杀的,怎么能是桥二哥呢?顾珠亲自带我去的大牢,找着了这个犯人,这犯人也自己承认,还请父亲放了那桥二哥的媳妇,人家一个妇道人家,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