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国似乎以圆润为美,四肢要纤细,腰部要细,但不能没肉,于是露出来的肚皮便很是有些说不出的柔软,兵中大都喜欢这种圆润的女子,成好生养,搂着舒服。
谢崇风却是自进来后便没有将视线落在女子身上一刻,而是自顾自地给自己斟酒,然后看罗玉春对身边的姑娘摆了摆手,让其出去,待房门关上,才小声问他:
“大哥,你今日没去渡口,在码头我听咱们的人说好几个皇子都派了人去青州盯着,而且顾家的船也刚走,也正是直奔青州,那顾待今我知道,是个落魄的学子,脑袋不中用,读书读傻了,去了也估计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是我晓得小侯爷不是跟那韩公子走得近吗?昨日还见了面,今日就走,怕不是从韩公子那里知道了东方先生的方子,这是个变数,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
罗玉春说到最后一个字,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崇风笑着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随后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这里不要谈太敏锐的话题。
罗玉春是个大老粗,这才想起这回春楼的老板娘是个能人,耳朵极好,但很快又小声疑惑道:“不过老大,你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老板娘吗?她好像聋了一只耳朵,别人喊她她如今都要侧着身子才能听见,另一只里头还在流脓,怕是治不好了。”
谢崇风挑了挑眉:“还有这种事?既然这样,那今日我们来这里怕是不能谈笑间给天竺国的探子送‘消息’了,倒是暗一那边可能需要人手,老板娘既然听不见了,肯定是下意识要加重对书房的保护。”
“恩,我去叫人。”
一个晚上,谢崇风跟三五好友随便喝了点儿酒,离开的时候路过耳聋了的老板娘身边,闻见了那说不清楚的古怪烟草味,这烟草味或许旁人嗅不出来差别,但他闻得到。
他天生味觉丧失,于是嗅觉便比常人好不少。
这烟草味在顾家老三,也就是顾珠三伯的身上有过,也在今日见到给顾珠送吃喝的好心人公子身上闻到过,这其中应当是有些联系,但谢崇风不着急乱猜。
等在回春楼外面的马车上见到记下回春楼书房所有密信的暗一,谢崇风才对照那天竺国的字将内容翻译给罗玉春与暗一听,其中有对大兴国情的分析和最重要的情报,即:继续等待。
当然了,等什么谢崇风再清楚不过了,等的就是大兴内乱。
一张张速抄的密信一行行看过去,突然的,谢崇风手上翻页的动作停下。
“怎么了?是有什么发现?”罗玉春急道。
谢崇风却是摇了摇头,沉声缓缓道:“不算什么大发现,只是看见了顾三爷的名字。”内容很简单,因为顾三爷一直以来都在跟天竺国买卖信息,用信息换烟草,从前一年换两次,现在变成即便没有情报也想方设法编造情报来骗烟草,于是天竺国那边不高兴了,要求减少给顾三爷的量,让他有个教训。
“顾家那老三?这我不奇怪,现如今什么样的人都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我也看不起这种人,但他能知道什么?不算威胁。”罗玉春虽不在意,但看谢将军面色阴沉,明显有什么不悦的事情,“不过他是小侯爷的三伯对吧?这三伯不会对老大你跟小侯爷不利吧?”
“你怎么知道?”谢崇风抬眸。
罗玉春哈哈笑了笑,拍了拍兄弟暗一的肩膀:“我一听暗一说你中午没去码头,而是准备了马车去扬州馆子后面,就晓得了,我们那么多年的兄弟,还能不知道你?更何况那小侯爷朝秦暮楚的脾性,用脚趾头我都知道。”
“不过大哥,你真是打算利用人家小侯爷,准备关键时刻把小侯爷骗出来,挟制驸马手里暗处的兵马?这招真是……绝了!”罗玉春又笑,“虽然有些不厚道,毕竟那小侯爷曾经还帮过咱们。”
谢崇风没有解释,似乎是不愿意解释,解释无用,又或者是不知如何解释,因为原本这便是不该出现的情况。他只喝茶,半晌,另起一话头:“卖国的玩意儿不能留,谁知道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时候,他们会为了什么害死我们。”
罗玉春见谢崇风肃穆说起话来,立马也不敢嬉皮笑脸,正经危坐道:“明白。”
“还有,以后不要再提顾珠,内乱一触即发,不日皇帝定然会召我去青州,当初老相爷拿走的兵权,如今不管是皇帝还是谢祖峥都必须还给我,我一走,长安城必空,便生下老相爷留下的精兵与长公主豢养的私兵对峙,一旦他们动起手来……”谢崇风说起这些的时候万没有跟顾珠在一起的时候温和爱笑,唯独眼是一样的深邃,不时透着瘆人的智慧,让人畏惧。
长安城依旧繁华热闹,可热闹之下布满着阴谋诡计,似乎所有人都在等,都在观望,时时刻刻关注着青州的消息,半个月之后,长安城不少大人乃至皇子都知道青州的顾待今向二皇子进献了一个方子,乃是将石灰石和粘土都磨成细面,将细面煅烧成熟料,最后与炼铁的废弃铁渣混合在一起,最后浇上水便成了流动的灰色液体,此物可取代昂贵的糯米粉,加上许多碎石头一起砌墙,坚不可摧!
只一日功夫,青州一处破败河堤便修复完成,其他河堤正在根据顾待今给出的修改方案进行分流设计处理。其用料,自然也是那灰色的液体,名唤水泥。
瞬间!不知东方先生的人都奇怪,那叫水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用,只觉震惊,却又将信将疑,而知道东方先生存在的几位皇子则大惊。
谢祖峥得知消息,思来想去都不知道是哪里泄露了出去,这水泥应当是只有自己知道的!
谢崇风更是震撼得当即想到了最近天天闲的没事儿给自己写小情书的少年,这,便是顾珠所说的法子吗?这小东西知不知道这有多扎眼?惹了多少人?但凡有一个人知道此方子是这小东西出的,就是驸马有三头六臂都护不住!
只是一瞬间而已,谢崇风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急切地想要去见那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但又立马坐下,他不能去,原本跟顾珠的关系便是保密的,不然会变得很复杂,光是谢祖峥那边,大概便会打主意过来。
“来人,送信。”他克制,却克制不了多久,他要立刻见顾珠,现在,就现在,他挥毫几笔,塞进信封,便对着前来接收的暗一道,“要快。”
暗一紧张道:“青州那边出事了?难道那位顾待今真是什么神人?外面都在讨论他。”
谢崇风微不可察地一顿,垂眸道:“恩。静观其变,把信送给顾珠,要快。”
另一边,不多时收到一封回信的顾珠正趴在凉席上啃西瓜,瞧见有个陌生的小丫头路过掉了封信,他习惯地直接打开,便能看见里面熟悉的狂草‘老地方见,快’。
看着信的小侯爷脸蛋红扑扑地,哼哼唧唧爬起来,先是把信丢进炭盆里烧掉,然后才喊:“我要更衣,小满,今天我穿哪套好看啊?”有人想他想得不得了,肯定是约他出去互相啃嘴巴。
然而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侯爷甩开了郭管事,在码头无数张大大小小的船中,上了一辆外表货船,里面布置得很是雅致的船舱,还没亲亲热热扑上去给总是口嫌体正直、非要逼一逼才愿意主动的谢崇风一个拥抱,就被人严肃的一句话甩来:“水泥的方子,是你给顾待今的?”
顾珠顿时不高兴,转身就走。
谢崇风立马拽住少年纤细的手腕,说:“你跑什么跑?”他是真不明白。
顾珠回头,委屈巴拉地气愤道:“你凶什么凶?臭铁柱!”
谢·铁柱·崇风无奈,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就想他们平常那样抱坐在一起,然后亲了亲顾珠的唇,说:“我是一时着急。”
“着急也不行,没有下次,不然我们就一拍两散。”少年依旧很轻浮,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却也含着几分娇嗔,这会子,顾珠其实只是在撒娇。
可听在谢崇风的耳朵里却绝非如此,他只感觉到怀中人捉摸不定的像是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只是短暂的拥有,一个不小心,就会弄丢。
其实弄丢了也无所谓,原本顾珠就是不存在他未来计划中的意外,意外就是应当消失。
“不会有下次。”可谢崇风听见自己如是说。
第85章 几个小问题 我也想要他的命,这是保护……
码头热闹, 但并不属于他们。
船舱内原本放置着的冰块儿前两天都撤走了,波斯商人送来的昂贵红黑花纹羊毛毯铺在船舱地板上,茶几上摆着一盒食篮, 温柔的纱幔从船舱出入口的四角垂下,有流苏紧跟着,摇摇晃晃带来几分静谧。
船舱内不大,但五脏俱全,矮机里有不少机关, 顾珠至今其实还不会开,右手边放置着的五斗柜是根据他的要求定做的,放着他跟谢二叔常穿的衣裳, 以免有时候跑来这里赖着,跟谢崇风午睡过后外衣被压出褶皱却没有衣裳更换。
说是午休,其实很单纯的就是搂在一块儿睡觉。
顾珠扣扣嗖嗖挑拨过谢崇风很多次,但谢崇风这人总不上钩, 不是只强行吻他一番,消耗他的精力,然后帮他解决需要, 就是敲敲他的脑袋, 让他安分。
可他安分了, 他岂不是跟谢崇风永远只能止步亲亲抱抱?
哪有互相喜欢的人一点儿都不想碰对方的?
顾珠知道谢崇风一直在克制,可为什么克制呢?觉得他小?他一点儿也不小啊, 明年就十八了,在这个时代,别说小了,简直就是晚婚晚育的典型,人家十三四岁娶亲的才是正经人, 他这样的不正经人,也就家里人惯着,不然就他这身份,妻妾绝对十个往上!
再拿白妄跟韩江雪来说,阿妄这人自从他身边多了两个爹娘送来的‘枕边人’,就对他很有占有欲,根本不必他去撩拨,阿妄便对他亲密动作极多,这些动作发乎情止乎礼,完全属于甜蜜恋爱的范畴,一旦得到他的肯定,便会更进一步。
韩公子这边比较慢,韩公子这人,顾珠觉得,是属于特别含蓄的一类,因为圣贤书读得多,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别的他不在乎,但韩公子特别在乎的理由,所以一直以来只是在怦然心动的时候亲过一次,很轻很轻的一次,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关于谢崇风,顾珠看似了解,实则并非真的了解,他只是反复习惯性地去试探撒娇,就像所有被娇惯长大的小孩子一样,不断做出新鲜事情,来看看喜欢人的反应,来判断对方对自己的包容程度,然后从中获得自己被爱的满足感。
顾珠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这个习惯。
他此刻依旧只是惯常在谢崇风的怀里坐着,然后颇傲气地扭开头,说:“既然你要跟我谈正事,就不许碰我,现在我们是类似同僚或者生意伙伴的关系,哪有这种关系的人互相亲亲的?”
少年的声音清脆,俏皮,有着天底下最大底气的有恃无恐。
“那这位同僚小朋友,你为什么还坐在我腿上?”
谢崇风是盘腿而坐,顾珠便像个小动物,反坐在人家怀里,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我是你的VIP会员嘛,当然有特权。”
“什么VIP?”谢崇风静静淡笑着,听他的小朋友胡说八道。
“就是你跟很多人谈生意,不对,就好像你是开成衣店的,你有很多客人,但我在你这里花的钱最多,在你这里买的东西最多,所以我是你最大的客人,你最大的客人提出坐在这里的小小要求,你这店老板难道还有不同意的?”
少年双手搂着俊美男人的肩膀,说话总是天马行空却又逻辑自洽,好像不管多扯的事情,都能努力解释清楚。
谢崇风忍俊不禁,右手习惯性拍了拍顾珠的后腰:“恩,你是我的大客户。”
“很好,大客户今天很高兴,允许你询问你刚才的问题,来吧,随便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但是如果要问我爹和我娘那边的,你还是放弃的好,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跟我说。”
谢崇风可以听见他的小朋友说到后面的时候,虽然在笑着调侃,模样是无所谓的,但语气绝非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谢崇风沉沉地凝视顾珠,原本护着顾珠后腰的手伸向少年看人时总含情脉脉的眼,后者眼睛眨了眨,卷长的睫毛细腻滚过谢崇风的拇指指腹,指腹被温柔地招待着,抚在少年单薄地蔓延着脆弱冰蓝色与微粉的眼皮上。
顾珠一只眼闭着,被谢崇风粗糙的拇指抚摸,另一只好奇地眨了眨,像是不明白面前的铁柱柱怎么了。
“干嘛?”他不明白,就要问,不然他不开心,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开心的活着。
谢崇风没有回答,亲吻却落了上去,落在面前漂亮爱闹的顾珠的右手手指关节上。
顾珠被这举动弄得怪不好意思,心悸得很,就像……就像那天他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时,谢崇风刚好低头吻在他额头上的时候一样……
顾珠那时候没反应过来,这会子突然有点儿明白自己大概那时候就在意这货了。
“你、你干什么?不是说好了现在我是你的大客户吗?”顾珠手指头都感觉烫得要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不会显得太慌乱,或者显得太积极。
开玩笑着积极勾搭谢铁柱,跟正经地勾-引,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顾珠可以毫无包袱地肆无忌惮的开玩笑,让谢崇风跟自己玩闹,跟自己互啃,但主动权一不在他身上,他就像是块儿烤化了的年糕,没有半点儿棱角,随便别人怎么欺负,都只是滚烫着,当然,要是过火了,还会糊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