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饶是如此,随着步远非一针一针落下,孙润额头冒出细汗,紧咬牙关,时不时泄出一声闷哼来。
“小哥儿可以么。”阿俊像个小大人一样点点头。
“针……”步远非伸出手,阿俊立马递上。
落针之际,步远非瞧了眼孙润,孙润睁着眼,眼神隐忍而痛苦。
收回视线,步远非继续,只是他似乎并不满意,于是又开始翻起古籍。
“阿俊,起针吧。”步远非道。
阿俊疑惑:“这还不到两刻。”
步远非看了阿俊一眼,阿俊不再多话,将孙润身上的针起了。
“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对?”阿俊走过去奇怪道。
步远非的视线并未从古籍上离开:“是不对,明日继续。”
阿俊得到回答,转过身看着有些爬不起来的孙润说:“明日这个时辰,自己过来。”
说完捡起衣服扔在孙润身上,孙润抓住衣服“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的面色不太好,那些针看似小,可是被扎后他全身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四肢酸软,腰间更是无力。
“送他回屋。”步远非瞧了一眼道。
阿俊不情愿道:“他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步远非没说话,而是走过去对孙润说:“近日清淡饮食,不要染上风寒。”
说完就离开了屋子,孙润有些不明所以,阿俊说:“别以为主子关心你,他对所有人都这么说,因为只有你们身体好了,他那本针经才能试的透彻。”
“我没有多想。”孙润回道,这对主仆不像坏人,可也看着没有好人的模样。
有了力气,孙润穿上衣服自己回放,阿俊却一把拉住他说:“你是下人,会做饭吗?”
孙润有些没好气道:“你不也是下人,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我跟你可不一样,主子以后说不定会收我为徒,所以你到底会不会做饭?”阿俊又骄傲又不耐烦地问。
“会。”孙润说道。
阿俊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你和你的少爷不能白吃白喝,所以以后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就交给你了。”
“那你做什么?”孙润问。
阿俊道:“自然是背背书,晒晒药,你不会懂的。”
孙润没有拒绝,他答应试针是因为步远非救了他和少爷,如今他们住在这里,自然还得另外付出代价。
“明日辰时主子就要用早饭,不要错过时辰。”见孙润答应,阿俊吩咐道。
回到屋子的时候,孙润就发现江澈已然醒了,听到他进门的声音,江澈的身体抖了一下。
白日那些场景孙润一想都害怕,江澈更是如此。
“阿润,这是哪里?”江澈问道,此时的他有些脆弱,看着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从小认识的张大夫竟然要杀自己,这些事已经超出了江澈的承受范围。
孙润走过去给江澈倒了杯水,将他昏迷后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听到自己怀孕的时候,江澈险些拿不住茶杯:“你说我……怀孕了?”
“是,已经快三月了。”孙润说。
江澈一时五味杂陈,他说:“这孩子来的真是巧。”
若这件事早早被发现,是不是……江澈摇摇头,没有再想下去,千金难买早知道,他对尹谦还有很深的眷恋和不舍。
江澈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仿佛在后宅日子久了,连性情也不似男人那样明朗。
他打起精神:“既然如此,我们先住在这里,等这一阵风波过了,那些人不再追杀我们,我们再离开。”
“少爷有没有想过谁要杀你?”孙润问,这个问题他实在想不明白,江澈何其无辜的一个人,和尹谦和离后,基本就失去了任何依仗和背景。
江澈说:“我猜过可能是害江家的背后之人,他们想要斩草除根,只是不知道娘亲和弟弟怎么样了?”
孙润坐下来说:“少爷放心,夫人和小少爷都很好。”
“多谢。”江澈真心实意道,经历了这许多遭事,他明白只有孙润永远会和自己站在一起。
孙润笑了下:“少爷说笑,我们主仆说什么谢不谢的。”
他的命都是江澈救回来的,更别说两人一起长大。
这时候江澈想起试针的事,孙润为了不让他担心自然不能说实话:“这步远非是个大夫,试针也没多疼,说不定还能治治我的顽疾,不算坏事。”
江澈听闻放下心来:“不知道这步大夫为何要救我们。”
“他是大夫,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孙润也知道,理由没这么简单,但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两主仆因为白日的事都睡不着,遂秉烛夜谈起来。
与此同时,尹谦的马车却驶向了浮玉城的方向,治水的效果甚好,宰相萧良本不必继续待在浮玉城,但因为温雨秋他迟迟没有动身回京城。
而今,得知尹谦辞官的消息,他更是不打算在此时回去。
“恭之为何会如此鲁莽?”温雨秋有些奇怪。
他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萧良立马扶住他说:“那贼小子当然不会这么鲁莽,我看八成是和皇帝达成了什么交易。”
这温雨秋就更不理解了:“皇上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不年轻了,自然是想找个能托付这盛世的继承人。”萧良说完温雨秋点点头。
盛世不易,到了皇帝那个位子,亲情伦理早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了,随便一个决定,都会成为影响无数人命运的推手。
第65章 圣旨
步远非是个随性的人,虽然本人习武习琴习医,可对于晨昏定省、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样的说法从来不在乎。
他向来都是自在一派,睡到几时是几时。
可是今日,卯时一过,他就睁开了眼睛,步远非披着长发叫了一声“阿俊……”
这声叫出去足足有一刻,阿俊才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推开门说:“主子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我看你是懒日子过惯了,该松松你这懒骨头了。”步远非说完阿俊立即给他梳头。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小仆,我都是跟主子学的。”阿俊小声嘀咕,步远非也不在意。
“你请了厨子?”突然,步远非问了一句。
阿俊眼睛一亮:“我明白了,主子原来是被那香味勾起来的。”
步远非不否认,阿俊便说:“是那个叫孙润的,他家那少爷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又是个大肚子,让他干活不大现实,所以这不就得他的仆人来干。”
“你倒是会算计。”步远非说完阿俊拿出簪子,步远非的簪子全是青铜所制,他头发浓密茂盛,阿俊一直不明白,他主子带青铜簪子是为何,看着并不似白玉簪雅致。
洁面束发,步远非走出屋子的时候饭菜的香气更浓,他那淡如古潭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光。
阿俊自从离了京城,就没吃过好好一顿饭了,他加快步子走进厨房。
孙润已经做了好几个菜,放在食盒里温着,他其实也很久没做饭了,尹家有大厨,不需要他出手。
“这是做好的?我拿出去了。”阿俊将食盒一一打开看过后一副期待的语气说。
孙润烧着汤说:“好,还麻烦阿俊小哥儿叫下我家少爷。”
阿俊拿起食盒说:“没问题,看在这么多饭菜的份上。”
饭堂里,步远非已经坐好了,阿俊叫了江澈,江澈才匆匆忙忙地洗漱,他昨夜睡不着,临天亮了才睡下。
这又没几个时辰便起来,精神头实在算不得好,太多的事积压在他的心头。
来到饭堂,他和步远非主仆也没有什么话说,可步远非却道:“你心思太重,对腹中子可不是好事。”
江澈回神:“神医见笑。”
步远非眼神一闪:“神医?这两个字可担不起。”
江澈虽然有些懦弱,可脑子并不笨,昨日得知步远非的名字,他就想起了曾经救孙润的大夫曾经说过的话。
阿俊忽然大笑了起来:“这什么人给主子起的,我主子是神,却当不起那两个字,道上的人都称他冥医。”
江澈垂眸,冥乃幽冥,什么样的大夫会被送了这么个称呼,别的大夫是在阎王手里抢人,莫非他专往幽冥送人?
想到昨天步远非杀人的模样,江澈不再多言,也不敢多想,这些江湖人终究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孙润端着鱼汤过来,几人已经动起了筷子,放下汤,孙润自然而然地站在江澈身旁布菜。
阿俊看了看他,又瞧了瞧吃的正香的自己,步远非也瞧了他一眼,阿俊心道:我以后是要当主子传人的,跟这孙润可不一样,遂安心的吃了起来。
“阿润,坐下吃吧。”江澈说道,他早就当阿润是兄弟了。
阿润看了眼他,又看向步远非,步远非道:“这里可不是尹家后宅。”
孙润一听便坐下了,他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一是因为昨夜试针的缘故,二则是他也没睡好。
况且他手上还有伤,做了一遭早饭,估计不太好。
步远非用罢饭对还在干饭的阿俊说:“给他一罐清雪膏。”
说完离开饭堂,听到“清雪膏”三个字江澈一顿,他的神色复杂起来。
当初自己被罗素罚跪伤了膝盖,尹谦也是拿这个给他的,现在想起来,心里有种隐隐痛意。
那时正出了孙润和尹黎的事,孙润并不知道此事,只对阿俊说了声“谢谢”。
“别谢我,主子也是见你做饭好吃,你手好了,方便些。”就算主子不说阿俊也会拿给他,这清雪膏在外面是千金难求的疗伤圣品,对研制出这东西的步远非来说,算不得什么。
“少爷,怎么不吃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孙润注意到发呆的江澈。
江澈回过神摇头,继续吃饭,他只是忘不了,可完全没必要自怨自怜,未来的路还很长,他需要好好的走下去。
十多日后,尹谦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浮玉城,当温雨秋听到他的名字,立马叫人请了他进来。
萧良和温雨秋一起来迎他,但尹谦一见两人并没有叙旧,而是叫他们进了屋子,让其他人都出去。
“恭之,可是有什么要事?”温雨秋问道。
尹谦拿出一个匣子说:“温大人,萧大人,此次前来,受皇上所托,为两位带来一道圣旨。”
第66章 秘密
“皇上竟然如此疯狂。”温雨秋听完圣旨后被萧良扶了起来,萧良脸上也是震惊。
尹谦将圣旨递给他们说:“皇上大概很早就知道了你们的关系,所以才想让你们同我办这件事。”
萧良笑了一下:“我老早就说过皇上和他不对劲儿。”
“皇上运筹帷幄,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温雨秋道,如今他们有了把柄在皇帝的手中,自然得听他的。
“所以你我三人前后脚出京其实都是皇上……”温雨秋看着尹谦话为说完。
尹谦点头,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也不得不佩服皇帝心思深沉,他已经将所有人都算了进去,虽然尹谦不知道皇帝手下还有那些人,但不久后,等他们找到人,一切都会大白。
而京城里的那些派别,尹谦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下场,他们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便可。
“我们本就是皇帝的臣子,他想做什么吩咐一声便是,还要如此算计。”萧良不满道,他跟温雨秋都是从皇帝一继位就辅佐其左右的忠臣。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温雨秋年级大了,皇帝也老了,他的心思却越来越难猜。
温雨秋扯了下萧良的袖子,让他莫要乱说话,如今知道皇帝的想法,他只觉得可怕,指不定有什么神秘人一直盯着他们。
“恭之打算去哪里找?”温雨秋问道。
尹谦说:“皇帝给我线索在西边一代。”
温雨秋还是担心:“皇上没有考虑过万一那位皇子并不适合继承皇位?”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其实谁做皇帝对他们而言只要有益于天下百姓,便是好皇帝,是谁并不重要,正是因此,温雨秋从来不参与温家那些事。
尹谦沉默了一下道:“皇上说他会将皇子教导好。”
萧良哼了一声:“这点确实,毕竟这厮以前还是太子少傅。”
温雨秋又扯了扯他的袖子说:“你够了,我知道你对粱兄有怨言。”
“他当年丢了那么大个烂摊子拍拍屁股就走了,我能不气?”萧良说道。
尹谦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不过听起来大概是他还***朝之前的事。
“时间紧迫,恭之便不久留了。”尹谦告辞道。
温雨秋有些奇怪:“这件事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你怎么这般着急?”
尹谦道了句:“还有人在等着我。”
说完转身离去,萧良看着尹谦离开的方向说:“听说他和他那续弦和离了,看来其中也有隐情。”
“我们怎么办?”温雨秋还没拿定主意。
萧良:“还能怎么样?咱俩想过下去,不还得听他的。”
温雨秋叹了口气,将浮玉城的虎符拿出来说:“我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调兵遣将,靠你了。”
萧良环住他的腰在他脸蛋上亲了两下说:“当然得我来,你好好待产。”
温雨秋有些无奈的擦了擦脸说:“多大的人了,每个正经样子。”
“都老夫老妻了,正经什么,你说呢,雨秋。”萧良一脸笑意,眼角的皱纹有些明显,可温雨秋还是能看得出当年这家伙那样意气风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