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谢长欢好不容易从郡主及一群热心夫人处脱身,还没挤出校场就又被人拉住了,在上面被人围着不停的说话本就觉得聒噪,心下烦闷,现又来事,本来还想发脾气,可听声音熟悉才堪堪止住了脾气。这秦颂雅早些时候找他的时候不出现,现在完事儿了才不知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
“你怎么现在才出现。”
“我一早就到了好嘛,是你不知道躲哪去了,所以才没有见着我。”被谢长欢这般指责,秦颂雅顿时没好气了。勾着他的肩膀正要把人带去偏僻人少的地方说正事,结果又给人拦下了。
“哥。”光听着清脆的声音就知道是个怎样的妙人,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上着白色交领素色云纹上衣,下裳是鹅黄色的百褶八宝如意裙,上衣边和袖口都绣着白色铃铛花,腰间缀着一条以不同形状的玉佩穿上彩色丝线串成的带有白色流苏的禁步。手肘处披着白纱披帛,中分发髻,露出饱满的额头,耳边贴着一对淡蓝色的绢花华胜,脖颈两边各扎有一条小辫垂在胸前。眉心还贴着时下最流行的花钿,一对远山眉颜色略淡细长而舒扬。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两颊晕红,肤白如脂玉,双目犹如一弯清泉,清澈而顾盼生辉,精致的五官如画中仙人,美艳不可方物。皇城的公子小姐多是上人之姿,由秦颂雅和他妹妹秦颂致就能知道,皇城养人,养美人。
“致儿。”秦颂雅和秦颂致多少有些相似,站在一起会发现他们的眼睛鼻子如出一辙。秦颂致叫完秦颂雅就转头喊了长欢,她这一喊不仅秦颂雅惊讶连长欢也意外。
“长欢哥哥!”
“哎呦,你还记得你长欢哥哥啊。”说起来,秦颂雅当初可没有认出长欢来,秦颂致却能认准人,真是令人意外。
“哥,我是刚才在上面看见郡主了,自然就知道郡主身边的人是长欢哥哥了。”原来刚才郡主与长欢坐在上首时,秦颂致就在二层座位上同她的姐妹坐着,起初也和旁人一样被如玉少年的天人之姿给惊叹到,继而推测长欢的身份,直到安阳郡主携着他的手同几位女眷夫人介绍,又早得知安阳郡主及谢氏一族已回皇城,才肯定那少年便是她幼时对她甚是疼爱的谢长欢哥哥。
“长欢,看你一直盯着我妹妹,是不是被致儿迷住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勉强认你做妹夫的。”秦颂雅故意打趣道,惹得秦颂致红了脸,长欢没见过还拿自家亲妹子打趣的,见此连忙给了秦颂雅一手肘,正中他腹部,疼得他捂着肚子叫痛,发誓要报仇。
“你傻了吧,我只是多年没见致儿,没想到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像致儿这般貌美的女子定许给这世界上最好的儿郎。”长欢看着秦颂致一番肺腑之言,他拿秦颂致当妹妹,自己处在和秦颂雅一样的位置,要是有一天她出嫁,他定会以兄长之名给她送嫁。
“得了吧,我也就开开玩笑罢了用得着这么认真吗?”经过这一番玩闹,他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拽着长欢就要去他早就打探好的地方私聊,还不忘支走秦颂致。
“走了,我还有话问你。致儿你在这里转转,到时候我来找你。”
“哥……”我也有话说啊。秦颂致有些失落,她还想和长欢哥哥多说说话呢,结果还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就被哥哥给带走了,下次要是他不来秦侯府她也不能出府去郡主府找他呀,明明他们之前都已经见过了,怎么也不把说上话的机会让给自己,臭哥哥!秦颂致气得在原地跺了一脚,才回去和她的好友继续看比试。结果如她所想的一样,她一回去,她身边的其他姑娘小姐都相继来询问刚才同他们兄妹在一起的那个少年郎是谁,这种被追捧的感觉很满意,秦颂致的心情顿时就好起来了,一扫刚才秦颂雅给她的坏心情。
秦颂雅领着人找了校场外围的空地上,方圆几里,视野开阔,空无一物,很适合说隐晦的话。两人站在这里唯一的一棵大樟树下,燕谟与荻苼自觉的守在远处,秦颂雅看了看周围确保不会被人听去才低声问长欢。
“你上午怎么回事儿这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你不会真和李怀玉结仇了吧?我们是避之不及你别给自己找事儿啊。”
“哪能,我就和鼎鼎大名的李相互相认识了下。”相较于秦颂雅的谨慎长欢就显得不当回事儿了。
“不说算了,我给你说啊,你这性子得改改,怎么还是那样招事惹事的性子呢。”秦颂雅颇语重心长的知会长欢,他与他是多年的交情了,自然希望好友一生顺遂。但长欢显然不以为然,面上无所谓惧,但内心却跟明镜似的,他从来不是自以为是的人,他所做所为必有缘由,权衡利弊,最终的得有所获,只是过程不为他人所共知罢了。这故里水深,有人在放套,他们谢氏是一条鱼饵,翻云覆雨,不试试怎么知道谁是谁的饵呢。
“就你觉得我性格不好,刚才那些夫人都说了,我最知书达理了。”
“我呸!你谢长欢要是知书达理我算什么,我不就是文质彬彬温文儒雅了嘛。 ”以他秦颂雅在皇城故里的所作所为,无人不说一句:秦侯府世子,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穷奢极欲。虽然情有可原,但谁家私下里没有点无可奈何呢。以前同谢长欢一起在皇城的时候,两个人明明就是一丘之貉,现下他秦颂雅是不学无术他谢长欢还能是个清隽雅致的翩翩公子嘛。
第7章 佛堂罚跪
果然如秦颂雅所料,今日之事不会就那么容易的过去了,郡主是憋着火气回府好好收拾长欢的,外面对着人慈眉善目,结果一回府就让人把长欢押进了佛堂里。安阳郡主信佛,就在府里专门辟了所院子改修成佛堂,平日里还会诵经礼佛,抄书点香。这佛堂是翻新过的,还散发着漆木的味道,香炉里也还飘散出一股旃檀香的味道,很是好闻,清新怡人。
安阳郡主立在佛像面前,严肃的让人关了门,指着佛像前的蒲团态度冷淡。
“跪下。”
“……”长欢不敢迟疑,撩起袍子就跪了下去,蒲团里塞满了棉花,平日里郡主也会跪坐,所以很是软和,跪下去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我走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不要惹事,结果呢,我就离开那么一会儿,你的大名就传遍整个校场了。”郡主语气还算平静,可就是太平静了,以长欢对母亲的了解来看母亲是真的发怒了,这一次绝对不会因为他的服软而心软了。
“是我惯坏了你,从现在起就在这里跪一晚上,没有晚膳吃。”说着又让人去搬桌子。“满月,去把那张小桌搬过来,放他面前,桌子上的经书你给我抄完,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可以起来。”满月不敢劝阻,与满秀对视一眼就去窗边搬了桌子过来摆在长欢面前,桌子不是很高,但也要跪正直腰才好写字,可长时间跪的端正哪有那么容易。桌上的笔墨纸砚都备齐了,经书是郡主之前有抄过的,足足三本,分别是长欢熟悉的《般若经》、《观无量寿经》、《地藏菩萨本愿经》每一本就有拇指那么厚,看得长欢直咂舌。
“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吧。”郡主怒其不争、屡教不改,见长欢只字不提,垂着头一副任由你们如何的样子更是气得甩袖而出。站在门口指使下人关好门窗,到底是疼了十多年的儿子,就算再生气也不忘吩咐下人守好门口,嘱咐着夜间给屋内的烛火续上。长欢听见脚步声远去,刚才挺直了的背立马垮下来了,伸手搭在桌子上无所事事的翻着经书。那本《地藏菩萨本愿经》中间还夹着书签,长欢拿起来细看,样式很是眼熟,薄竹片上面刻了‘肴曲典春’四字,下面还用朱砂笔画了一朵芙蓉花。长欢忆起,这是他几年前给母亲亲手做的寿辰贺礼,为做这一副共十二张书签,可是磨破了好几根手指,当初给父亲也做了一副,不过父亲从没有拿出来用过。书签倒是回忆完了,书还是要抄的,至于抄不抄得完就是另一回事儿了。铺开纸张抛出杂念,聚气凝神提笔就书。
“殿下,这会儿夜色暗下去了,公子在灯下写字恐会伤了眼睛的,况且还给饿着呢。”安阳郡主倚着软榻看书,虽说是在看书,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郡主心不在此。满月发现她家主子从拿书起就翻着那一页到现在都没有翻篇,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可以看见主子看的不是书页,而是书中夹着的一张小书签。往常公子受罚,郡主惩罚了人又心疼后悔,萎靡不振,通常都是她们这些下人宽解主子的。明明郡主心疼公子入骨,却又想教公子听话,不能任性胡来,打不得骂不得,到最后心疼的还是自己。
“不能这么快就让他起来,不记打不长记性。”安阳郡主慢声细语,终是翻了一页书,不再细摹那张书签,眼不见心才不烦。
“要不,奴婢给公子送些点心过去。”满月提议,也不过是使个由头让郡主松口罢了。公子的晚膳她们一早就是备好了的,只是放在厨房没有端过来,以郡主的性子最后肯定会让公子用好晚膳的,可不真敢把人饿着。
“佛堂怎可吃东西,不要再说了,去看看大人回来没有,我要歇了。”安阳郡主蹙起眉头扔了书,不为所动的在满秀的服侍下起身回了房里歇息。这话听起来像是安阳郡主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但身边亲近之人就已明白郡主已经心软了,不过她是不会对着下人的面服软的,让满月去看谢厚远回来没,意思就是去找谢厚远去佛堂看长欢。满月得了吩咐,去了外院看看谢厚远回来没有,得管家告知现下人已经回来了。
“大人,郡主罚公子在佛堂跪着呢,晚饭也没让吃。”这并非是满月自作主张,而是郡主要透露的信息,她方才罚了公子,现在是不会主动去对他嘘寒问暖的,但是又放心不下,现在合适去佛堂探看长欢的人就只有谢厚远了。
“现在还在跪么,罢了,你先回去照顾好郡主,我过那边去看看。”谢厚远也不急,让人去厨房把公子的饭菜备好,又回去重新换了件衣服才慢悠悠的踱步去了佛堂,他从窗子外面往里觑了一眼,倒是看见人了,就是看不清人在做什么。让候在外面的下人开了门,推门进去的时候长欢都没有什么动作,谢厚远还故意咳嗽一下,背对着他的人都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结果凑近俯身一瞧,嘿,这小子,居然都睡着了。长欢歪歪斜斜的跪在蒲团上,压着桌面上的经书,笔还好放回了笔山里,侧着脸正睡得香。
“长欢、长欢,醒醒了。”谢厚远将人给推醒,长欢这才迷迷瞪瞪的醒过来,一睁开眼看见谢厚远还有些懵,又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感到疑惑,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
“父亲,您怎么在这儿。”
“还说呢,你又干了什么事惹你母亲生气了,才回皇城就不省心了。”谢厚远拉过旁边的另一个蒲团挨着长欢坐下。
“哦,也没什么。”长欢撑着桌子想换个姿势,结果双腿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特别是左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哎呦,脚麻了。”
“没事,这是让跪久了,我给你揉揉。”说着,谢厚远就捞起长欢的脚搭在自己腿上,给他按揉。长欢却只让他给他揉左脚,理由是左脚用了力,右脚偷懒了。
“我才抄了一本书的一半就睡着了。我还要继续抄么?”长欢理所当然的任由谢厚远给他揉腿。谢厚远的到来给了他希望,他以为这次他来是来解救他的。
“当然,这是你母亲给你的惩罚。”谢厚远怎么不知道长欢的弯弯心思,不过,他也觉得长欢这小子欠收拾,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得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收拾一下。长欢得知自己还要继续抄书,极其失望,背靠着桌脚仰天长叹。
“我以为您来了我就不用抄了呢,手都酸了。”
“别耍滑头,我只是来看看你,没打算带你脱离苦海。”谢厚远拍一掌他的脚,不让他乱动,继续调笑他。
“那您去给母亲说说,我们攒着下次一起罚呗。”
“不去,她火了我也不敢惹。”
“嘿,父亲,您可是一家之主啊,您在您将士面前的威风呢?”
“威不威风你说了不算,你母亲啊,卸下所有荣耀与骄傲来到我身边,我可不得要好好珍惜吗?你也不准欺负她。”说起安逸郡主,谢厚远自知有负于她,所以就算因为安阳郡主无所出被家人逼着过继孩子他都可以替她顶着,为了她,和整个谢氏翻脸。安阳郡主与他的感情,不是外人一句两句就说的清楚的,世人也只会说一句:谢厚远与安阳郡主鹣鲽情深。但其中的分分合合,期期艾艾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好好,不气不气。将来要是有个能像母亲喜欢您那样喜欢我的人,我也要放下所有荣耀与骄傲去珍惜她。”谢厚远与安阳郡主的感情,长欢何常不羡慕,但夫妻不睦的也大有人在。
“好,好男儿必不能让心爱之人受了委屈。”
“那我饿了,您有偷偷给我带吃的吗?”长欢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小时候父亲来看被母亲责罚的他时,就会在怀里揣一包糕点带过来。长欢以为这次父亲还是那样,说着就要去翻他的衣服找东西,被谢厚远一个大手掌按住。
“别闹,脚不麻了么还动!”
“早好了。”长欢晃晃脚,示意已经好全了。
“把公子晚膳提进来。”谢厚远冲着外面一声高喊,外面立刻就有侍从提了食盒进来,谢厚远接过来把桌子上的经书纸砚推到一边,打开盒子将饭菜一一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