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微微一笑,"龙伎,你在这里啊?"
容呈退了一步,背脊贴紧树干,林子里太黑,温言的声音不似平日里轻快,阴沉沉地含着笑意,令人心生不安。
容呈紧绷着身子,警惕道∶"你怎么在这?"温言的模样和平时无异,不紧不慢地说∶"你突然不见了,皇上很担心你,派了很多侍卫进来找你。"
容呈没信。
恐怕关鸿风不是担心他,而是害怕他逃跑了。容呈忍着身子的不适,强装平静道∶"我没事,只是迷路了而已,你带我去找关鸿风吧。"
他不知自己此时有多狼狈,灰头土脸,衣衫不整,脸上和身上到处是血。
温言笑吟吟地说∶"龙伎这样子不像是迷路,倒像是遇刺了。"
容呈眯起眼睛,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冷冷道∶"难道是你派人来刺杀我?"
温言无辜道∶"我听不懂龙伎在说什么。"容呈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他转身要走,一只手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温言露出阴森森的笑容,"恐怕你今天出不去这儿了。"
容呈心尖儿一颤,刚想喊出声,被眼明手快的温言捂住嘴,红灯笼掉在地上,两人纠缠起来,混乱之下不知谁一脚踏空,一齐从坡上滚了下去。
容呈摔得头晕眼花,不等他回过神,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那把刀直直朝着他刺来。
他一激灵,翻了个身躲过那把刀,擦过腰际插进了地里。
容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前跑,背上和手上疼得冒冷汗。
温言在身后穷追不舍,追逐的脚步声回荡在林子里。
容呈伤得太重,再加上刚才那一摔,实在跑不动,他找了个粗大的树干躲起来,藏在黑暗里,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温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龙伎,刚才我和你闹着玩的,你出来吧。"
容呈不会傻到上当,他双手紧紧抠进了树干里,涌起的疼痛令他打起精神,不至于晕过去。
温言还在好言劝着,他的嗓音既无辜又可怜,仿佛刚才拿着刀要行刺容呈的人不是他。
容呈抿紧了嘴唇,背脊紧贴着树干,慢慢蹲下去,在地上摸到了颗石子,悄悄往另一个方向扔去。
石子打在杂草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不多时,身后的脚步声调转了方向。
趁这个时候,容呈拔腿就跑。
他捂着伤口慌不择路地逃,不敢回头,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抹光亮。
容呈眼中亮起希望,奋力朝那处跌跌撞撞跑去,响起的马蹄声紧随其后,他以为温言又追上来了。跑得越来越急,几缕汗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他离那抹光亮越来越近时,一支箭倏然从身后飞来,插入容呈胸口,鲜血四溅,他"砰地"倒地,睁大的双眼依日望着那抹光亮。
须臾,有人将他翻转过来。
模糊的视线里,关鸿风坐在马上,他手里拿着弓,脸上说不清是何表情,红着眼笑道∶"龙伎,你果然想离开朕。"
第33章 撑不住了
关鸿风踏鞍下马,来到容呈面前,稀薄的月光下,他看见容呈满身是血。
关鸿风皱起眉头。
虽然他射中了容呈,可也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流如此多血。
关鸿风蹲下身去摸了摸,手心冰凉黏腻,他注意到容呈手臂上包着布条,伸手扯开,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
再把容呈翻过身去,背上血肉模糊,已看不清完好的肌肤。
关鸿风目光一瞬间冷了。
天色太暗,容呈身上的伤看不清,加上他拼了命的逃,关鸿风在身后如何呼唤都不回应,一怒之下才射伤他。
可他没想到容呈身上有伤。
一想到容呈可能只是在林子里迷了路,并非是逃跑,关鸿风捏紧了拳头。
他不信。
这么好的时机,容呈怎可能不离开他。更何况,若容呈没逃跑的心思,自己喊他的时候,容呈为何不停下。
还有那个小太监,偏偏在他去围猎后才出现。
关鸿 风此刻想不了那么多,他弯腰把容呈打横抱起,放在马背上,翻身上马,狠狠挥动马鞭子,往马场方向骑去。
当夜,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召唤去了承欢宫。
潘太医检查后,面色凝重,迟迟不说话。关鸿风看着他,"龙伎伤势如何?"
潘太医迟疑道,"启禀皇上,龙伎手臂和背上的伤倒是无碍,只是胸口那一箭插得太深,恐怕……"
他支支吾吾的语气令关鸿风心里发凉,声音沉了几分,"恐怕什么?"
潘太医说∶"恐怕拔出来会有危险。"
关鸿风盯着潘太医,眼神森寒,"你这话什么意思?"
潘太医如实说∶"若是拔出来,止不住血,龙伎很可能会出血过多身亡。"
"所以你让朕眼睁睁看着他死?"
潘太医急忙跪下,整个脑袋垂在地上,"皇上恕罪。"
关鸿风双眼猩红,"无论如何,给朕保住他的命。"若是救不活他,朕就让太医院陪葬。"潘太医瑟瑟发抖,"是。"
关鸿风快步走出承欢宫,来到黑漆漆的院子,隐森又寒凉。
若不是容呈乱跑,他又怎会气急败坏之下,射出那支箭。
一切全是龙伎的错。
杨公公过来说∶"皇上,安歌君来了。"
关鸿风转头望去,温言来到他面前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起来吧。"
闻言站起来,看了眼承欢宫的方向,担心的说∶"皇上,听说龙伎伤的很重,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关鸿风没说话,他看着满脸关切的温言, 想起今日他与自己一同进了林子,可后来温言却不见了。
关鸿风忽然问 ∶"今夜你去了哪里?"
温言慌乱了一瞬,面不改色道∶"我不小心在林子里迷路了,所以先让侍卫先带我回去。"
关鸿风直直盯着他看,深邃的眼神仿佛望进他心里,温言心脏怦怦直跳,掌心出了汗。
关鸿风没有疑心这番话,心里只有容呈的病情,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温言看出皇帝心情不悦,没再多话,行了个礼便离开承欢宫。
走时,他还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树下的关鸿风心不在焉拨弄着面前的树叶,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皇帝。
温言不甘心的攥紧拳头,快步走了。
温言走后,关鸿风对身旁的杨公公说∶"去给朕查,那名假传圣旨的宫人究竟是谁。"
"是。"
一盏茶的功夫,承欢宫的门突然打开,一名宫人跌跌撞撞跑出来,脸上满是慌乱, 扑通跪在皇帝面前,"皇上,不好了,龙伎流了很多血,快要撑不住了! "
关鸿风心脏滞了一下,他以最快的速度跑进殿内,床上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他步履沉重来到床边,看见容呈脸色死一般的苍白。
关鸿风怒斥道,"怎么回事! "
老太医双手沾满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皇上,龙伎伤得实在太重,恐怕……恐怕不行了。"
关鸿风胸膛起伏了几瞬,他看向潘太医,对方眼中的无能为力令他眼前一黑,后退着跌了几步。
"皇上! "
关鸿风眼里布满血丝,他快步来到床边,死死捏着容呈的肩,"朕不准你死,你听见了没有?"
容呈毫无反应,像个死人一般,身体微微冰凉。
关鸿风双手发抖,声音多了几分狠意,"你若是敢死,朕就将那狗奴才扔入教司坊,让他沦为万人骑的婊子!"
说看,他猛地回头,红眼瞪着跪在地上的一排太医,"还有你们,若是救不活龙伎,朕就抄你们九族。
听到这,太医们不敢再松懈,急忙又上前来,替龙伎止血。
关鸿风站在一旁,亲眼看着他们医治。
宫人们跑上跑下,血水染红了一盆又一盆,直到天明,容呈的伤势终于控制住了。
年迈的老太医跪在地上,"皇上,只要龙伎能醒来,便可安然无恙。"
关鸿风眉心一动,"若是醒不来呢?"老太医抖了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关鸿风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龙伎醒不来,便等着给他收尸。
关鸿风挥了挥手,太医们汗涔涔离开了承欢宫。容呈做了个梦。
他梦到在赤国的日子,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众星捧月的人物。
这一日,他在御花园散步,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抹视线紧紧注意着他,他猛地回头,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对视上。
容呈心里一咯噔,不知这是何人。
不等他开口,那名男子已转身离开。
之后,容呈听父王身边的老太监说,那名男子是天朝上国派来的使者,还是一位皇子。
"皇子?"
以前都是官员出使,派皇子来还是第一回 听说。老太监解释道,"听说这位是最不得宠的,这才被派了过来。"
容呈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过几日,容呈又在御花园遇上了这名男子,他转身想走,却被拦住。
男子似笑非笑,"听说你是太子?"
容呈打量眼前的人,容貌端正,嘴角含笑,只是眼里藏着一股子戾气,令人心生警惕。
容呈不说话,调转方向要走,又被男子拦住。"放肆!"容呈恼了,"你究竟想做什么?"男子微微勾起嘴角,"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二容量冷冷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男子凑过来,滚烫呼吸洒在他脸上,"容呈,这是你的名字。"
容呈一怔,不知这人为何会知道他的名字,更对眼前的人充满警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姓关,名鸿风,记住我的名字。"
容呈丝毫不感兴趣,他打断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关鸿风微微一笑,"你很漂亮。"
对一个男子用漂亮来形容,再加上野兽般侵占的眼神,容呈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股被羞辱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冷笑一声,"你是断袖?"
如今男风盛行,断袖不是稀奇事,就连不少官员家里也偷偷养了男宠。
可容呈不好龙阳,他喜欢的一直是女子,所以乍然察觉自己被男子看上,他心里只有厌恶和愤怒。
关鸿风也不否认,"我是。"容呈问 ∶"所以呢?"
关鸿风笑意更深,"太子可想试试? "
不等容呈问试什么,关鸿风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胯间,压低嗓音道∶"男子和男子之间也可以很快活。"
容呈烫手似的缩回手,恼怒之下扇了关鸿风一耳光。
关鸿风黑漆漆的双眼捉摸不透情绪,顶了顶发痛的嘴角,耳边传来容呈嘲讽的声音,"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你也配?"
关鸿风抬眼,二人四目相对。
他抬手摸了摸脸颊,不在意地冷笑,"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容呈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熟悉的殿顶,和一双如梦中般无情深邃的眼睛。
身后天色大亮,关鸿风眼里布满血丝, 死死盯着容呈,"你醒了。"
容呈把头转开,浑身上下都在疼,还在想刚才的梦。
那时候,他不该招惹这个疯子。
容呈根本没料到,关鸿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竟然真的会当上皇帝。
下巴被捏住,强硬地扳过去,重新看着关鸿风,"你在埋怨朕射伤了你? "
容呈喘着气笑,"我只恨你没再射准一点,还让我苟活在世。"
看着他毫不在意说出这句话,关鸿风眼神都炽热了,收紧虎口,恶狠狠道∶"所以连老天都在帮我,要让我继续折磨你。"
容呈不笑了,死人一般看着关鸿风,慢慢地,他吐出-口血。
血测在关鸿风的龙袍上,星星点点,刺眼极了。
关鸿风看也不看,拿来帕子,把容呈的嘴角擦干净,"你认命吧。"
容呈很想笑,却笑不出,血堵在喉口里,难受得他快撑不下去。
关鸿风眼神变得深沉,慢慢道∶"那天究竟怎么回事?"
皇帝派人去查马场传话的太监,可那人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影。
要么是逃出了宫,要么是被人灭了口。
容呈脸色苍白,没有吭声,捏着下巴的手却更紧,仿佛要捏碎,"你给朕实话实说,那名太监是不是你派来的人? "
容呈咽了下喉咙,说话还带着股子血腥气,虚弱道∶"不是我。"
关鸿风手上的力道稍松,"那你手臂上的伤口从哪来的?"
容呈抬眼,沉默片刻,他开口道∶"若我说,刺客是温言派来的,你信么? "
第34章 有你好果子吃
关鸿风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容呈把遇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包括温言刺杀他的事。
关鸿风想起温言和他进了林子后,的确消失了一段时间,可那时他忙着找容呈,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关鸿风说∶"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容呈笑道∶"因为我碍着他的路。"
关鸿风听到笑话般,"你能碍着他什么路,他是宠妃,你只是个伎,你碍着他的路还差不多。"
容呈嘲讽一笑,好似料到这结果,转头合眼,不愿再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