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太医将手里的托盘放在膳桌上,没有看他,"皇上说你最近身体太虚,让我开一剂补药给你喝。"容呈看了一眼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儿,顿时皱起眉头。
他怕苦,向来不爱喝这些苦药,以前在赤国都喝得极少,被关鸿风囚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里后,更是喝不上这些药。容呈嘴里已经能咂摸出苦味,厌恶地别开头,"我不喝,你拿走吧。"潘太医面色有些僵硬,"你若是不喝,皇上那边我没法交代。"
容呈看着潘太医哀求的眼神,想起那夜威胁他带自己去王府的事,又因着自己的事娶了不喜欢的女子,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他不愿再为难潘太医,迟疑地端起碗,闭紧眼睛,一饮而尽。苦味在嘴里荡开来,他的眉头皱得紧紧,忍耐着咽了下去,阵阵反胃。潘太医看着容呈将一碗药饮尽,目光有些闪烁。
啪嗒一声,容呈放下碗,抬手抹了抹嘴,看向潘太医,"行了吧?"
他话里带着些不高兴,像个被逼迫的小孩似的,潘太医对对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由得低下了头,低声道∶"那臣就先告退了。"待潘太医走后,容呈想把药吐出来,可全进了肚,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莫名有些不快,嘴里太过苦,他想快些去去苦味,不经意间瞧见了茶案上的果脯。
容呈刚起身要去拿,一阵晕眩铺天盖地涌了上来,他眼前黑了几瞬,摇摇晃晃扶住了膳桌。怎么回事?●
容呈用力甩了甩脑袋,只觉得头更晕了,四肢阵阵发软,他刚要张嘴喊杨公公,整个人就栽倒在了地上。视野陷入黑暗之前,他看见杨公公喊人进了养心殿。
迷迷糊糊间,容呈的身子随着震动左右摇晃,他的头撞在硬物上,细微的疼痛令他缓缓睁开眼,模糊的景象映入眼帘,鲜红晃动的帘子,隐约可以见到外头扛着轿子的宫人。
头上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什么,他却连伸手去拿的力气都没有,头疼得无法细想这个是何东西。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
容呈正在闭眼小憩,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奏乐声,人声鼎沸。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帘子从外头掀开。杨公公站在外面,恭敬道∶"到时辰了。"
容呈皱起眉头,不明白杨公公这话的意思,他扶着车壁,弯腰出了轿子,眼前一幕令他愣在原地。只见太和殿外站满了人,骄阳洒了一地,刺眼得令他睁不开眼。
还未等容呈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经意间瞥见了衣裳一角,那熟悉的金线龙纹令他眉心一跳。
他低头望去,怔怔看着身上鲜红亮丽的衣裳。他穿的是......皇后的朝服?
容呈呼吸都窒了室窒,缓缓抬起头,只见关鸿风身穿明黄色龙袍朝他走来,阳光笼在他身上,连那抹笑容都十分刺目。容呈脑中嗡嗡地响,从头到脚涌起一阵凉意,那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关鸿风来到他面前,目光在容呈身上爱不释手地打量,"朕等了你许久。"
容呈身上穿着滚金边的朝服,身姿挺拔,露出的一小截白皙脖子细而漂亮,仿佛一掐就断了,衬得整个人冷漠又鲜艳,生生搅起了关鸿风心中的波澜。
容呈呼吸微微急促,眼中夹着几分难以置信,"关鸿风,你要做什么?"关鸿风含着笑意看他,"你说呢?"容呈低斥道∶"你疯了!"
关鸿风笑了起来,是从无仅有的畅快∶"对,朕就是个疯子,你从以前不就都知道了吗?"
容呈不想和他胡闹下去,转身要走,却被身后侍卫拦住了。"让开!"容呈双眼通红,死死瞪着拦住他去路的侍卫们。
一双手擦过他腰侧,一把将容呈搂进了怀里,关鸿风在耳边委屈地说∶"你要当众扫朕的面子?"容呈气得眼角泛红,他没想到关鸿风竟然先斩后奏,将他证骗到这儿来。
容呈用力去扳开他的手,冷冷道∶"我说过不会当你的皇后,你别再痴心妄想了!"
关鸿风耐心哄着他,"当朕的皇后有什么不好,整个后宫都是你的,你想杀谁就杀谁,再也不用受人约束。"
容呈回过头,眼睛是红的,嘴唇是红的,分明害怕得如坠深渊,说出的话却比行凶者还绝情,"关鸿风,你当真以为我稀罕吗,做你这个混账东西的皇后,还不如去死。"
他用力甩开关鸿风的手,大步往前走去,只听见身后关鸿风的声音凉飕飕地响起∶"你若不答应,朕就将予安的安身之所告诉绍南王。"
容呈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说∶"你根本不知道予安在何处。"
关鸿风低笑一声,慢吞吞地走到容呈身后,凑在他耳边说∶"你找人给孙亭送信那会儿,朕已经偷偷派人跟着孙亭手下护送予安的人去了他如今的所在之地。""
容呈犹如头顶浇下一盆冰水,浑身剧烈发抖起来。他没想到关鸿风竟然还留了这一手。
关鸿风亲了亲他的耳朵,"乖,别在这么多人面前驳朕的面子,你要打要骂,回去朕任凭你处置。"容呈只觉被毒蛇缠住脖颈,收紧再收紧,整个人快无法呼吸,毙命此地。
关鸿风嘴角带着笑,抓住容呈的手,在万众瞩目下,牵着他上了台阶,来到太和殿前。望着底下惊愕万分的文武百官,关鸿风一字一顿响亮地说∶"从即日起,他便是朕的新继后。"
第91章 绵延子嗣
容呈不知自己怎么回到养心殿,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关鸿风说出要那句立他为继后时,满朝大乱,凝重的气氛暗潮汹涌。立男宠为后,简直旷古奇闻。
关鸿风却不顾文武百官制止,依旧立容呈为后,由宣旨官在殿中宣读册立制文。
容呈站在台阶之上,甚至能看清每个人脸上的神态,鄙夷、厌恨、愤怒,犹如要将他生吞活剥。容呈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伸手将朝冠摘下,突然往地上用力一扔,滚了几个圈后落到了墙角。身上的朝服仿佛一副重重的枷锁,令他喘不上气。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双手楼上容呈的腰,犹如毒蛇缠身,关鸿风在耳边说∶"你今日真漂亮,这身朝服仿佛为你而做的一样。"
那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压下来,容呈转身,用尽力气推开了关鸿风。
他面红齿白,那双冷淡地眉眼染了点红,妖冶又勾人,只是眼里看他向来不带感情,比看条狗还不如。关鸿风最不喜欢这双眼睛。
容呈懒于掩饰,即便当初为了讨他欢心,那双眼睛骗不了人,时时刻刻都在诉说着对他的厌恶。容呈当真是动了怒,几乎咬着牙说话,"你真是卑鄙无耻,居然用这种下作手段逼我就范!"
不仅是为了关鸿风让潘太医在药里下.药,当初分明答应过他放走予安,可皇帝却言而无信,偷偷派人跟踪了孙亭护送予安的人,还以此威胁他当继后。
关鸿风抬手摸了摸容呈的脸,"只要你听话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朕不会去为难那奴才。"容呈呼吸微重,冷笑道∶"你骗过我几回了,当真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关鸿风看着他,"这一回是真的。"
他脸上是难得的认真和深情,容呈心尖颤了颤,又听见关鸿风说∶"若是朕真的要对那狗奴才下手,在绍南王发疯那时便可以告诉他予安的藏身之处,岂不是更省了功夫?"
容呈轻轻吸了几口气,即便他不想相信关鸿风的话,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回没有背叛自己。可谁又能说得准,这是不是关鸿风为了要挟他才留下来这个把柄。今日这把柄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当朕的皇后。"关鸿风有些孩子气地说∶"如今你是一国之母,就不能再离开朕了。"容呈眼里满是血丝,"关鸿风,你有想过我愿不愿意么?"
关鸿风笑了起来,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朕知道你不情愿,但朕没办法让你做皇帝,也没办法将赤国完好无损送还给你,只能将这个除了皇位以外最尊贵的位置给你。"_
容呈甩开了关鸿风的手,"我不要这些,我要的你给不了,你给我的我也看不上!""关鸿风,你做再多,我也不会原谅你当初对我做过的事,更不会喜欢上你。"
"没关系。"关鸿风轻笑一声,仿佛掺杂了无尽的心酸,他不顾容呈的挣扎,硬是将他抱进怀里,"朕喜欢你已足够了,你只要安心地待在朕的身边,朕以前做的那些错事,以后会慢慢补偿你。"
他这么直白地诉说情意,容呈被关鸿风抱着,胸膛的温度滚烫有力,他只觉得浑身发冷,连那颗心都被大手用力捏住了,和他这个人一样无法挣动。
他从以前就被困在这儿,以前是下贱乐伎,如今是一国之母,其实毫无改变。他由始至终都被困在关鸿风为他打造的牢笼里。第二日一早,关鸿风去上朝了。
容呈瞧着膳桌上的吃食,成了皇后,就连吃的都和以往不同,极尽奢靡。
他没胃口,喝了些粥便撂下汤勺,望着窗外的天出神。以往关鸿风都是辰时回来,这回比以往晚了许多。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朝臣们为了昨日立后之事闹得不可开交。果然,关鸿风回来时脸黑得像烧过的炭。
一进门,他便挥落了手边的花瓶,瓷片碎了一地,一抬眼,容呈只是坐在远远望着他,眼神冷漠又讥诮。
一股委屈涌了上来,裹着怒意迅速占据了他的胸腔,他大步来到容呈面前坐下,压着火气说∶"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朝臣,就知道说些让朕不痛快的话,真的恨不得将他们的嘴巴都堵上。"
容呈仿佛没听见似的,一言不发,关鸿风觑着他的脸色,声音低了些,"不过无论他们说什么,朕都不会理会。"容呈斜睨了他一眼,"关鸿风,何必勉强自己,你也不用受这罪。"
分明是讽刺的话,听在关鸿风耳朵里却像是容呈在关心他,在上朝时受的那些气顿时烟消云散,笑道∶"你不用理会,朕都会解决好。"容呈将头转开,不习惯关鸿风的笑容。前几年待在宫里,皇帝从来不会冲他笑。
关鸿风目光落在容呈的脖子上,他身上穿着薄薄的亵衣,衣襟下露出两截漂亮的锁骨,光滑又白嫩,恨不得让人咬上一口。他没忍住,真就低头咬了上去,只听见头顶的人倒吸一口气,他一把抓住容呈挥过来的手,抬头说∶"你还在生朕的气?"
容呈瞪着他,依旧不说话。这事已尘埃落定,说再多也无用。
更何况,他当不当这个皇后,都出不去这个皇宫,既如此,又有什么分别。关鸿风坐近了,把容呈抱进怀里,"朕说了,你若是气,打骂都成,就是别不理朕。"如今他越来越放不下容呈,容呈若一日不搭理他,他便难受得厉害。容呈狠狠比朝堂之事更头疼。
一连几日,御案上的奏折堆得像座小山。
上朝如战场,一番不动刀枪的唇枪舌战,底下却是汹涌血光。
尤其是皇后母家对此事最为激动,竟让一个杀了前皇后的凶手当了继后,闻所未闻。后来关鸿风烦了,索性不上朝,任由那群朝臣们闹去。他躲了懒,日日待在养心殿与容呈在一起,一口一个皇后叫着。每到这时候,容呈一句也不会搭理他,丝毫不给关鸿风好脸色。
他越是亲近,容呈越是抗拒,仿佛前些日子他救了容呈换来的那点温情全都烟消云散了。关鸿风心里空落落的,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活到这年纪,从来没人告诉他该如何拿到一个人的心,他从小只知道,自己要的东西便要去抢,即便抢不到,毁了也不能便宜别人。
所以他追逐皇位时如此,想要容呈时也是如此。
他不认为自己错了,可容呈对他的排斥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以往做的那些事全是不堪的。那日过后,容呈当了皇后的消息传出去后,不少嫔妃求见关鸿风,都被一一打发了。这些人要说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心意已决,即便是皇太后从陵墓里爬起来,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按宫中以往的规矩,皇后是要住在景仁宫,日日接受嫔妃请安。关鸿风知道容呈不爱这些虚礼,便免了嫔妃拜见,依旧让他住在养心殿。反正他已经够荒唐了,不怕再荒唐一回。
这日,容呈在御花园散心,遇上同样出来散心的汤贵妃。汤贵妃一见到容呈,目光闪过一抹怨恨,眼神像要吃了他。
也不怪她恼恨,上回与容呈见面还是主子与奴才的身份,可如今容呈一跃成了皇后,压了她一大截,还坐上她最想要的那个位置,她如何能不恨。
汤贵妃慢吞吞行了个礼,"参见皇后。"
听到皇后这两个字,容呈只觉得厌烦,心里对关鸿风的埋怨又多了一分。未等容呈让她免礼,汤贵妃自己站直了,笑道∶"皇后怎么一个人出来散心?"容呈淡淡道∶"我不习惯人跟着。"
这话半真半假,这宫里都是皇帝的人,一想到要在关鸿风的监视之下活着,行踪事无巨细禀告,他就厌烦得很。
汤贵妃意味深长地说∶"既当了皇后,身边没个宫人伺候怎么行?"容呈一言不发,点点头,便要离开。
二人擦肩而过时,汤贵妃忽然阴阳怪气道∶"难怪龙伎不愿出宫,原来是因为要坐这皇后的宝座。"容呈停住了脚步。
他不走,不过是因为信不过汤贵妃,就连他也是立后那日才知道关鸿风的心思。
但容呈性子冷淡,向来不在意别人如何想他,也不愿浪费口舌去解释,只当作没听见,转身离开。身后的汤贵妃眼中闪过的一抹杀意,手中帕子揉成了团,被扔到脚下狠狠践踏。这夜,关鸿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