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走了,出了院门一身冷汗。
走在路上,突然想起了什么,想回头说说,谁知院门紧闭。傅府傅骁玉的院子,竟被兵围了起来,一个个身强体壮,手里拿着镇国府标志性的银枪,紧盯着傅盛,吓得他想说啥也忘了,赶紧往外走去。
思竹和盒盒把屋子里收拾了一遍,扶着傅澈出去,给剩下两人留了一点空间。
文乐扶着傅骁玉侧躺,选了个软乎的枕头塞到他肩膀下,免得他躺的不舒服。药放了一阵也凉了,文乐吹了吹,递到傅骁玉嘴边。
傅骁玉盯着文乐的脸,张嘴喝药。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一人喂,一人喝。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偶尔外头传来人声,也会立马压下去。夏季炎热,怕傅骁玉伤口灌了脓,屋子里到处放着冰,凉凉的空气从四周袭来,让人舒服得紧。
直到药见了底,文乐从兜里拿出一盒子蜜饯果子,把最大最红的甜杏儿塞到了傅骁玉嘴中。
傅骁玉含/着杏儿,连带着含/住了文乐的指尖。
文乐这才抬眸看他,双眼通红,哪有刚才那意气风发的少将军模样。
傅骁玉心里一疼,挣扎着坐起来抱他,被文乐一按,整个人趴了下去。
“文乐。”
文乐坐在脚榻上,背对着他,不肯说话。
他想起去傅骁玉那儿睡觉时,傅骁玉也是这般,坐在脚榻上,替他洗脚。
傅骁玉身上疼痛,伸手去摸,绕过文乐的脖子,摸到了他的脸。
上头一片冰凉,湿哒哒的,似有水渍。
傅骁玉猛地闭上了眼。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文乐,竟是为他哭了。
作者有话说:
文乐:我耍枪,我使鞭,但也不耽误我是个爱哭的小甜糕
第32章 炖乳鸽
少将军在傅府住下了!
小厮丫头们都在传,却不敢说出去。好家伙,大少爷院子外头立着的兵是吃素的吗,真就不想活了?
傅骁玉这几日可真是享受的皇帝的生活,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弱,又被镇国府的药膳喂着,别说伤好不好了,就是脸也比往常肉乎了一圈。
文乐就睡在他房中,他睡相不好,怕压着傅骁玉的伤口,让马骋给他搬了一个小榻,每晚就竖着耳朵听,若是傅骁玉有什么动静,不需要马骋过来,他一个起身就能处理好。
镇国府少将军,可没伺候过别人。
傅骁玉算是拔了头筹。
炖了乳鸽,里头放了不少活血药材,喝着汤却是甘甜鲜香的,一点吃不着苦味。也不知道文乐上哪儿找到的厨子,做饭这般合口味。
傅骁玉扶着床坐了起来,刚起身,就被院中练拳的文乐瞧见,翻窗而入,问:“你起来干嘛?当心伤口裂开。”
傅骁玉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笑着说:“可真是巧了。咱俩难得在一处的两回,竟然都是受伤,上回是你,这回是我。若是下回......”
“没有下回。”文乐打断他的话,说,“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傅骁玉听这话一愣,抿着唇,好一会儿才托住文乐的脸,逼着他看自己,说:“文乐,我不希望你内疚。”
文乐垂着眸子,咬着唇不说话。
“这事儿来得急,我没有多余时间筹备,只得选了最傻的法子,这不是你的错。”
“可、可你帮的是我的朋友......”
傅骁玉笑了下,说:“你帮我捡了一次钱袋子,我替你挽救朋友仕途,算是扯平了。”
“钱袋子?”
见文乐不解,傅骁玉伸手亲昵地刮了下他的鼻子,说:“没什么,等以后了跟你说。”
两人正说着话,马骋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说:“主子,殿试结果出来了。”
每年春闱放榜的时候,金林城人潮涌动。
张烈逆着人群回府,入门便跪谢了自己的父亲,张文墨。
张文墨手有点抖,扶着他坐起来。他在朝中也听闻了不少,叹着气拍了拍张烈的肩膀。
张烈低着头,说:“爹,咱们与张府,分家吧。”
张文墨瞪大了眼,站起身来说道:“那可是你亲爷爷!”
张烈没抬头,依旧是那副模样,突然笑了一声,紧接着大笑,说道:“爹,您口中所说的亲爷爷,让我去荔城做县令!”
“不、不可能,你可是榜眼!”张文墨拉着他的肩膀,这才发现自己的庶子,肩膀竟如此单薄。
张丞相混迹朝廷多年,饶是找不出文乐和孙煜儿的岔子,也明白这后头有傅骁玉的手段在。
傅骁玉被打了板子,在皇帝面前受了冷眼,不用他出手。可他那个庶子生的种,庶子中的庶子,竟能得榜眼。
张丞相在殿试上寥寥数词,就说得皇帝看这消瘦得如同有些病态的榜眼不喜,甩手一个官,像是在打发一只狗。
下朝,春闱的众人拥托着状元出宫,张烈这个榜眼站着,看那砖红色的宫墙,又看了眼朝中大臣的互捧,心里只觉得荒谬无比。
苦读十年,又面临殿前换人的风波。
张烈拖着病躯得了榜眼,却依旧被贬斥到遥远的荔城做一个小县令。
世道无常,这是张烈小时候就知道的。
原来更苦更大的坎,永远在后头。
张文墨撑着桌子,摇着头不可置信。
他不信他爹爹竟那么狠心。
庶子难道就不配与他同朝?
张文墨紧闭着眼,说:“李氏今早被镇国将军府的人接了回来。你爷爷......张丞相那儿,由我去说。”
说着便离开了,身心疲惫。
张烈撑着桌子坐了下来,心里压着的一团大石头弄得他喘着难受。
述职那天,天气晴朗,微风习习。
傅骁玉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求着文乐出门,好一顿撒泼赖皮,才让文乐同意。
两人站在城门外,送张烈出城。
文乐指了一个小子给张烈,说:“这是我养着的部曲,叫丛韬光,以后他跟着你。”
丛韬光拱手对张烈行礼,张烈看了他一眼,身形壮硕,体格优越,手指上满满当当的都是茧子,一看就是从武。虽说使着力气活儿,眼底里却没那些武人的直来直往,反而多了一些市侩精明。
张烈也不推辞,他这次去荔城,少说三年多说七年,能为他活着回来多一份保障,他自然收着。
两人说着话,日头也就起来了。
张烈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再嘱咐些什么。
文乐看了看城门,孙煜儿还是没影。
“你放心,我照顾着他,受不了欺负的。”
张烈感恩地笑了笑,又对着傅骁玉认认真真地行了礼。
他如今作为张文墨的儿子,已经被张丞相摘出了张府,只觉得轻松。
马车行至路上,丛韬光骑着马,车头还有一个张烈惯用的小厮赶马。
三人都不是爱说话的类型,一路上沉默着。
张烈从衣服里拿出一颗珠子,那是一个成色一般的东珠,被打通了里头,穿了红线。
孙煜儿还小的时候,家里人怕养不活他,当丫头一样打扮。头上的发带都带着这样的小东珠。
张烈不知道那会儿出于什么想法,偷摸着留下一颗来。
也幸好那会儿做了这等偷窃之事,现在总可以睹物思人,免得自己忘了那乖巧可爱的煜儿。
马蹄声不断,丛韬光斟酌着,敲了敲马车窗户,说:“张公子,似有人跟着,是否要赶走?”
张烈刚想点头,突然似有所感,猛地掀开马车帘子,朝后看去。
孙煜儿骑着马,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马儿跑得快,被他拉着绳子喊停,马蹄高举,差点将他摔下马。
张烈心脏都快停了,将人拉上了马车。
丛韬光眨眨眼,看着那跟自己同样不解的小厮,招手叫他过来,两人不管马车里的事儿,并着将马儿送去吃草。
“煜儿,我的煜儿。”
张烈只觉得心中的情感像要将他整个人燃烧起来,紧抱着孙煜儿不放。
两人连榻都没上,倒在马车里头,厚实的地毯将两人包裹住。
前时,马骋没骗得了文乐,只能揪着孙煜儿骗,愣是把文山寺走了个遍,才说了实话。马骋差点让孙煜儿一脚踹下山。
气冲冲地回了家,脚上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泡。
娇生惯养的少爷,哪儿受过这个苦。
而后几日,朝上因春闱之事哄闹不断,孙尚书看自己儿子魂不守舍的模样,猜到多半是为张烈的事儿发愁,怕他这耿直性子真闹出个名堂来,干脆把人押到房间里,不让他出房门半步。
直到今日,孙煜儿才求了小厮放他出去,骑马到了现在。
孙煜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在张烈离开之前,自己一定要见他一面,要跟他说说话。
可是要说什么呢。
孙煜儿看着张烈通红的眼,咽了口唾沫,说:“张烈,我心悦于你。”
张烈胸腔里恍若擂鼓,压着孙煜儿,咬住了他干裂的唇瓣。
曾经这儿如同那珠玉一般,何时变成这样过?
孙煜儿闭着眼,不肯想过会儿张烈就要离去。他不似文乐那般英勇,也不似张烈这般聪慧,他就是一个从小被家里人疼着长大的小公子。
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定要争取。
揽住了张烈的腰,唇瓣轻启,勾着对方与自己亲热。
孙煜儿的脸通红,伸手遮住张烈的眼,却不肯放过对方的唇。淡漠的,却一次次对着自己说出暖心的话的唇。
少年的吻,总是带着些莽撞气势。
张烈拉下孙煜儿的手,在他手心,手指,骨节,一寸寸亲吻着,像是想要在对方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孙煜儿躺着,听张烈说:“煜儿,别等我。”
孙煜儿瞪大眼,撑着坐起来,说:“你再说一次。”
“我这一去,没有三五年回不来,何苦让你受这罪。”张烈揽着孙煜儿的肩膀,怕他看到自己眼红,侧头在他耳后、脸颊处亲吻。
“我可以去找你啊!我求一下我爹,就说我外出游学,不行吗?”孙煜儿拉着张烈的衣角,带着些哭腔追问,“不行吗?”
张烈没说话,像是有人攥着他的心脏扭动,疼得他喘不上气。
两人抱了一炷香的时间,孙煜儿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说:“我明白了。”
“煜儿......”
孙煜儿抹了下脸,挤出笑来,说:“那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张烈低着头不看他,扶着他出了马车。
马儿已经吃饱了,正在马车边上踱步,察觉到自己的主人回来,忘了刚刚对方对自己的粗暴,乐乐呵呵甩着个大哈喇子就凑了上来。
孙煜儿上了马,对张烈拱手,说:“煜儿祝你前程似锦,一路平安。”
说完踹了下马肚子,留下一地尘土。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外,孙煜儿下了马,拉着马回府,一路走一路想,若今日是文乐呢?
若是傅骁玉与文乐,傅骁玉会叫文乐不等吗?
不,他会押着文乐,逼着文乐,甚至让他发誓,必须等他。
孙煜儿站在自己府外,傻愣愣地看着孙府两个大字。
若是边关吃紧,文乐也会重返战场,做他的将军。张烈天生就是做官的料,去了荔城,三年述职回了金林也不会只是一个小小县令。
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找不到方向。
若是自己也有一技傍身,不是这般依附家人存在,是不是张烈就敢大着胆子叫他等了。
“少爷?你怎么......少爷,少爷!来人!少爷晕倒了!”
孙煜儿高烧不断,昏迷之间一直在想。
他若是像文乐一样,有能力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就好了。
至少不必让对方多出一份心神惦记。
作者有话说:
煜儿是一颗又圆又可爱的直线球
第33章 腌杏儿
周崇已经好些日子没瞧见文乐了。
虽说对方未婚夫遭了横罪,但文乐也不必在家伺候这么久吧。
都两个多月了!
周崇托着腮帮子,刚出神,就让岳老夫子用戒尺打了手背。他连忙回神,抿着唇背书,不理会周围人的嗤笑。
上完课,小太监抱著书跟在周崇屁股后头,两人回了自己的殿里。
听到熟悉的动静,周崇连忙推开门,惊喜地喊道:“文乐!”
文乐正和严伯说话呢,让周崇吓了个正着,差点就把腰间的软鞭扯了出来。
喊退下人之后,周崇和文乐两人躺在卧榻上,吃着进贡的蜜桃,说着最近的事儿。
“听说波斯遣人来南朝进贡,带着他们的波斯圣女,你可听说了?”
文乐这段日子都在照顾傅骁玉那牲口,从早到晚的精力都被榨得干干的,哪儿有机会琢磨别的,问到:“带圣女来做什么?”
周崇翻身,把核儿丢到碗里,说道:“那还能做什么,和亲、和亲、和亲,总有一个是对的。”
平白无故带圣女来,除了和亲,倒也说不出别的理由。
周崇说完,自己又继续琢磨了一下,说:“波斯地小,与南朝都是丝绸珠玉往来,相安无事的,怎么突然想起和亲了?”
文乐想了想,说:“波斯与匈奴地界很近,冬日很容易被匈奴抢劫粮草马匹,或许是来找南朝庇护。”
周崇看着这亮堂的光景说:“初秋才刚来呢,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