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举起橘子瓣儿,就看周崇枕着右臂,认真地盯着他看。
严舟手一抖,差点把橘子撒了,手都举起了又不好再收回,只好举到周崇嘴边,说道:“九殿下请用。”
周崇怕咬到他,用嘴唇抿走那橘子,说道:“船儿的手指比别人长些。”
周崇总是这样,船儿的眼睛好亮,船儿做事好利索,船儿说的话也动听。
严舟每日都被自己主子的吹嘘弄得飘飘然,又得踩实了地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的主子。
他还不通人事的时候,听别的太监说过,有些太监经常勾着宫女做那等不耻之事,太监没那玩意儿,也无法纾解,只能全靠语言舒压,整得严舟好几日都梦到了那隐秘而旖旎的忄青色。
梦到他的主子压着他说:船儿的腰好软,船儿的腿好长,船儿……
周崇看得极为可乐,张着嘴等投喂,欣赏严舟那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一般的脸色,一瓣一瓣地吃着橘子。
严伯进门时,就瞧见了这么一遭,他皱着眉上前,呵斥了严舟,说道:“事儿了了吗,就带着九殿下胡闹。”
严舟被骂得不敢搭腔,连忙退下,去把落下的活计干了。
周崇笑意微敛,嘬着舌尖最后一点甜味,阖上眸子。
出了宅院的文乐就像是生出了翅膀的鸟儿,他甚至嫌马跑得慢,一路叨叨,整得马贼闹脾气,恨不得尥蹶子踹他。
这马是洛桑送他的,从遥远的边城送过来,马儿都长大了,见谁都踹,文乐可养了一阵好的才认主。
“臭毛毛,你说傅骁玉会不会去了荔城把我给忘了啊。张烈之前来的信还说荔城的姑娘特水灵,一个个柳做的腰,杏儿做的眼睛。”
毛毛烦不胜烦,跑出了以往躲匈奴的架势,差点把文乐给甩在背后。
官道有两条,正好在岔路口处,文乐怕跟傅骁玉错过了,干脆就堵在这岔路口那儿,叼着一根草,哼着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曲子。
旁边窸窸窣窣的,总有点动静,文乐从毛毛的配兜里拿出一块儿玉米格子掰碎了往那处丢去。
惊呼声不断。
文乐眯着眼看,那草丛里三三两两的人,手里提着刀,刀还卷了刃。都是些瘦小的孩子们,被玉米格子打了头,彼此鼓劲儿站出来,说道:“此树是我栽......”
文乐不害怕也不躲,就这么抱着肩膀打量他们。
等他们念完台词,才眯着眼说:“哪儿来的小兔崽子。”
为首的人不过十二,挺着身子,手拿着刀,发现自己挺直了也没人家马高,还微微踮起了脚,说道:“我们是来抢劫的,识相的赶紧把钱交出来!”
文乐轻哼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说:“知道这是谁吗?”
小孩儿们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这是杀了绿林寨二百来号匪徒的少将军文乐的脸,没听你们家里人说吗?少将军文乐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狠恶霸。”
最小的那个还不够五岁呢,帽子戴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把帽子往后靠了靠,小声问自己哥哥:“杀人不眨眼,眼睛不会酸吗?”
文乐:“......?”
眼瞧着几个孩子被他“吓”得够呛,文乐才好心地没有再继续叨叨,说道:“你们是荔城人士?”
孩子们不敢说话,都看着那为首的小子。
文乐垂眸,说:“洪灾来袭,百姓落草为寇也是常事。现如今荔城贪污的官员已经落马,不如你们早日与父母归家,也省得受这些罪。”
小子不信,说道:“你怎么知道那人被抓了?”
“傅祭酒晓得吧?两朝老臣,神童傅骁玉晓得吧?富可敌国的那个傅家长子晓得吧?今上派他过去调查,还带了开国可斩奸佞的宝剑,肯定不会铩羽而归。”
说起傅祭酒来,他们倒是有听过。哪个小孩儿小时候没被自家父母用神童傅骁玉的例子教育过呢。
小孩儿们有了退缩的意思,文乐把绣着将徽的荷包拿了出来,丢给了那为首的小子,说:“若是回了荔城,被守卫追问,就拿着这荷包去找县令张烈,说是替张县令办事儿,没人会为难你们的。”
看这些丫头小子,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在这儿为寇,还不如回家安生种地。
接过荷包的小子,把荷包揣好,带着小孩儿们往草丛深处走。
繁密的草丛把人包围住,小子又冒出了个头来,问:“你真是少将军文乐?”
文乐摸摸烦躁不安的毛毛,抬着下巴,用清冽的少年音回到:“如假包换。”
待人走没了,文乐摸了摸身上,好家伙,钱都给光了,今儿个要是没等到人,还得饿着肚子回去。
刚一回头,就瞧见骑着马的马骋正背对着他,前头站着的男人,可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傅骁玉吗。
文乐下了马,都忘了自己会轻功了,一个飞扑手脚并用地缠到了傅骁玉身上。
傅骁玉托着他的屁股,往上一抬,在他脖子那儿啃出个印儿来。
文乐哼唧着要躲,说:“什么时候来的?”
傅骁玉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说:“听夫君在那儿吹嘘自己娘子的时候。”
文乐回忆起了自己说的话,有些脸红,瞅见马骋的背影,知道习武之人耳朵比谁都灵,后知后觉地有一点不好意思,挣扎着要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傅骁玉的错觉,总觉着文乐高了不少,如今直挺挺地站着,个头已经到了自己鼻尖处。
文乐被傅骁玉看得脸红,拉着他说:“走了走了,回家了。”
回家。
傅骁玉听到这词就高兴,由着他拉上了马车。
马骋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等人进了车里才摸着鼻子回头,安安生生地当自己的马夫,不管马车里传来多暧昧的动静,也装作自己听不到。
毛毛跟在马车后头,它十分通人性,也不用人带着,自己咬着缰绳,有非常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马蹄在路上踏出一个个印子,车子里传来好些软乎的话,光听都能让人脸红。
马车最后停在将军府侧门,傅骁玉这一去还算不得招摇,可不敢在大门晃悠。
文乐拉着傅骁玉的手,问:“那早些回来,我让紫琳姐备上好吃的,等你回来再吃。”
傅骁玉被他难得的黏糊劲儿弄得想当场罢官,回握住他的手,说:“复命可晚呢,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等一会儿就得了,别真饿着自己。”
文乐闷闷不乐地哼唧一声,惹得傅骁玉直乐,把人摁住,在他聪明的大脑门上嘬了一口,轻声说:“乖乖的,娘子回家给你带个好消息。”
文乐瞪大眼看他,被他哄得乖乖回屋。
马车继续在金林街道上畅行,傅骁玉的笑意还未散,总觉得文乐那软乎的模样特别难得,难怪说久别胜新婚,古人诚不欺我。
正想着呢,傅骁玉干脆拿了手帕来,舔湿笔尖的墨,在那手帕上洋洋洒洒地写下好些话来。
不久就要下宫钥了,由不得傅骁玉耽误,他把那手帕递给马骋,说:“有机会给那茶馆儿写话本的,说爷给钱,好好润色写一本,写好了爷有大赏。”
马骋扫了一眼,立刻拧着眉把那帕子塞腰带里。
辣眼睛辣眼睛,敢情现在话本都是您提供的剧情。
傅骁玉进了宫,将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给文帝梳理了清楚。
文帝大怒,把桌上的茶杯往下一扔,恰好砸在傅骁玉的脚边。
傅骁玉也不躲,听到文帝发怒,跟着众人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息怒。”
文帝缓了一会儿,说:“张......”
蒋玉在旁边小声提醒“张烈”。
“张烈何时复命?”
“回皇上的话,三月初,张烈便会带领罪臣唐浩进金林复命。”
文帝喝了一口凉茶,这才将那口气咽下去,看着底下跪着的傅骁玉说道:“玉这次做得不错,冷静自持,事情办得十分漂亮,想要什么赏赐?”
傅骁玉勾着唇,说道:“回皇上的话,臣有一事相求。”
“哦?”
“臣,求皇上赐婚臣与少将军文乐,缔结姻缘。”
蒋玉没控制得住自己八卦的表情,连忙低下头,心想这金林都在说傅骁玉求婚文乐不得,没成想还求到皇上这儿来了,是个狠人。
文帝气极反笑,问:“那可是镇国府的宝贝疙瘩,赐婚给你,你想瞎了心?”
傅骁玉摇头,说道:“皇上,臣并非求娶少将军,而是求嫁少将军。”
文帝:“......”
殿里诡异地沉默了一阵。
文帝还怕是自己听错了,弓着身子看傅骁玉那头顶的发带,说:“你怕是真的想瞎了心吧?”
嫁给文乐,傅家家业不要了?
傅骁玉知道文帝心里在想什么,说道:“臣已与傅家老祖商讨过此事,去年底的时候,臣与少将军心意相通,已纳彩、问名,只是臣怕委屈了少将军娶一男妻,于是想求得皇上为臣正名,如此而已。”
说着往上递了一张纸条。
文帝打开一看,上头是傅骁玉与文乐的八字,旁边用朱砂批了四个字:天作之合。
文帝乐了,看了蒋玉一眼,没再说话。
头回见着非要往那南墙上撞的痴人。
傅骁玉阖着眸子,挺直腰杆跪在文帝跟前,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
安静的殿里,就听到他说了一句。
“请皇上成全。”
作者有话说:
顾客:啊啊啊啊写得好真!我磕的cp是真的!
话本老板:别问,问就是会算命。
第53章 栗子粥
深夜,赶在宫钥下的最后一刻出了宫。
怕傅骁玉坐了一天马车不舒服,文乐叫了思竹,请了家里最大最软的那个轿子过来,傅骁玉笑眯眯地坐了上去,在上头晃悠着差点睡着。
站在镇国府外,傅骁玉扫着牌匾上镀了金的三个字,突然有了一种倦鸟归巢的安心。
文乐等困了,趴在一桌珍馐佳肴前面打呼。
傅骁玉把他推醒,拿着那金光闪闪的圣旨,说道:“少将军文乐接旨。”
文乐发怔,让思竹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掀开衣摆乖乖跪下。
文乐十五六的年纪,听过不少的圣旨。打从娘胎起,他就在自己娘亲的肚子里,听了去往边关守城的圣旨。
而后又听了回金林的圣旨。
那个圣旨来得十分巧,正好是文乐十二生辰。
祖君亲自给他做了长寿面,又咸又辣,他吃得直呛鼻子,还被逼着把汤喝干净。
哥哥文钺带他去城外玩了一圈,抓了两只狐狸。
前朝旧事,各种纷纭由不得他一个小孩儿去说。
新官上任三把火,文帝在位第一天,下的圣旨就是升了镇国将军的爵位,念及边城民风粗俗,环境恶劣,要年仅十二的少将军文乐回金林。
文乐十二年都没听说过金林的事儿,整个人都傻了。
他不愿意回去,也不乐意回去,哪怕那儿有他想了好久的老夫人和紫琳姐姐。
祖君在战场上厮杀,年纪大了反而心软,愁得不行。
文钺则是完完全全继承了祖君年轻时的戾气,拉着文乐就是一顿锤,屁股都给他锤肿了,才说:“金林必须回。”
文乐挂着大鼻涕,抽抽噎噎地还不肯,小少爷似的嘟囔着说:“我走了,谁保护洛桑呀?谁保护思竹呀?咱们边关那么大、那么宽呢,这点兵哪儿够守呀?”
文钺心一软,把文乐抱在怀里哄,好不容易不哭了,才说:“哥哥守着。”
隔日,从南方传来父母的信件,只有一个字——回。
文乐对圣旨从来没有什么好印象。
待到傅骁玉念完最后一个字,文乐才傻乎乎地被思竹扶起来,问:“咱们不是定了成亲的日子吗,怎么又延了一个月?”
思竹暗自翻了个白眼,敢情您听了半天,就听到这么个重点?
马骋摁住思竹出去,给两个主子爷一点个人空间。
傅骁玉也听得直笑,说:“这么想我赶紧嫁过来?”
文乐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支吾着说:“不是、不是早就定好了的吗。”
傅骁玉拉着他坐到桌前,给他盛栗子粥,说:“镇国府盘根错节,与前朝粘连不断,单凭我俩,单凭傅府与镇国府,还无法堵住悠悠众口。现在由今上亲自下旨,我俩亲事已成定局,再敢人前人后叨叨的,就把这圣旨塞那人嘴里。”
傅骁玉说得心狠,语气却是逗孩童的,文乐听乐了,还真拿出绢纸来,把圣旨认认真真誊抄了上去,装在小荷包里,煞有其事地拍了拍。
两人用完餐,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文乐没提回自个儿屋,大摇大摆地在傅骁玉的床上占据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人家成亲,一个多月都不让见一次。
他们这倒好,干脆住一块儿去了。
文乐哼哼唧唧地,见傅骁玉坐在床檐处擦头发,脚丫子踩在他后背处,跟个小孩而似的闹他。
傅骁玉也不躲,坐在火炉前头烘干了头发,回头一把拉住文乐的脚踝,在那脚指头上咬了一口。
文乐躲闪不及,被咬了个正着,又被傅骁玉拉开腿压得结结实实的。
亲吻顺着脖颈往上,文乐捂住他的嘴,说:“你可真不讲究!”
傅骁玉也学他那样哼哼唧唧的,说:“我家夫君的脚丫子也是香的!”
两人闹了一阵才来了睡意,傅骁玉刚准备起身熄灭蜡烛,文乐就拉住了他,以指为气往那蜡烛一甩,火焰就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