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追面色苍白,额头上冷汗不停的往下落,肚子发胀的厉害,浑身难受的不行,因此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出。
而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情同兰妃多说什么,他满眼满心都是萧善。
他也不想吐,他只是心疼的忍不住。
被萧善推到在地上避开了这危险一击的萧锦已经被人扶了起来,皇后也跑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停的在说着什么。可萧锦至始至终都在愣怔的盯着地上躺着的萧善,四周很吵杂,而他却什么话都听不到。
他眼中满是茫然,根本找不到其他情绪。
直到耳边传来兰妃训斥的声音时,他眼中神色才渐渐恢复清明。他死死抓着常安的胳膊,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后才张口道:“御医……”只是话说出口才发现喉咙干哑的不像样子,他想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着急的看向常安,嘴不停的动着。
常安都被他这模样吓哭了,他抬手指向后面哀声道:“太子爷,你别心急,御医已经到了。”
萧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苏御医等人小跑着赶来。
在苏御医蹲下给萧善把脉时,萧锦蹲下,他道:“苏御医,一定要救三弟,一定要救活他。”
苏御医便把脉便道:“太子殿下放心,老臣定会竭尽全力……”
“不是竭尽全力,而是一定要把人给救回来。”这时皇帝也赶来过来,他冷声道:“这是朕的命令。”
苏御医没有说话,他第一天入太医院就有这个觉悟,宫里贵人有个什么涉及生死攸关的事,他们这些御医就要跟着遭殃。
贵人的生死同他们的生死相连着。
一个弄不好他们就要给这些贵人陪葬,这些年他都习惯了。
他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其他的生死有命。
谢追这时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吐了,他转过身想要问苏御医萧善的身体情况。
只是他刚刚有所动作,兰妃满脸泪朝他吼道:“你上过战场见过最惨烈的战事,今日善儿不过是受伤昏迷你便这般嫌弃,你走,我不会让你呆在善儿身边的。”
看到难得强势的兰妃,谢追没有同他说什么,而是直直的朝皇帝跪下磕了个头道:“父皇,儿臣想要照顾王爷,求父皇准许。”他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你哪来的脸。”兰妃还在那里哭诉。
皇后扯了扯兰妃的衣袖,兰妃猛然甩开她的手,她红着眼眶,像是一只发怒的兔子。
皇后被她这举动弄的有些生气,不知道兰妃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皇帝面色冷冷的看着谢追,刚才这人的表现他全看在眼里。
男人在某些方面也许比较冷静,皇帝在想谢追到底是重视萧善还是不重视。
若说不重视,谢追当时是毫不犹豫的砍断了那女子的手腕。
若说重视,那又为何见了萧善受伤就吐成这样。就如同兰妃所说,他见过不少战事,还亲手杀过人,怎么能因血而恶心成这样。
不过不管怎么样,谢追是萧善的王君。萧善平日对他如何,皇帝看在眼里,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置谢追。如果二人真的因为今日之事心生嫌隙,那萧善自然会处理。
这时跪在苏御医身后的吉安哭着道:“皇上、兰妃娘娘恕罪,刚才王爷还让奴才为王君请御医,想来是王君身体不适,并非有意如此。”
他知道萧善很看重谢追,比众人想象的还要看重,所以咬牙说了这番话。
萧锦也跪在皇帝面前道:“父皇、兰娘娘息怒,三弟平日最看重弟王君,还是让他留下吧。”
皇帝看向谢追,他身上还有血,人很是落魄。
于是他道:“回去换身衣服再陪萧善。”
谢追心中一喜,忙叩首谢恩。
他想要站起身时,身体剧烈的晃动了下。这一站竟然没有站起来,整个人头晕眼花的半跪在地上,手死死撑着地面,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谢追觉得自己的肚子很疼,冷汗再次布满额头。
皇帝虽然有些生气谢追刚才的表现,但并不打算折磨人,而且在萧善醒来之前,他要谢追平平安安。于是皇帝道:“秦太医,给厉王君把把脉。”
秦太医忙出列,然后给谢追把脉。
谢追想到萧善昏迷前还心心念念给他找御医,他眼圈一红一热,把手递了出去。
秦太医把了把脉,他先是一愣,而后眉头一皱,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于是他又换了只手继续把脉。
此时众人一半的视线放在为萧善急救的苏御医身上,一半放在秦太医身上。
看到两人的动作,他们心里都很着急,希望从两人嘴里得到个准信儿。
过了一会儿,秦太医先把手放下,他朝皇帝拜去道:“恭……皇上,厉王君有喜了。”按理说遇到这事应该说恭喜,但在萧善生死不明的情况下说恭喜似乎并不是件好事,皇帝也没心情奖赏。
于是秦太医干脆一句话说完了事。
“什么?”皇帝和兰妃同时喊道。
所有人都震惊了。
皇帝和兰妃看向半跪在地上的谢追,皇帝原本以为谢追只是病了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会那么失态,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毕竟小哥的身体很难有孕,谢追又常年在战场,受过很多次伤,有孩子的几率更低。
可万万没想到……
“确定?”皇帝问道。
秦太医忙道:“确定,已有一月有余,只是厉王君刚心绪不平又受了惊吓,动了胎气……”
“那还不快去开药。”皇帝不等秦太医把话说完就开口说道。萧善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有个万一,萧善醒来肯定要找人拼命。
看到谢追茫然无措的样子,皇帝看了眼身边的常乐。
常乐慌忙上前把谢追给扶起来道:“王君,你有喜了,可得小心着点。王爷肯定盼望着这个孩子呢,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兰妃也走上前,她脸上还有泪,看向谢追的眼神却是格外复杂。
她的嘴动了许久,最后哭道:“有喜了怎么不说呢。”万一刚才出了什么事儿,那她不是要后悔死。
想到秦太医说的动了胎气的事,兰妃哭喊着道:“动了胎气,还不赶快回去休养着。”
谢追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他脑袋现在还一片空白。听了兰妃的话,他第一反应是看向闭着眼睛的萧善。
他不想离开萧善。
于是他喃喃的说道:“我想看着他。”
想到他刚才的表现,以为是嫌弃,没想到事情是这样。
兰妃只哭不说话,皇帝也没有吭声。
他们自然不愿拿谢追的身体冒险,万一,万一萧善有个什么事,谢追这个孩子就是他唯一的血脉。只是这话谁都不愿意说出来,也不愿意想这个可能性。
他们也不想用这话刺激身体已经很虚弱的谢追。
这时萧锦上前一步,他对着谢追沉声道:“三弟平日里那么心疼你,肯定不愿看到你这样。你先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要是有个什么事,三弟醒来怕是要怪你。”
“那就让他醒来怪罪好了。”谢追红着眼道:“只要他现在醒来,要怎么怪我都可以。”
苏御医这时站起身,他道:“皇上,血已止住,先把三皇子抬回营帐,老臣要给他拔簪。”
谢追看向苏御医问道:“王爷的伤势如何?”
苏御医立刻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谢追心下一痛,浑身一抖,言下之意只能靠萧善自己了?如果他熬不过去,那就不是吉人了吧。
“够了,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皇帝道:“把萧善带回营帐,谢追你也回去。苏御医给萧善拔簪,秦太医给你熬药。”
知道不用和萧善分开,谢追看向皇帝道:“儿臣多谢父皇。”
兰妃把头闷在皇后心口痛哭。
皇后这时也顾不得她推自己的事,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她说,会没事的。
***
营帐内,谢追和萧善都躺着,不过萧善四周被屏风围着,谢追躺在离萧善不远不近的地方。是一个既看不到情况,又能第一时间知道萧善伤势如何的地方。
因为谢追胎气动的太厉害,秦太医给他扎了针,等谢追身体松泛了些后,他才去熬药。
那厢苏御医把该用的东西都准备了一番,然后开始着手把簪。
簪子正中心口,拔出来自然要担一定的风险。
万一拔完止不住血,万一伤及内腑,那都是要命的事。
可簪子不拔又不可能。
苏御医身边的人用细巾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则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把簪子拔了出来。
这一刻,昏迷中的萧善明明没有任何反应,可谢追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哼。
他耳边又传来萧善的声音,他说,谢追,我疼。
谢追想说,他受过无数次伤,他不觉得疼,他想替萧善疼。
“止血……”
苏御医粗声道。
屏风内的人忙碌着,血腥味不断的往这边飘。
秦太医把药熬好端过来时,正好看到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
他心下叹了口气,心想好在这些谢追也看不到,要不然肯定会影响心绪。
把药端到谢追跟前,他本以为自己要说一些劝慰的话,没想到谢追接过药就喝了下去。
药很苦,谢追的脸色却变都没变一下。
秦太医看他喝完,忍不住道:“王君要保重身体,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小王爷想一想。”
谢追道:“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
秦太医端着药碗离开。
谢追觉得什么样的苦他都能忍下来,只要萧善能醒过来。
苏御医把伤口的血彻底止住后才给萧善包扎好伤口,然后他走出营帐。
皇帝、皇后、兰妃等后宫妃子,萧锦萧荣这些皇子,包括文武大臣都在外面等着。皇帝不走,谁敢离开半分。
皇帝没让苏御医行礼,而是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苏御医道:“皇上,臣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王爷自己了。”
萧锦的身体晃悠了下,他觉得身上冷极了。
皇帝低声呵斥道:“他现在昏迷着,如何能靠自己?这样的混账话你也敢说。”
苏御医道:“皇上,臣今晚定会细心照料王爷。”
萧锦道:“父皇,儿臣愿意留下照顾三弟。”
兰妃也哭着道:“皇上,臣妾留下照顾善儿。”
皇帝看着两人道:“萧锦,这里用不着你,你去查那些刺客,务必让他们开口。兰妃,谢追也在里面,你爱哭泪浅,在里面帮不上忙。”
兰妃:“可是……”
“没有可是。”皇帝道:“你照顾好自己,才能安萧善的心。”
兰妃含泪点了点头。
皇帝这才看向众人:“都退下吧。”
皇后扶着兰妃离开,萧锦给皇帝行礼也转身离开,他现在要审问那些刺客,要是问不出东西,他对不住为他受伤的萧善。
其他人也都退下。
萧荣临走时朝营帐看了一眼,神色复杂。
他虽然恨死萧善了,但一想到萧善眨眼间就变得生死不明,他心里根本不敢相信。
等人都散开,皇帝盯着苏御医道:“苏卿,你告诉朕,萧善的伤势如何了?不要拿那些官场上的话敷衍朕,朕要听实话。”
苏御医咬了咬牙道:“皇上,事太突然,王爷没有防备,发簪入了内腑,此地非宫中,药材不全,臣已尽全力。若今夜王爷因此起热,怕是凶多吉少。”
皇帝听了这话闭了闭眼,他沉声道:“苏卿,朕把萧善的命交给你,你务必要保全他。”
苏御医道:“臣定会竭尽全力。”犹豫了下,他道:“王爷看重王君,两人处在一块也好。”有个念想,有个留念的人,总能挽留离去的脚步。
皇帝没在说别的,挥手让他退下。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
谢追一直睁着眼,他不敢睡也不想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感到身边一阵风吹过。抬眼看过去,只见萧善正站在床边笑盈盈的看着他。
谢追坐起身又惊又喜道:“萧善,你没事了?”
萧善朝他点点头说:“谢追,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你要去哪里?”谢追焦急的问。
萧善笑道:“去一个你去不了的地方,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谢追见他一直往后退,眼见就要消失,他忙下床去追,他喊道:“萧善,萧善你等等我。”
他追的急促,没看到脚下的凳子,被狠狠绊了下。
摔倒的瞬间,谢追心中一悸睁开了眼。
发现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可这个梦太让人心惊,太过不详。
秦太医在一旁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刚才谢追满脸焦急的喊着萧善的名字,想必是担心的不行了。当初皇帝赐婚时,人人都不好看这门婚事。
一个皇子,一个营中小哥,多少人等着看谢追的笑话。
可自打成婚,萧善对谢追完全是明着护,把人护得外人不敢轻易说半分。
兰妃瞧不上谢追的事,他们这些前朝的人都有所耳闻,可萧善从来没有说过谢追半分不好。当初流言蜚语传遍京城,也是萧善出面维护的谢追。
也许在别人眼中荒唐愚笨的萧善,对谢追来说却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