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戎谦捏捏司斐邪的脸,笑道:“不闹,也许她就是想确认一下,一会儿乖一点,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哼嗯。”司斐邪垂下头不语,他现在就是后悔,刚刚就应该扛起小黎就跑。
那女子上前几步,拂了礼,道:“公子莫怕,我叫柳念,是关雎楼的舞妓,我寻公子已久,今日得见十分欢喜。”
黎戎谦疑惑道:“你寻我?可我并不认得姑娘。”
柳念盈盈一笑,清水般的眸子凝视着黎戎谦:“公子可是唤灵师,姓黎?”
“是,姑娘你…别闹!”黎戎谦话到一半,司斐邪就贴上来,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
柳念依旧笑着,道:“那就对了,我要找的就是黎公子,柳念曾经暗中打探唤灵师的模样,也花了重金求一幅黎公子的画像,如今那画像还挂在我的鸢英阁。”
黎戎谦抓住司斐邪不安分的手,抱歉的笑笑,问道:“一般寻我的人,大多想再见一面心心念念之人,姑娘也是吧?”
柳念垂下眼睫,眼眶微红,她用手绢擦了擦即将溢出来的眼泪,神色凄凄:“对,我想见一面不在人世的夫君。”
黎戎谦点了点头,问道:“可有地方让我唤灵?”
柳念一颤,随即欣喜,哆嗦嘴唇道:“当然…若是公子不嫌弃,随我去关雎楼可好?但…公子要是…不愿意,也可以去客栈…”
“就去关雎楼。”
这话让司斐邪差点摔一跤,他用手掩着,凑到黎戎谦耳边道:“我听说那是青楼唉,小黎你真的要去吗?”
黎戎谦挑眉道:“你竟然知道青楼?那你也知道里面干什么喽?”
“知道啊。”司斐邪贼兮兮道,“那个…就有一次…蔺严与我说来着…还给了我一个小本子,里面好多…怪异的姿势…”
黎戎谦瞪了一眼司斐邪,还好蔺严大将军去了西边,要是他在朝,指不定司斐邪会变成什么样子。
柳念看着两人偷偷捂嘴笑,可一想到江闲已经离去,心里泛起阵阵的苦涩。
这时候,不雅的声音偏偏扰了清净:“呦,这不是关雎楼头牌柳姑娘么?江公子一死立马就找人,还是两个人,吃得消么?”
柳念回头,看到一个灰色衣服的人,打扮得挺文雅,还带着折扇,可这话实在难听。
“这不是张公子么?听说前几日特地跑去给红衣捧场,可惜人家看都不看。”柳念冷淡地瞄了他一眼。
张公子冷哼一下,随即目光跳到黎戎谦身上,眼睛立刻明亮许多,“哟,这公子生得真是秀雅,难怪柳姑娘喜欢,就是我…”
张公子一步一步朝黎戎谦靠近,黎戎谦皱眉看着姓张嘴角那几个大哈喇子。
司斐邪唇角勾起阴笑,没等那人靠近,直接一脚往子孙处踹,那人惨叫一身,在地上滚来滚去。
司斐邪拍拍黎戎谦的肩膀,随后往那个人走去,柳念朝旁边让让。
司斐邪一只脚踩在他的手指上,使劲捻了捻,阴森森道:“以后别让我见到,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张公子满头冷汗,连连求饶,黎戎谦轻声道:“阿邪,我们还要帮柳姑娘,时间不多。”
司斐邪立刻换上温柔的笑容,声音放缓:“听你的。”
然后在柳念几乎呆滞的目光中,司斐邪拽着张公子的一只手,把他拖到水边毫不犹豫地扔下去。
黎戎谦刚想对柳念说话,她突然后退几步,挤出笑来:“黎公子…我离你远些,我害怕…”
第五章 关雎盲妓
这关雎楼是北安国最大也是最贵的青楼,还有一个虽然也有名但是里面的美人太清冷,千金一掷也不一定能买到她们的笑脸,所以这美人多不摆架子的关雎楼便成了好地方。
柳念带着黎戎谦和司斐邪从后门进,要是从前门走,恐怕两位公子的骨头都啃得不剩了。
柳念到底是头牌,她的住处很大,只是快到鸢英阁的时候,黎戎谦隐隐约约听到了歌声。
唱的是《落景词》,关雎楼的招牌曲,柳念见黎戎谦停下脚步,便回头道:“黎公子,听一听就好,不用太过理会,尤其是唱曲的人。”
黎戎谦不解道:“这是为何?”
柳念望着歌声飘来的地方,吸了一口气:“她们是盲妓。这些丫头们都是中等姿色,经过挑选,都是些脾气好,性子温和的,然后专门有人教曲子,等唱会了就弄瞎她们的眼睛。”
黎戎谦瞳孔微震,转而看向司斐邪,旁边的司斐邪在低头看脚。
柳念鼻子轻哼,又道:“这个地方,不知我们落了多少泪,哭昏过去几次,可又是我们唯一的容身之处。盲妓,是替那些清高性子的舞妓服侍人的,她们看不见,不管男人是美是丑,都会好好供着。”
黎戎谦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喉咙口卡住了,他长长的睫毛颤颤,双手握紧。
柳念苦涩地笑了笑,让黎戎谦继续跟着她走,这一路,黎戎谦的心都是揪紧了疼,司斐邪见他难受,也不多话,更不闹腾,乖乖牵着黎戎谦的手。
鸢英阁里的装饰朴素,墙上还有一幅腊梅图,柳念一进门就奔向那幅画,低声吟吟:“我回来了。”
纤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抚摸,可再也看不见那人的笑脸。
“柳姐姐回来啦!”
从纱帐后面传来一阵清甜的叫唤,一个小丫头,梳着双丫髻,揉眼走出来。
柳念连忙道:“这是我贴身丫头,一苒。”
一苒伸了个懒腰,看到黎戎谦的一瞬间,突然大叫:“呀,是画里那位哥哥!”
再一看丰神俊朗的司斐邪,又叫道:“哎呀,姐姐今天服侍两个人么?这怎么吃得消!”
“别闹,这是黎公子,那一位是太子殿下。”
黎戎谦“哎”了一下,顾不得司斐邪绕他头发玩,问道:“我并没有说身边人是谁啊?”
一苒眨巴几下眼睛,直接回黎戎谦:“现在北安国人都知道,黎大人与太子殿下片刻不分离,而且太子明明到了娶妻的年纪却没有人选,都是因为喜欢…唔唔…”
柳念上前一把捂住一苒的嘴,声音焦急,“对不起黎大人,这孩子还小,她的话你别放心上。”
黎戎谦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又不能朝小丫头发火,只能转身踢了一脚司斐邪的腿肚子。
司斐邪呲牙咧嘴:“嘶,好疼啊小黎…”
黎戎谦在心里叹气,他一转身看到了桌子上的画,是自己。
“我凭此画认出大人。”柳念小心将画拿过来,画中人穿的浅蓝色长衣,可是黎戎谦不记得什么时候穿的。
司斐邪伸手抢过画,装模作样看看,然后收起来问道:“能不能卖给我?小黎给钱!”
柳念笑出声:“哈哈,殿下喜欢就拿去,不用钱。”
司斐邪与一苒被赶到一旁,柳念把木桌收拾干净。
黎戎谦闭上眼,随后手轻轻一挥,一架三弦筝落在木桌上。
通体漆黑,还有股异香,只有三条弦。
“姑娘,我想问清楚一些事。”黎戎谦正色起来,柳念点点头,看上去很紧张。
“你夫君死了多久?”
“半个月了。”
“名字。”
“江闲。”
“死在何处?”
柳念咬紧下唇,摇摇头。
黎戎谦感到奇怪:“为何你连他死在何处都不知道?”
“估计那人死的时候柳姑娘不在。”
司斐邪忍不住搭话,他一手搂着一苒,一手拿着画,然后对一苒道:“我告诉你,小黎小的时候天天穿着粉色衣裳,我差点以为他是女孩。”
黎戎谦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黎最喜欢糕点,他睡觉还乱蹬被子,有一次还和我抢,害得我受了寒。”
“……”
“小黎他…”
黎戎谦忍不下去,起身把司斐邪拽到身边,“你坐这,不许说话。”
司斐邪真的不说话,捂着嘴狂点头。
一苒一个人坐在角落,幽幽道:“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第六章 愿意纵容
弦音起,空灵悠长,黎戎谦的手指纤长有力,每拨动一次弦,柳念的心都会颤一颤,可半个时辰过去,黎戎谦额头布满汗水,依旧没见到灵。
“怎么了?”司斐邪察觉到不对劲,赶忙扶住即将倒下来的黎戎谦,用自己的衣袖帮他擦汗。
对面柳念双眼睁大,浑身发抖,为什么没有用呢?
“唤不来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身体四分五裂,还有一种是灵在某处不愿出来。”
柳念垂下头,轻声道:“不愿意出来吗?是他不愿意见我吗?”
“不会的,江公子那么爱柳姐姐,不惜为了姐姐舍弃一切。”一苒抱住柳念,伸手擦掉她的泪水。
黎戎谦正在吸气,结果司斐邪手痒偏要拍他背,这一拍让黎戎谦咳了一声,司斐邪傻傻道:“这不会要吐血吧?能不能咽下去啊?”
“啪!”
司斐邪脑袋上挨了黎戎谦一掌,黎戎谦收了三弦筝,对愣神的柳念道:“柳姑娘,今日恐怕来不及查缘由,明日我还会试一试。”
柳念几乎瘫在地上,无力道:“多谢黎公子,一苒送送公子吧。”
“不用了,姑娘客气。”
黎戎谦拽着司斐邪匆忙离开,柳念终于趴在木桌上大哭起来。
黎戎谦和司斐快步出了关雎楼,他顾不得灵为何没出来,只急道:“我们快些,今日太晚了,回去后免不了责罚。”
“怕什么,有我在呢。”
司斐邪突然大力拽住黎戎谦,顺势接过后倒的他,打横抱起,“你刚刚花了许多力气,我抱着你走,你也别担心,天塌了我顶着,谁要罚你过我这关。”
黎戎谦太累了,想不了别的,头还很疼,便缩在司斐邪怀里,任由他抱着,反正从小抱到大。
玉牌一现,两人回宫畅通无阻,只不过当跨进殿门的一瞬间,一股子寒气直冲司斐邪脑门。
司懿柔穿着紫色锦衣,一根水仙步摇在乌发中十分灼眼,她抬眼看看司斐邪,问道:“回来了?”
司斐邪见她身旁有五六个拿着棍子的人,吞下口水,怀里的黎戎谦眼皮微动,迷迷糊糊睁开眼。
“黎儿醒了?”司懿柔笑了笑。
司斐邪放下黎戎谦,还有闲情让他慢点,黎戎谦朝司懿柔拱手,开口道:“柔姐姐,是我用了玉牌,也是我让他陪我出宫玩的。”
司懿柔没搭话,端起桌上的茶呡了一口,指了指司斐邪。
司斐邪立刻认错:“是我贪玩让小黎带我出去,阿姐莫生气。”
“你还知道你贪玩?”司懿柔挑眉,“要不是父皇偏爱你,你知道下场么?别说小黎了,就连你都会被拖出去一刀咔擦了。”
“切,父皇要是不偏爱我,我还不会这么干呢。”司斐邪小声的嘟哝一字不落全进了司懿柔耳中,黎戎谦见司懿柔面色铁青,连忙拧了一下司斐邪让他闭嘴。
“好!很好!来人,把太子殿下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什么?!”
黎戎谦与司斐邪同时惊呼,但司斐邪还是在挣扎中被那五六个人抬了出去。
司懿柔站在那里,准备看他们打板子,黎戎谦急得冒汗,头又开始昏沉。
打板子的人悄悄对司斐邪道:“殿下一会叫得大声些,我们下手会轻点。”
司斐邪点点头,心里乐开花,只要他故意大叫,外面的宫女肯定会暗中去请兰贵妃,阿姐也不会发现,一举两得,不对,自己还不疼,一举三得!
“啪!”
一板子落下,沉闷的声音响起,司斐邪叫得撕心裂肺,黎戎谦的小脸发白,“咚”地跪下求司懿柔:“柔姐姐,斐邪还小,是我没有看管好他,你让他们别打了。”
“都弱冠了还小?”
司懿柔被黎戎谦给气到了,一发狠吼道:“给我使劲打!使劲!最好打得几天下不了榻!”
司斐邪暗暗叫苦:这得喊多大啊,嗓子受不了。
于是他更加卖力的吼,真的把嗓子吼哑了。
黎戎谦急得要跳起来,既然求情没用,干脆在一板子要落下的时候,他猛然扑过去,板子直接打在他背上,疼得黎戎谦后背发麻,全身在抖。
这几板子对司斐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黎戎谦来说就要了老命了,除了小时候被亲爹打过,这么多年就没挨过打。
“小黎!”司斐邪鲤鱼打滚翻起来,上前抱住后脑勺快着地的人,司懿柔吓了一跳,连忙让人请太医。
她看向黎戎谦,语气中满是无奈:“黎儿,你别这么纵容他,他不小了!”
黎戎谦摇了摇头,扬起唇角:“我愿意纵容他一辈子。”
第七章 与你共眠
“贵妃娘娘!”
“娘娘啊!”
“别跑了!”
“太子殿下总被公主打,他不习惯我们都习惯了,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兰贵妃的婢女见她脚底生风,心里也急,这太子殿下哪一次被打不是找自己主子?主子每次都恨不得飞过去。
兰绾儿头上的流苏步摇发出“刷刷”的声音,白色绣梅的衣裳在风里舞动,她转过头对轻烟道:“这次不一样…他逃了学…还…还带着戎谦…别说柔儿了,我听了都气!”
轻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懿柔公主怎么就那么乖巧呢?这太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五天不打,鸡犬不宁!
路过的宫女见了礼,等兰绾儿跑过去,才小声议论。
“太子又被打了吧?”
“那肯定,每次贵妃娘娘这么跑,都是救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