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一路跟随卢大人,见他在路上闲逛起来,吃了一碗豆花,一碗羊肉汤,然后拐进了一家茶楼,那茶楼就在皇宫附近,是北陈王的产业。
一开始,臣以为卢大人是来见北陈王的,因为怕被发现就没跟进去,不过没多久,臣见到了一个眼熟的人从茶楼走出来,拐带临街买了一笼小笼包,那人是户部高郎中的随从。
因此,臣派了两人伪装成平民进入茶楼,好不容易才探查到与卢大人碰头的人正是高荀高大人,只是高大人身边的人很警觉,很快就发现被人跟踪,当时茶楼里突然有两桌客人打了起来,乱糟糟的,等臣进入那个厢房,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臣与锦衣卫追出去,才在半路抓到卢大人,他反抗拘捕,因此受了些罪。”
“也就是说,卢阔与高荀密谈,但你们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他们发现你们就跑了?”赵璋重新看了卢阔一眼,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老头还有做戏的一面呢?
赵璋原本是想看看那个卦象里有什么猫腻,那么明显有针对性的一句话要说是看天象看出来的他绝对不信,知道是高荀在背后搞鬼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连之前的事情也可以不用查了。
“是朕问你还是你自己说呢卢爱卿?”赵璋似笑非笑地看着一直没敢抬头的卢阔,这位大概是当初被他吓怕了,这几年一直很低调,没想到竟然联合外人算计他。
“臣……臣不知犯了何错?”卢阔低头回答。
“行吧,不知就不知,朕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们之间的勾当。”赵璋摆摆手,“带下去吧,关进昭狱,也别用刑,都这把年纪了,就让他多活几年吧。”
卢阔这时才真正害怕起来,昭狱那可是堪比地狱的地方,进了那里生不如死,还不如直接赐死,一了百了。
陆百户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拖着他就要往外走。
卢阔剧烈挣扎起来,高声喊道:“皇上……皇上,老臣冤枉啊!老臣并不知犯了何错,老臣……”
“停下!”赵璋走过去,扒开他面前的乱发,对着他那双眼睛说:“朕说你有错你就有错,何况你以监正之职弄虚作假,假传天意,试图扰乱朝政,谋害忠良,随便哪一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好在你就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否则朕就打发你们一家子去昭狱团聚。”
卢阔被那双眼睛震慑住了,他想起了当初这位夺嫡时无所不用其极的模样,他怎么敢,他昨夜一定是疯了才敢写下那句话。
“皇上,臣一时糊涂,臣也是被逼无奈……”他悔不当初,念头一起,紧绷的弦也松了,恐惧袭上心头。
赵璋放开他,在龙袍上擦了擦手,“朕不想听这个,若谁都能被逼着做叛国之事,大晋岂不是早就亡了?带下去吧。”
他急忙解释:“是高大人,是高大人逼臣做的,他说只要将那句话当众呈给皇上就好,那句话并未不妥,也没有明指,算不上大错,臣当年受高家大恩,不得已才为之。”
赵璋坐回去想了想,挥手让陆百户退出去,卢阔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
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赵璋这才开口问:“亲贤臣远奸佞,方可国泰民安。这话你果真不知道是指向谁?”
“臣不敢欺瞒皇上,臣原本确实不知,但……无意间听到高大人吩咐下人,说是……在太庙祭祀时搞出另外一个异象,到时候,太庙的屋顶上会显示一句话:沈氏祸国!臣猜想,他应该是要对付沈嘉沈大人。”
沈嘉挑挑眉,高荀这个人真是比他想象的还恶毒,也更有手段,这一计连一计,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官员,肯定早被他算计了。
当然,如果他只是普通官员,高荀也犯不着对付他。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初初听到也不会觉得是故意指向某个人,只当是警示皇帝的名言,可赵璋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再联系针对沈嘉的案子,十分怀疑这又是针对沈嘉的一场阴谋,所以他才故意将卦象内容换了。
赵璋紧紧握住龙椅的把手,怒气横生,低声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臣没告诉过任何人。”
“很好,那朕就网开一面,赐你一死吧,来人……”赵璋唤人进来,命令道:“赏卢大人鹧酒一杯!”
卢阔闭上眼睛,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还不明白自己必死的原因,但能让高家嫡子算计谋害的人,又能在此时与皇上坐在一起,那沈嘉与皇上之间必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错就错在以为这件事无关紧要。
卢阔很快就被拖下去了,沈嘉起身走到赵璋身旁,笑着问:“这下你总该知道高荀对我的恶意了吧?若不是知道他爱慕你,我都要以为我杀了他全家了。”
赵璋没空和他打嘴仗,喊了杜富成进来,让他先带人去太庙检查一番,既然是要让天现异象,那肯定是事先布置过的,以高家的能耐,找几个能人异士并不难,但要畅通无阻地进入太庙布置,没有内应没那么容易完成。
“看来,朕还是小看了皇姐啊。”毕竟是在宫廷里长大的长公主,宫里宫外肯定都有她的心腹,太庙里揪几个内奸出来也不稀奇。
“朕倒是不知道他们竟然要直接置你于死地,完全不顾朕的感受,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是否太无情了些?”赵璋心情失落,和太后关系恶化可以说是因为蒲家,那与长公主呢?他们何时连亲情也没有了?
沈嘉跪坐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趴在他腿上问:“是不是只要我们关系断了,他们就会停手了?我有预感,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了,到时候我便是这天下的罪人,是靠出卖色相升官的佞臣,是祸国殃民的祸水,之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赵璋摸着他的脸问:“你怕了?”
“有点,不过主要是怕你太累,佞臣也好祸水也好,只要我还站在朝堂上,就会继续做想做的事情,但你要护着我就有些累了,要与满朝文武为敌呢。”
“那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历朝历代,帝王有几个宠臣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会在乎的只会是关系到他们自身利益的。”
“但人家皇帝有儿子啊,你这就有些过分了。”
“你倒是提醒朕了。”赵璋若有所思,拉起沈嘉去写了一份圣旨,内容是册立睿亲王为太子,迁入东宫,再擢升了十几位朝臣作为东宫辅臣,这道圣旨公布出去,应该是有人欢喜有人仇的。
沈嘉在那份名单里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柏宴、周砚之、秦怀滨、曹瑞安……全是官二代三代,将这些人送到东宫,那就等于替赵庭笼络了一批朝廷重臣,方法是很好,就怕人家不领情。
有内侍来提醒:“皇上,时辰到了,该启辰了。”
赵璋将圣旨揣在怀里,带着沈嘉走出去,他步伐极稳,腰背挺直,沈嘉从身后注视着他,仿佛看到了一棵苍天大树,能替他遮风避雨,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册立太子
高荀走在人群中,手指头都是僵硬的,刚才得到消息,卢阔被锦衣卫带走了,那说明之前在茶楼里窥视他们的人确实是锦衣卫,而锦衣卫只听命于皇上,难道是皇上已经知道他在背后设计沈嘉了?
他闭了闭眼,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做,他没想到皇上会从一句似是而非的卦象里看出异常,否则等今天祭祖后,沈嘉绝对会成为朝廷公敌,到时候他再悄悄放出沈嘉勾引皇上的流言,哪怕为了澄清流言,朝臣也不会放过沈嘉的。
有了这一步,张家要再告沈嘉就容易多了,就算无法给沈嘉定案,他也有办法让这件事刊登到报纸上,让全大晋的民众看看沈侍郎是个什么德行的人物。
沈嘉能想到利用舆论替朝廷征兵,他也能想到利用舆论让皇上不得不处置他,哪怕定不了死罪,也肯定会暂时放沈嘉出京,只要离开长安城,他就不要再想回来了。
如今被赵璋先一步截断了他的安排,那句卦象没有宣扬开来,不过不要紧,只要接下来太庙的布置一切顺利,那卦象他自然有办法传到满朝文武耳中。
如此一来,反而更能证实沈嘉对皇上的影响力,朝中大臣又岂能放任这样的人物呆在朝堂上呢?
待即将进入太庙,高荀招了随从过来,吩咐道:“你去找长公主,就说皇上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计划了,问长公主接下来要怎么办。”
“公子,长公主真会帮我们吗?”
高荀歪着脑袋看了眼天边的朝阳,嘴角含着笑,“你对她说,这件事既然是高某所为,就会独自承担后果,让她千万别去找皇上求情,别为了我坏了她与皇上的亲情。”
“可是公子,若没有长公主求情,皇上对您可不会手下留情。”
高荀听到这话心里抑郁的很,明明是他先认识皇上的,当年两人交情也不错,为什么沈嘉就可以得到皇上的垂青呢?难道是因为自己当初不够主动?
“你别管这些,按我吩咐的去做。”
“是。”
“速度快些。”高荀看着前方庄严肃穆的太庙,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等进了太庙,高荀故意落在后方,正巧北陈王来迟了,偷偷摸摸跑进来,与高荀撞到了一起。
北陈王正要开口训斥,抬头见是高荀,表情一变,挂上笑容,“原来是高大人,刚才没撞痛你吧?”
高荀心情不太好,也不想与他多说话,淡淡地回道:“没有,是臣不小心,王爷恕罪。”
“高大人太见外了,咱们当初在宫里也是经常玩在一起的,如今你我同在朝中为官,也别生份了才是。”
高荀端详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试图从中找出与赵璋相似的地方,可惜,两人都颇似生母,只有嘴唇相似,他心下一动,试探着问:“王爷快进去吧,今日不知您是否能进入主殿?”
北陈王笑容顿了顿,“这个……主殿只有皇上与太子才有资格进入,本王,呵呵,高大人太抬举本王了。”
高荀低下头小声说了句:“那倒是可惜了。”说完朝北陈王做了个揖,转身跟上大部队。
北陈王咀嚼着“可惜”二字,不知道高荀在可惜什么,但他望着眼前巍峨的行宫,心里的不甘却越烧越旺。
“王爷,今日这里的禁军比以往多了许多。”北陈王的侍卫告诉他。
“也许皇上怕人刺杀,多安排了人过来,毕竟是九五之尊嘛,排场总是要有的。”
“属下觉得不太对劲,要不要属下派几个人去探探?”
“多事,你是嫌本王没把柄被他抓住吗?这种日子派人刺探军情,想死吗?”北陈王气呼呼地看着他,然后吐了一口气出来,咬着牙根说:“去吧,派两个生面孔,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是,属下就在附近看看。”
祭典如常进行,高荀期待的事情并未发生,他身体越战越冷,甚至觉得四周的禁军都紧紧盯着他,那种不太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等祭典结束,已经是午时了,文官们都累的不轻,还好只要下了山就可以乘车坐轿,否则这把老骨头真是经不起折腾。
皇帝头戴冠冕,身着繁复的帝王衮服,一步一步走出内殿,大臣们都等着他宣布祭典结束,打道回府,却见皇上站在高台上,双手伸开,一旁的杜总管捧着一道圣旨走上前,缓缓打开,念道:“顺天承运……睿亲王勤勉上进、聪慧好学,乃皇室最正统血脉,今朕依照天意册立睿亲王为太子,入主东宫,且过继到皇后名下,为朕之皇长子!念在太子年幼,东宫初建,朕特为其择选辅臣一十二人,组建詹事府,由文渊阁大学生吴海清任詹事府詹事,顺天府尹曹瑞文兼任少詹事……”
一道圣旨宣读了许久,臣子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不觉得意外,但听到那一十二位东宫辅臣时还是有些被震惊到了,皇上为了这位太子的地位稳固着实煞费苦心了,这等班底,若是太子有心篡位,那真说不好谁赢谁输。
朝臣们无法理解皇上的心思,难道他就不怕过几年太子成年后对他的地位造成威胁吗?多少太子都死在了帝王的猜疑中。
不过当下,众人无法反驳,也无心反驳,接旨后对已是太子的赵庭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圣驾回城,百官相随,赵庭被扶上属于太子规制的马车,神色里有些不安,不明白皇叔为何如此着急册立他为太子。
北陈王紧跟其后,坐在马车上发呆,车上还有他的心腹随从,察言观色,小声问:“王爷是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吗?皇上又不是不能自己生,为何要立别人的儿子为太子?别跟本王提什么血脉亲缘,叔侄与父子能一样吗?你说,皇上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随从大胆猜测了一下,“您说,会不会是皇上他……有什么隐疾?您看,当年后宫佳丽数人时,皇上一个也没碰过,后来说是独宠皇后,遣散后宫,可您瞧着他像是宠爱皇后的样子吗?会不会皇上一早就身体有恙,只不过为了隐瞒世人,才做出一副清心寡欲、深情不悔的样子?”
“你可真敢说,不过……本王竟然觉得好有道理。”北陈王摸着下巴想了想,“如果朝臣们知道皇上有隐疾,你说,他们可会愿意换一位身体健康的……”
“王爷!”随从急忙堵住他的话,小声说:“这恐怕很难,如今太子已立,就算……那也是太子登基。”
北陈王嘴角勾了起来,“本王明白了。”那就得先让皇上失去太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