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大部分官员都送海外来的奇珍之物,贵不贵重不重要,主要是稀奇,反正沈大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还真送到了沈嘉的心坎里,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海外到底有哪些国家,有什么东西,能有个渠道让他迅速了解可以省不少事,而且他来这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两广建成中转舶来品的中转站。
宴席设在傍晚,但因为许多人一大早就来了,沈嘉干脆在花园里设宴,喝酒聊天,吟诗作对,玩乐了一整天。
酒桌上最容易让人放松心情,沈嘉又长着一张不让人设防的脸,一天应酬下来,竟然套到了不少消息。
来之前,赵璋还给沈嘉塞了一份详细的清单,记录着锦衣卫查到的当地官员的一切信息,虽然未必准确,但总比沈嘉两眼一抹黑强,因此今日见到人,再一一对应,他就能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对方,知道对方对什么话题更感兴趣,更知道对方送礼的分量是轻是重。
晚宴过后,沈嘉让何彦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回礼,大家原以为就是普通的回礼,等回家后,一个个却被沈府的回礼惊呆了。
有人收到了一箱子真金白银,数量多到吓人,以为沈大人是怀着某种阴谋故意收买自己;有人收到了名家字画,心头好,求而不得的东西,一整夜都可以不睡觉的那种;也有人收到的是很普通的东西,像是一把鱼竿,一块精致的帕子,一把折扇等等,但无一例外,每个收到礼物的人都很满意。
而这些东西是沈嘉从长安城出发前就开始准备的,为的就是在第一次见面时给地方官员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他没有时间慢慢与他们熟悉起来,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存在。
等各路官员相互之间得知了对方的礼物,一个个从欣喜转为震惊和恐惧,这位沈大人得多了解他们每一个人才能准备出如此完美的回礼来?
而众所周知,锦衣卫遍布天下,两广也有锦衣卫卫所,连一个刚上任的新官都对他们的爱好了如指掌,可见自己平日是如何生活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的。
这样的认知让不少官员夜里睡不着觉,不少人更是连夜销毁了不少以前作恶的证据,对这位新上任的布政使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之心。
沈嘉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梳理了一遍当地官员的架构,该补充人手的地方补充人手,该调任的调任,该裁减的裁减,整一个月就把两广的地方官重新安排了一遍,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焕然新生。
等当地老百姓发现变化的时候,时间已经滑过了霜降,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
“真是神奇了,这都什么时节了,天气竟然还如此炎热?这地方够邪门的。”何彦一大早就抱着一叠公文跑进沈嘉的书房,稍微动一动就是一身汗。
沈嘉穿着一身单薄的常服,腰带未束,宽宽松松的,甚至露出了两边的锁骨,可见也没凉快到哪去。
“早跟你说过了,这边的冬季与长安城的夏季也没什么区别,不用准备那些厚衣裳。”他带来的行李中有好几箱都是冬天的衣服,裘衣斗篷好几件。
“这没来过谁知道是这副情况,以后回京了估计都要不适应了。”
沈嘉开玩笑说:“那你就留在这里过日子呗,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有空让人给你找个好姑娘成个家吧,以后是想留在这里或是回京都行。”
何彦紧张忐忑地问:“这话什么意思?当然是您去哪我就去哪,您要是回京了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沈嘉抬头,与他分析道:“我留在两广的时间不会太长,但这里的事情不可能短短几年就完成,到时候势必是要留些心腹下来的,新提拔上来的布政使也一定是自己人,而我身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更重要的是,你不能一辈子呆在我身边做个随从,留在这里历练几年,积累些经验人脉,到时候也可以入仕为官。”
何彦惊呆了,他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能当官,他一个奴才,怎么可能当官?
“你自小跟着我入学,不敢说学富五车,也比得上秀才举人了,加上聪明机灵,为人处世也不差,你为何不能当官?你比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学子差在哪呢?你的奴籍早就放了,你早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了,忘记了吗?”
“这……”何彦确实忘了,他根本没在乎身份的事,他认定了自己会跟沈嘉一辈子,那是不是奴籍有什么区别?
但沈嘉这番话给他指了个人生的新方向,其实在长安时,凭他是沈大人心腹随从的身份,比一般的六七品官员还受人尊敬,说他狗仗人势也好,说他仗势欺人也罢,他也享受过被人追捧的滋味的,他也相信,如果跟着沈嘉,这种滋味还会继续享受下去。
可是如果能堂堂正正当官呢?那又是另一翻天地了,也许不如在沈嘉身边来的气派,但身份上有着天壤之别,他的子孙后代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官家子弟了。
“大人,您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沈嘉白了他一眼,去书架上拿了几本书塞给他,“有空把这些都背了,都是学过的,这一届的乡试就下场试试,若是考中了秀才,那以后也没人能挑剔你的出身。”
何彦抱紧怀里的书,这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是他管着的,他当然知道这几本书意味着什么,“好,我一定不给您丢人!不过若是中了秀才,我可以不可以给您当个师爷啊,比起当官,做您的师爷也很好啊。”
“就你这小脑袋,当师爷还差了些,等你多做几年官再说吧。”
何彦大大方方地笑了,“行,我一定会做好的!”他欢快地跑出门,片刻后又急匆匆地跑回来,“老爷,说亲的事情您先缓一缓,等我中了秀才再说不迟。”
一个白身和一个秀才的差距是非常大的,何彦自小跟着沈嘉,眼光高的很,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未婚,他不求将来的妻子门第多高,但起码要能识字明理,否则娶一个泼妇回家还不如不娶。
“知道了。”沈嘉了然地点头。
布政使的职权极大,管的事情又多又杂,但底下干活的人也多,整个两广的地方官员尽在沈嘉掌控中,调度起来比以前在工部时还顺畅。
等官场局势稍微稳定了一些后,沈嘉便开始着手建码头,他从长安带来的钱财一半都投入到码头建设中了,一开工,这个消息就由南到北传开了。
长安商贸区里最受欢迎的商品是什么?十个人肯定有九个人回答是舶来品,未必是这些东西比当地的东西更好,而是新鲜,人类的猎奇心理从未有过改变,尤其是有钱人家,物以稀为贵,哪怕是一块不认识的石头都比常见的玉石值钱,这也就导致了越多越的商人想出海捞金。
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除了南方的福建广州,其他地方的海商还很少,因为风险太大,也因为缺乏经验。
广州建码头的事情传开后,就有不少人商人蠢蠢欲动,想来此寻求机会,带上大笔金银和大批的货物来这里,想寻求一个暴富的机会。
人变多了,这是当地人第二个感受,以前的广州以南蛮之地出名,是流放囚徒的世外之地,只有最不受宠的亲王才会被发配到这里来,百姓们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日子过的好与不好也无从比较。
但商人们陆陆续续来了之后要吃要住,看中当地物美价廉的好东西也会舍得花钱购买,渐渐地就将市场带动起来了。
而官府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税变多了,常年赤字的财政突然就好转了,这给他们带来的震撼是非常强烈的。
“他果真靠着几个商人就把财政带活了?”
“可不仅仅是几个商人,您出去看看,街上多的是从外地来的,您再去看看在建的码头,几千劳力夜以继日地忙碌着,那些人有些是当地招来的,有些也是外地来的,如今那码头还没建成,周边倒是建起了一座村镇,每日还有人出海捕鱼捞虾,热闹着呢。”
“听说那建码头的钱是沈大人自己出的,真是家大业大啊,否则靠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可供应不起,也不知皇上派他来这里送了多少银子。”这话明显酸了,但也不可避免,毕竟沈嘉与皇上那点事终究是传到了这里,想瞒也瞒不住,而且经过层层传递,花样百出,说什么的都有。
要不是沈嘉起初速战速决将官府稳定下来,后来想开展工作可没那么容易,何况,一个能带着巨额财富来这里扶贫的官员,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无非是羡慕嫉妒罢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朝事
天气一天天变冷,长安城迎来了第一场雪,数百名朝臣顶着寒风站了半个时辰才等到了皇上的到来。
昨日西北传来军报,鞑靼联合草原上的另外三个国家共同犯边,人数不多只有几千人,但个个是骑射好手,抢了钱财粮食就跑,等西北军追过去连影子都瞧不见。
被如此骚扰了一个月,西北军也被整的没脾气了,也不被牵着鼻子走了,将边境小村镇的百姓全部迁移到有城墙有守卫的城市里,然后将西北军兵分五路在边境筑起了一道防线,不管敌军想从哪里入境,都逃脱不了合围之势。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已经臣服于大晋的瓦刺竟然突发奇兵,从后方趁虚而入,十天内夺下了一座边陲要塞,杀害了数千大晋百姓。
“昨夜皇上与各位大臣商议到深夜,几位大人都住在宫里了,想来是累坏了所以迟了些。”
“听说徐首辅直接晕倒在御书房,到现在都没醒,几位太医保了一夜,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洪院使说,首辅大人是怒急攻心,情绪波动太大所致,必定是听了北边的事情才晕倒的。”
“这些虎狼之辈果然不讲信用,当初就不该放虎归山,该杀光他们的王族,抢占他们的草原,让他们彻底成为大晋子民!”一名武将愤慨地谴责道。
“所谓的合约本就没什么约束力,只是我大晋兵强马壮,他们是哪来的胆子敢犯边?离上次大败也不过才三年时间而已,如此快就将惨痛的教训忘了?”
新上任的户部郎中佐姜毅听到这话猜测说:“应该与今年的天气格外寒冷有光,月前就收到北五省的奏报了,北地严寒,雪下得比往年更早更大,秋粮还未收割就被冻死了大半,照这个情形,这个冬天与明年春天都将会有一场恶战。”
见到是这位如今炽手可热的年轻官员,大家笑容更真挚了些,“是佐郎中啊,这北方闹灾三年两年就得来一次,以往也就算了,这两年朝廷也没少接济他们,怎么突然说变脸就变脸了呢?”
佐姜毅摇摇头说:“这个下官就不知了,也许是被某个野心家说动了吧,受人救济哪里有自己夺来的东西好?”
等进了金銮殿,不少人都冻了个激灵,有大臣抓着一名掌事公公问:“胡公公,怎么觉得这大殿越来越冷了,是不是宫里的炭又减份例了?”
“您说笑了,这宫里何时减过炭火的份例?”这宫里就那么几位主子,每年备下的炭根本用不完,连他们下人都可以领到足够的炭了,岂会少了金銮殿的。
“不过您如果是觉得大殿比往年冷,那是正常的。”
“怎么说?”
胡公公笑了笑,摊手道:“因为前几年金銮殿额外加了炭炉,那都是皇上特意交代额外加的,少了那额外的量,您觉得冷也是应该的。”
那官员一时还没想明白,耳边突然有人问了一句:“这样的情形维持了两年了吧,正好是沈大人离京的时间。”
提起沈大人,刚从外地提拔上来的官员可能了解不深,但京官可就太了解了,那可是皇上的心头肉啊,如今没什么人敢再反对这位大人与皇上的事情了。
“哪位沈大人?”
“嘘,别说话,以后你就知道了。”
佐姜毅听到他们的谈话只是挑挑眉并未阻止,这朝廷上关于沈大人的事情一直都是比较敏感的,从最初大家的集体讨伐,到如今避而不谈,也算是极大的改变。
“皇上驾到……”
天才蒙蒙亮,雪花飘落带来了刺骨的寒意,想不精神起来都不行。
“皇上,急报!镇远侯差人送来的折子。”门外两名禁卫军搀着一名小将跪在大殿之外。
“进来说话。”
等进到灯火通明的大殿,众人才认出那身着铠甲的小将竟然是宋家之子宋秉洋,今年夏天已经提拔为左军都督校尉。
宋秉洋连夜赶路,跑死了好几匹马,总算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来了,他强撑着身体说:“皇上,鞑靼人送来了求和书,不过他们有条件,侯爷不敢私自做主,派末将回来请示皇上。”
“赐座。”赵璋让人扶他坐下,茶水点心也上了一些,然后问他:“是什么样的条件?”
宋秉洋喝了一杯热茶,整个人舒坦多了,提起鞑靼蛮子,一脸痛恨的表情,“他们要求大晋免费给他们送粮,直到恢复春耕为止。”
赵璋还没开口说话,有大臣直接驳斥道:“笑话!他鞑靼乃我大晋手下败将,本该岁岁纳贡,年年来朝,他哪来的脸开口要我们的粮?”
“臣也觉得不妥,若是用大晋的粮食喂饱了这群豺狼,转过头他们又要打,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上,臣也觉得万万不可,若是免费给仇敌送粮,天下百姓定会以为朝廷势弱,竟然要用粮食来乞求和平,开了这个先例,他们往后年年必定狮子大开口,那大晋的颜面往哪搁?何况咱们自家的百姓冬日都难熬的很,哪来多余的粮食送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