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安苦笑道:“事后我必要上门重谢曹大人,这回他真是帮了大忙了,至于你,我也就不多说了,以后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我陈家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的诚恳,沈嘉也听出了他的意思,陈子安这是想把整个陈家绑在他这条船上,以后任凭他调遣。
陈家算不上大家族,但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商户,到了陈子安这一辈才好不容易出了个进士,陈子安在陈家就是话语权最大的那个人,他既然能开这个口,就说明陈家不会反悔。
沈嘉这时候并不知道,他很快就有了让陈家答谢他的机会。
送走陈子安,沈嘉听下人来报皇上来了,他赶紧回主院,见赵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神情有些兴奋。
“这是怎么了?抓到刺客了?还是找出幕后黑手了?”
赵璋过来抱住他,高兴地问:“咱们组建一支商队出海吧?”
沈嘉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好奇地问:“怎么有这念头了?如今沿海是什么局势?海商已经蓬勃发展起来了吗?”
“似乎是有这个趋势,朕不限制百姓出海,自从福建那边的彭家出海捞了第一笔金回来后,越来越多的人向往海外,只是一开始这一出海就是九死一生,不少人家都不敢轻易出海,加上海船实在难造,并不是所有商户都敢轻易尝试的。
不过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了巨额的利润去闯去拼,哪怕拼上身家性命在所不惜,在沿海,商户的地位并不比文人低多少,尤其是坐拥金山的大商贾,甚至能左右官员的任命,因此江南一带的贪污舞弊案屡禁不止,与那边的商户也不无关系。”
沈嘉走到书架那取了之前的商税改革方案来,他的思路就是要鼓励商业发展,对商户的限制就要大大减少,但这么一来,像赵璋所说的官商勾结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这就是资本的力量,但也是历史进程不可避免的趋势。
“既然大家已经看到了海商的优势,那只要朝廷一日不禁海,海商只会越来越多,不过物以稀为贵,如今舶来品紧俏是因为稀少,等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常见后市场价格自然会降下来,这一点,朝廷不必过于干预,市场有自己的调控功能。”
赵璋以前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甚至他父皇他皇兄也从未太过在意商业,沈嘉似乎格外看重商户,起初他并不以为意,但真正坐上龙椅,就知道钱有多重要了。
“那你觉得咱们的人能出海吗?”
沈嘉笑了起来,“能!当然能!我可以告诉他们哪个方向可以去哪,哪个地方什么东西是最有价值的,虽然只是一个大致的方向,但总比他们胡乱摸索好。”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
沈嘉对上他的双眼,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如果我说是神仙告诉我的你信吗?”
赵璋就差送他一枚白眼了,虽然全天下人都认为他是真龙天子,自带仙气,但这世上有没有仙人他太清楚了。
“那也许是因为我是从很久很久以后穿越过来的孤魂野鬼,知道一些你们这些古人不知道的事情太正常了。”
赵璋不明白什么叫穿越,也更不信什么后来人能来到这里,不过沈嘉总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你把具体的内容写下来,朕会让杜鑫去挑选适合出海的人,第一次出海就先走一艘船,先让他们出去见见世面再说。”赵璋神情激动,走到一旁时又说:“还是让杜鑫亲自去一趟,以后这商队就归他管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他留在宫里也没什么出息。”
“你是想让他当你的钱袋子吗?他是杜富成的干儿子,他们父子俩的权利会不会太大了,我倒不是担心他们会背叛你,只是宦官权利过盛,恐怕于朝政不利。”
能走到掌印太监的位置,杜富成当然是深得皇帝信任的,杜鑫也是他送给杜富成培养的,大家也默认他是杜总管的接班人,而人自然是喜欢重用自己信任的下属的。
可是听沈嘉这么一说,赵璋心里也有些犹豫了,但并不是不打算用他们父子,而是在想怎么防范于未然。
“我知道用人不疑,他们目前也是好的,只是钱与权向来是最能迷人心智的东西,你对他们也需要有所戒备才是。”不是沈嘉要给杜家父子上眼药,而是历史的教训告诉他,宦官当道的朝廷是没有好下场的,赵璋如今年富力强,自然是不用顾忌他们的,但以后呢?如果让他们手中掌控的权利太大,只要赵璋一出事,赵庭这个接班人未必能压得住他们,到时候朝政就乱了。
“朕明白,这些都是朕应该考虑的问题。”
沈嘉自我打趣道:“我这枕头风吹的是不是有点厉害,你也得防着我点,我怕哪天自我膨胀到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步了,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不管将来你我如何,你都不能对我的家人动手。”
“你这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难道你以为自己还能谋朝篡位?”赵璋不喜欢听这些,他觉得自己对沈嘉是毫无保留的。
“当然不会,我可不想当乱臣贼子,我的心愿一直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国泰民安,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但以后官位越来越高,谁知道会不会变呢,你得管着我,不能让我有机会膨胀。”
赵璋贴着他的脸说:“除了谋朝篡位,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沈嘉才不信他,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他指了指天上,问:“那我要太阳,要月亮,你也送给我吗?”
“送啊,我就是你的阳光你的月亮,我把自己送给你!”
沈嘉觉得牙酸,推开他,然后捏着他的脸扯了扯,还在他下巴的地方搓了搓,“我男朋友是不是被人冒充了?这该不会是假的皇上的吧?”
“别胡闹!”
“那皇上说说看,什么时候学了这些甜言蜜语?你以前可不会说这些,难道是瞒着我偷偷去拜师学艺了?”
赵璋脸色微红,拿了把扇子来扇了扇,坐到椅子上,,“朕在你心目中就是那么不知情识趣的人吗?”
“大概也就比石头好一点,跟木头差不多,反正我觉得以前都得我亲你一下,你才敢亲我一下,情话更是惜字如金。”回想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赵璋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随自己胡乱涂画,有时候他主动牵一下自己的手,沈嘉都能高兴半天。
但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遵守礼法,成亲的夫妻都不可能整天把情话挂在嘴边,更别说他们只是恋爱关系。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赵璋的改变是非常巨大的,在这段感情中,也是他占了主导地位,沈嘉在他面前总是会有种被宠爱被庇护的感觉。
他以为这只是因为两人身份的变化,现在想想,应该大部分功劳归咎于赵璋对待感情的方式比以前更成熟更老练了。
“朕这样你喜欢吗?”
沈嘉走过去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一口,“喜欢,喜欢死了!”
赵璋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双手搂在他的腰上慢慢下滑,很轻松的就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地方,然后将人压倒在书桌上。
两人很少会在床铺之外的地方欢爱,这让两人有种不同的体验,事后沈嘉泡在浴桶里,懒洋洋地想:难怪男人都喜欢换姿势换花样,新鲜感这东西真的很重要,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偶尔来一次有新意的爱爱,感情仿佛也得到了升华。
“商税的事情让冯丘贵上份奏折,这份功劳就先记在他那了,此人没什么背景,左右逢源,是个墙头草,不是个好搭档,你对他也不要太过信任。”
“明白,他也想争侍郎之位,目前他认为最强劲的对手就是我和王鹤,这份东西我直接交给他他肯定不会用的,得来太容易的东西他会以为是我挖坑害他,虽然平时他对我曲意逢迎,但内心还是防备着我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
沈嘉咬着嘴唇贼兮兮地笑起来,“你等着看吧。”
第二天,沈嘉下朝后就与杜鑫碰了头,两人仔细谈了商队的事情,因为要组建两支商队,沈嘉就想,干脆成立一南一北两个商行,总部都在长安,但分布一个选在大名府,一个选在了杭州,至于人员配置,杜鑫很容易就安排好了。
沈嘉找了时间亲自去淘货,要出口的东西必然是中原地区的特产,国外没有的且稀奇珍重的,最常见的就是丝绸瓷器、茶叶和纸张。
丝绸自然是原产地价格更低,因此沈嘉决定北上的商队,货物就在长安附近筹备,出海的则让管事到了南方再自行采买。
他还不避嫌的从大姐夫那里购买了好几车的蜀锦和云锦,蜀绣以其明丽清秀的色彩和精湛细腻的针法形成了自身的独特韵味,并不比苏绣差,甚至更接近番邦人的审美,苏绣的美更温柔婉约,更内敛,国外的人会觉得太寡淡了些。
大姐夫并不知道这些货是沈嘉的,只当他做了中间人,介绍给自己的大生意,对他更是佩服不已了。
沈嘉原先也想过让几个姐姐入股商行,赚点脂粉钱总是有的,不过他觉得这商行原本就不是自己的,虽然说是他和赵璋合伙做生意,但所有人力物力财力都是赵璋出的,自己可不敢真的以老板自居。
不过关照亲戚生意还是可以的,从大姐夫那拿的货质量上乘,价格公道,不用担心上当受骗,杜鑫得知那是沈嘉的亲戚,不仅没反对,还提前结清了货款。
又过了几日,杜鑫安排好北上的商队后亲自领着人往南边去了,这一去也许就回不来了,临行前特意去拜别了杜总管。
杜总管看着这个日渐老成的干儿子,心里也有些不舍,“你要记住,你是替皇上办事的,虽然危险困难重重,但机遇也大,也许走完这一趟,你以后就能从宫里脱离出去了,加官进爵也不是不可能。”
杜鑫磕了三个响头,实诚地说:“干爹,儿子没那么大的抱负,皇上是主子,他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真的运气不好死在海上,那我至少也是出过海见过世面的人,儿子不会怨恨的。”
“你能这么想最好,皇上把如此重要如此机密的事情交给你,可见对你的信任,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要不是我一把老骨头了,这个机会我肯定会抢过来的。”
杜鑫笑了起来:“干爹,等我把海路走熟了,以后有机会带您出去看看,这皇宫再大也大不过大海,您在宫里伺候了几十年,也该歇歇了。”
这是杜鑫的孝心,杜富成没有拒绝,两人也知道,那一天也许永远不会到来,但有梦想就是好事,他们做太监的,最怕的就是把心困在这座牢笼里,那就真的跳不出去了。
杜鑫离开后,沈嘉便开心关注起商事,商税要改革势必要摸清商业环境,并不是说把现代的东西搬来就一定适合这个年代。
修修改改做出最终方案后,沈嘉故意请冯丘贵吃饭,几杯黄酒下肚,他表现出了一些浮躁,先不要脸的自我夸赞一番,然后跟冯丘贵说,“这份方案我仔细研究了几个日夜,觉得万无一失,等改日我呈给皇上亲自过目,说不定老弟我的官职还能升一升。”
冯丘贵不自在地说:“这郎中往上走就是侍郎了,难道宁侍郎要致仕了?”
“宁侍郎随时都可以回家享受天伦之乐,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皇上上次亲自要求内阁拿出整改商税的方案,结果就出了个不伦不类的东西,皇上压根不满意,所以我才偷偷的写了这个。”沈嘉又给两人倒酒,看着对方喝下,然后把自己杯中的酒倒进了袖子里。
冯丘贵一脸好奇地问:“这东西真有这么重要?商税本来就不是重点,皇上为何要想到改这个?”
“冯总怎么也如此问?商业才是一个国家富强的关键,不管是建军还是练兵还是武器粮饷,哪一个不要用钱?而粮税是有数的,每年也不可能增幅多少,商税就不一样了,这个税不依赖于土地,是流动的税收,如果能多收点,那对国库来说就是意外之喜。”
冯丘贵听着觉得很有道理,这东西皇上想看的时候当然就要有人写,如果事事都要皇上交代了才做又怎么能有功劳呢?沈嘉可是皇上的同门师兄,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去做这件事的。
“沈老弟,你会计司也不管这商税的事情吧?你就算把这个递上去,周尚书也不会同意用你的方案的。”
沈嘉一手撑着头,一手对他摇了摇,大言不惭地说:“冯兄,我与你不同,我想让皇上看到这个皇上就能看到,何必要通过周尚书的同意呢?不过是觉得时机还不到而已。”
“哦?什么时机?”
“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海商发展起来了,沿海地区日益富庶起来,当商人的地位得到提升时,旧法就不适用了,否则这些商人对朝廷不满,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此时时机应该正好才是啊。”
沈嘉朝他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但现在送哪里有价值?不如等商户开始闹情绪了再说,这个方案呈上去就能解决皇上的烦恼,皇上能不嘉奖吗?”
冯丘贵笑得有点勉强,他之前还以为沈嘉是个干净单纯的官员,没想到他也是老谋深算的,自己真是看走眼了。
如果这东西真的由沈嘉递上去,那皇上对他的宠信肯定更上一层楼,那自己在户部就更没地位了。
以前只当王鹤是自己的绊脚石,结果又来了个沈嘉,自己这辈子难道就止步五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