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皱眉:“主子当真要让他们骑到头上?”
“今夜灯会,人声鼎沸,热闹的很,我这人走哪都有风波,想来今夜亦不会平静。”
“……属下这便安排。”
白承珏轻叹,手心搭上铁盔:“可惜本要带阿姐看的灯会,到了竟要闹得一团糟。”
“主子如此处理,燕王是否又会上门再找麻烦?”
“路遇刺杀,望北护驾有功,可惜命薄不幸以身殉职,本王带着遗体登门道谢,谢皇兄他考量良多才让本王今夜得以避祸。”白承珏望向叶归,挤出一声嗤笑,“这人到底是燕王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硬塞入我闵王府,并威逼我付以重用,若是死了,这矛头还能指向我不成?”
听着白承珏的语气,叶归知道杀心是定了。
燕王今日若不登门拜访,白承珏也不会下定决心要取薛北望的性命。
如今这番闹剧,无疑是给薛北望的一道催命符。
白承珏站起身来,轻声道:“他不会活着回来。”
“属下领命。”
看着叶归从窗口离开,白承珏疲惫的合上双眼。
脑海里浮现出被褥中薛北望僵着身子不敢说话的模样,又或是一次次被他绝玉这层身份撩拨的脸红心跳。
这样有趣的人本不应当那么快死的。
若薛北望不踏入闵王府,他还有兴趣用绝玉的身份再陪薛北望玩下去。
可如今这份兴趣已然被今日之事消磨殆尽。
他戴上铁盔,命人领薛北望来见。
椅子让小厮搬到院中,身子病恹恹的倚着椅背,哪怕铁盔遮掩住脸,依然能从他的眼神体态中看出病气。
“奴才望北见过王爷。”
他慵懒罢手:“日后你便在院中伺候吧……”
薛北望眼睛一亮:“就贴身伺候了?”说完,像个二傻子似的揉了揉还疼的屁股蹲,喃喃自语,“这打好歹没白挨。”
白承珏侧耳道:“什么?”
“奴才说能在王爷身边伺候,定是奴才祖上积德。”
怎么说也是陈国皇室,为了利益,脸面都不在乎。
白承珏深吸了口气,微抬下巴,示意薛北望斟茶。
只见薛北望还跟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定,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燕王身边的人真是蠢钝。”
“昂?”
“连主子的眼色都不会看,燕王让你来照顾本王,还是存心给本王添堵?”
薛北望懵懂的眨巴眼,怎么都想不起不久前白承珏说了什么。
见薛北望愣着不动,白承珏发出两声轻咳。
这次他人倒机灵,跑到白承珏背后,伸手为他顺背。
白承珏侧身恶嫌的将他的手一把拍开:“你一奴才的脏手,也配碰本王吗?”
好像更气了。
薛北望握紧双拳,深吸了口气将火气咽下,硬是在这张脸上挤出笑容:“王爷教训的是。”
“罢了,到底是燕王的人,本王也懒得计较,燕王教不好的奴才,本王来教。”
薛北望点头,不清楚白承珏口中的燕王,是不是那日头戴斗笠的男子。
如今看来对方的确助他能接近白承珏身边,可这样一来往后在王府中的日子,将会举步维艰。
“咳。”
白承珏发出声低咳,薛北望为止不动,见状他将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发出声脆响,瓷片散落一地,薛北望只是担心碎片溅到自己,往后挪了半步。
他轻声道:“跪下。”
薛北望脸色大变,手拍上白承珏的椅子扶手,一时间两人凑的极近:“凭什么?!”
“怎么?还想对本王动手不成?”白承珏淡漠与薛北望四目相对,耳边响起木扶手别捏的咔咔作响的声音,“要是不想在闵王府待下去,就乖乖滚回你燕王府去,闵王府容不下敢欺主的奴才。”
薛北望一时间尴尬的舔了舔双唇,讪讪收回手,目光望向自己的膝盖骨。
堂堂七皇子,还真做不到为了兄长的大业就给人跪下。
抱腿可以,跪不行!
薛北望轻咳了两声,努力瞪眼一段时间,硬是把一双眼瞪的通红,僵硬的吸了吸鼻子,双手猛然握住白承珏的腕口,吓得白承珏隔着面具都掩不住错愕。
一时拿不准接下来薛北望会不会不堪折辱直接动手。
毕竟这双眼又一次露出恨不得将他嚼碎的目光。
“王爷要小的做错什么,小的可以去改,您可千万别把奴才送回燕王府,燕王要知道奴才没有照顾好闵王,非得要了奴才的命不可。”说罢,薛北望战术性的吸了吸鼻子,努力眨巴着眼,让自己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
可在白承珏眼里,这完全是威逼!
目光恨不得白承珏死,握着白承珏腕口的力度越来越重,比起卖弄可怜,更像是一种胁迫,若是白承珏执意要将他送回燕王府,他今日一不做二不休便能毫不顾忌的捏碎白承珏的手腕。
铁盔下,白承珏的眉头紧蹙,想要将手抽回,却被薛北望越抓越紧。
“娘亲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是不可能跪的,要是王爷心有不快,板子可以接着挨。”
白承珏垂眸望着紧握腕口的铁钳,咬牙道:“松开。”
“王爷…你就可怜可怜奴才,奴才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需要照料的妻儿,若是被王爷赶走,奴才怕是活不了了!”
“不答应你,今日便要断了本王的手不可?”
薛北望匆匆收回手,盯着白承珏的双腿:“若是王爷不肯答应,抱腿也是可以的。”
白承珏抬手止住薛北望的动作:“打住,你若敢抱,本王立刻让人撵你出去。”
“那王爷如今是不打算将奴才送回燕王府了吧?”
“对。”
“那也不用跪了吧?”
白承珏冷笑道:“燕王送来的奴才骨头那么硬,本王怎敢让你再跪。”
“王爷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奴才脑子不好使,言语暗示一时半会也听不明白,不过奴才像王爷保证等奴才与爷你磨合好,定不会让爷失望的。”
这模样,倒看出了小木子的磨子。
想来平日里薛北望近身照顾的人不多,只能挑一两个人学习说话口吻。
虽是如此,薛北望作为陈国皇室,却嗅不出半点贵气。
不过细细想来以绝玉的身份在百花楼阁套消息,与客人抚琴逗乐,何尝不是要露出低贱模样。
又怎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白承珏道:“倒茶。”
“是。”
薛北望领命,顺着白承珏的指导拿出茶叶罐,他用手抓了一小把茶叶往茶碗中一搁,热腾腾的水一倒,便将茶碗端到白承珏跟前。
一举一动,白承珏看的清清楚楚,手中这碗茶难以下咽。
当初他为了演名声大作的花魁,学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再看薛北望,业务能力如此糟糕,就被送来也罢了。
现下白承珏都不住质疑薛北望究竟是不是陈国皇室。
哪怕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也不至于这般不讲究……
白承珏将手中茶碗放下,望向薛北望轻叹道:“就你这样,平日能在燕王府做什么?”
薛北望舔了舔双唇,服侍人这种活计他还真没做过,不过比起服侍人他还真有一技之长:“打手。”
“燕王安□□入闵王府,该不会是为了杀本王吧?”
白承珏说完薛北望心虚的低下头,额头冒出冷汗。
虽这次的任务与刺杀闵王无关,但他到底是来闵王府动过手的刺客。
见薛北望如此,白承珏双眼微眯,手不由扣紧椅子扶手,薛北望刚捏过的位置木块有些移位。
今夜薛北望必须得死!
“玩笑罢了,本王与燕王可是亲兄弟,哪怕真有隔阂,他也犯不着大张旗鼓,直接安排人到府中动手。”
白承珏轻叹:“既然望北你不会服侍人,保护人应当不会如今日般笨手笨脚了吧?”
薛北望舒了口气道:“当然。”
“今日灯会,本王身边需要一个近卫保护,到时可莫要再让本王失望了,你要知晓,你若做的不好,丢的可是燕王府的颜面。”
第21章 头昏脑热
既然有机会接近白承珏,薛北望自不会推脱。
白承珏将他安排在偏屋,午膳便是大鱼大肉,看上去像王府待手底下的奴才不薄。
实际上与死囚牢中最后一顿断头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薛北望吃了口闵王府的糕点,便从怀中掏出方帕,将点心一个一个放入方帕后,护在胸口。
指望着等灯会结束后,寻机会将糕点送给守在新宅里的小花魁。
小花魁不快时喜欢吃甜的,这闵王府的珍馐,小花魁定会觉得的欣喜。
他脑海里想着绝玉小口咬着点心望向他笑的模样,唇角不由上扬。
黄昏时分,薛北望同白承珏的马车一到出门,人安排的不多,除去他外,只有随行的车夫。
马车停在吴国宫门外,不多时另一辆马车从宫门驶出。
薛北望见白承珏下马,径直朝身后的马车走去,他估量不清马车内坐的究竟是谁,不由疑惑的向其后的马车靠近。
刚走至马匹前,白承珏掀开布帘,那辆马车内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珏儿慢些。”
铁盔唯一露出的一双眸子,都能看出白承珏眼底温柔的笑意:“好。”
这眼眸似曾相识,看上去竟与绝玉有几分相像。
白承珏抬头见薛北望立于马前,眸光渐冷,远没有刚才那般柔和:“你不在本王马车旁守着,来这作甚?”
“……伺候王爷。”
白承珏厉声道:“本王带以打手护卫的身份随行,你要再守不好自己该站的位置,待回府后本王便将你这双腿给卸了。”
听着白承珏的威胁,薛北望咬的后槽牙更紧。
绝玉温柔可人,哪是他可以比拟的!
刚才自己一定是瞎了眼,竟会生出那样奇特的念头,闵王这样的人,脱下铁盔,定是面目可憎,模样怪异。
“望北最好收敛一下你的眼神。”
薛北望自觉脸上流露出厌恶,转而掩笑解释道:“王爷误会了,奴才眼神一向凶恶,有奴才这样目光不善的打手站在王爷身边,那些贼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白承珏冷笑:“那最好,要是这眼神是冲着本王来的,那恐就留不住了。”
薛北望发出‘嘶——’长音,双拳在白承珏的威胁下越握越紧。
一路目送着白承珏上马的目光都带着杀意。
白承珏努力平静心绪,想到今夜他离死人二人不远,便不愿与之计较良多,在马夫的搀扶下上马。
马车向人声鼎沸的方向驶去,偌大一个吴国皇都,也只有几个灯会最为热闹。
今夜,灯会会与百花楼阁一道通明……
到了集市口,人来人往下马车已然无法驶入。
白承珏下马走到跟在其后的马车边,伸手将白青璃搀扶下车。
白青璃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搭着白承珏掌心的手,皆时在这样的场面下也不由微微收拢。
“阿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吧?”
听见白承珏的声音,白青璃缓过神来轻笑点头:“宫中确实太过冷清。”
白承珏道:“若阿姐一直无法觅到心上人,我便每年陪阿姐到这灯会上可好?”
远处的灯笼一盏盏似紧贴着,随着望不到底的人潮,像是镶嵌于半空近手可碰的星辰。
吆喝声,喧闹声。
小童提着兔儿花灯嬉笑着从二人身边跑过,一切风景都是宫中从未见过的。
那座监牢终归太过冷清,难得触碰人气,竟有些痴迷于这样的人声鼎沸。
可回归神来,白青璃还是浅笑摇头:“一生有一次这样的场面便已足矣,珏儿这宫中你已然太难,今日之后莫要再做这些事了。”
白承珏眸光暗淡,铁盔下只是强颜欢笑的点了点头。
白青璃轻叹,柔软的掌心贴上冰冷的铁面,眸光里渗满柔情。
“我很喜欢,但比起这些,我只想珏儿好好的。”
“看灯会呢,怎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白承珏牵过白青璃的掌心,将柔软的小手圈入手心内,“我搀你下马,慢些。”
五颜六色的灯盏下,薛北望静静看着姐弟二人的相处。
比起王府中盛世凌人的模样,现下的白承珏更为温柔,清雅,像是他这人原本就该是这种模样。
白承珏道:“还愣在这做什么,不快些跟上来。”
薛北望回过神来,白承珏牵下马的女子同奴婢走在最前头,两个姑娘在人群中环顾着四周,眼里满是新奇。
薛北望道:“后面马车里的人是长公主?”
“是谁,与你一个打手有何关系?做好你分内的事,要是本王与她伤了一根汗毛,便扒了你这一身皮。”
听着白承珏的话语,薛北望对着白承珏的背影做个鬼脸。
这辈子他就没见过那么讨厌的人,哪怕有白承珏半分讨厌,在军营中脑袋也早被他当球踢了。
怎还有耀武扬威的机会。
薛北望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心中不快。
若不是此行目的,他巴不得今日就找个无人的小巷把闵王的脖颈扭断。
让那张尖酸刻薄的嘴再也发不出声来。
白承珏脚步一听,薛北望撞到白承珏后背,白承珏闭上眼睛深呼吸道:“你是腿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