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芸看着哥哥,目露担忧,“哥哥心性纯良,又自小只在家中读书,从未在外行走。妹妹只怕哥哥不识外面人心险恶。”
樊奕看着如芸像个小大人一般的口吻,不禁失笑,心中却熨贴不已,他把疑惑压下,作势要对妹妹行礼,笑道:“妹妹所言甚是,我以后定会注意些的。”
如芸笑着打了他胳膊一下,脸色微红,啐他:“快去看看娘,娘昨夜担心你,整晚睡不安稳。”
樊奕应声,提步去了林氏那儿。
林氏并没有如芸那样单纯,她一见着樊奕,立即打量着他,将他上下扫视了个遍,没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后,心中坠了一晚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樊奕见娘亲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下明了。他轻声问道:“娘,您是不是……猜到了?”
林氏点头,“昨日,顾公子的家仆来送药,便说你与顾公子偶然相遇,你们一见如故,他便请你去了他府上小住几日。这话我是不信的。昨日之事,你要一五一十告诉我。”
樊奕皱眉,道:“那人自称是顾公子的手下?您会不会认错了?”
林氏道:“怎么会错?顾公子第一次登门时,那家仆就跟在他身边,后又来过几次。”
樊奕这才察觉出不对,他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那……那顾公子可提过他的名讳?”
林氏疑惑地看向他,说道:“怎么?奕儿还不知他的姓名?”
樊奕摇头,试探地说:“顾公子的字……可是唤作‘子砚’?”
见林氏点头肯定,樊奕立时愣在当场!
季兰殊这厮!居然骗人!
不……他也不算骗人,季兰殊的母妃——德太妃确实姓顾!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季兰殊就接触了他的家人好长一段时间!还为他母亲请来郎中看病,时不时的送药来。
所以那天他觉得眼熟的那位刘郎中,根本就不是什么郎中,而是刘御医!
他之所以没认出左三是季兰殊的手下,是因为在印象里,季兰殊从不当他的面处理事情!
这……怎么会变成这样?
前世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季兰殊是不是也做了这么多?
林氏看到樊奕震惊的神色,问道:“奕儿,你老实告诉娘,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顾公子帮了你?”
樊奕回神,一时纠结不已,他闭了闭眼,道:“是。娘,那顾公子……并不姓顾。”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的道:“娘,你不知道,我曾在文会里见过楚王爷。”
林氏皱起眉,道:“好端端的,怎提起楚王爷?这事跟他……”话还没说完,蓦然停住,继而满脸震惊地看向樊奕。
樊奕苦笑着点头,“没错,那顾公子就是楚王爷。我在文会上得到他的赏识,也许他早知道我是谁。昨日,我去了卖字画,骤然进入了情热期。将要发作之时,恰巧遇上楚王爷,他请来郎中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还赠了抑制的药方。”
他挑挑拣拣的把事情告诉了林氏。
林氏安静地听着,末了,叹道:“王爷真是个好人!奕儿,王爷对你有恩,你日后定要回报于他。”
樊奕点头,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怎么回报?以身相许吗?!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色胚对他有非分之想!
左三回到顾府,向季兰殊复命。
季兰殊挥手让人退下,转头去了墨书所在的厢房。
他走到正在作画的墨书身后,随意扫了一眼,笑道:“不错!有长进。”
墨书被吓一跳,转过身就见王爷正看着自己的画,心中欢喜,他放下笔,微红着脸靠近季兰殊,试着将手放在他的胸口。见他没有拒绝,胆子便大了些,整个人都依偎过去,靠在季兰殊的怀中,他低低地道:“王爷如今是大忙人,想见您一面都难了。”
季兰殊轻笑,“这话从何说起?”
墨书将头埋进他脖颈边,状似不满道:“你都让人住进正院了,不过是个穷酸,王爷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季兰殊伸手一把捏住了下颌。
墨书看着脸色不虞的楚王爷,脸色瞬间白了,下巴被攥得隐隐作痛,他却不敢再发一言。
季兰殊盯着微微颤抖的墨书,笑得漫不经心,声音却冰冷至极:“你若想待在本王身边,就安分点。本王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说完,放开了墨书的下巴,将人从自己怀中扯开,然后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随意丢在案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墨书红着眼睛看他走远,心中腾起一股浓浓的不甘。
季兰殊微蹙着眉,缓步走在回廊上。
刚刚墨书靠在他怀里时,他的心绪并无波动,甚至隐隐带着厌恶。
更别提和那少年相比。
经此一试,季兰殊瞬间悟了——同样是哥儿,他对樊奕更有感觉。
这么一想,心中竟泛起丝丝喜悦。
“王爷!”
季兰殊回身看去,就见被留在江城王府的左二匆匆进了院子,快步走到自己面前。
他心里有种不太妙地预感,果然——
左二行礼后,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王爷!圣上要来江城了!据探子回报,估计再有两日,圣上就抵达江城!”
第25章 圣上亲临
“什么!皇兄很快就要江城了?!”
季兰殊瞳孔一缩,心头剧震!
皇兄为何会来江城?!
就因自己在中秋前,没回京城与他团聚?亦或是他今年没陪皇兄过生辰,所以皇兄就放下国事,千里迢迢的来找他了?
以他对皇兄的了解,绝不会做出这般轻率的决定。
可皇兄居然来了!
万一在途中遭遇了不测……不不不,御林军中武功超群的能人不知凡几,再不济还有龙虎卫。
心中稍稍放松,紧接着又提了起来——皇兄不会是来找他算账的吧?
季兰殊一想到要面对自家那深不可测的皇兄,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力感。
他颇为头疼的暗叹一声,对左二道:“让左三留在此地,你与左一跟我回去。”
翌日,季兰殊回到了江城。
他站在王府正院中,扫视一圈,见院中盆景摆设错落有致,假山上小喷泉循环着汩汩流淌,青石路上一尘不染。他脸色微霁,对站在身边的老管家道:“明日皇兄将至,管好府中的人,别让那些个不长眼的人冲撞了皇兄!”
老管家的心重重一跳,老练如他,也不由露出了不敢置信的震惊来。
季兰殊接着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切不可让皇兄在府中有丝毫不适!如若有不听话的,打死了事!”
说完,目光扫了眼后院的几处小院。
老管家心领神会,点头应是。
这一日,王府中,上至姬妾、小郎君,下到低等仆役,全部齐聚议事堂。
一道道新定的规矩由老管家亲自颁布,他目光森然的环视堂下众人,语气严厉道:“以上,望各位谨记,若有违背者,别怪王府不留情面!”
众奴仆立即神色惶然,纷纷矮下半身,恭敬应道:“奴婢(小人)不敢。”
姬妾们脸色变幻不定,彼此对望,皆是一脸疑惑之色。
住在西荷园的小郎君见状,眼神微闪,笑道:“大管家辛苦了,只是府中从不曾有过如此严苛的规定,可是王爷有令?”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另几位衣着华丽的姬妾,道:“各位不必忧虑,只需按规矩行事即可,请回吧。”
众人应是,顷刻间便尽数散去。
第二日,王府自建成后第二次开了正门,两边站着的奴仆精神抖擞,神情肃穆,连大门前的石狮子都比平常威武三分。
季兰殊换上了绛色常服,衣上金线绣制的盘龙在日光照射下,亮得耀眼。
此时,他站在城外的十里亭处,静候圣上驾临。
待到日升中天,一队人马出现在视野中。远远望去,几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分散两边,将中间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簇拥在内。
那马车比常见的马车大出好几倍,拉车的四匹骏马毛色油亮,四肢健壮有力,叫人只稍看上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车队缓慢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十里亭前。
季兰殊快步上前,两边的护卫立即让开了道。他站在马车旁,躬身行了个大礼,朗声道:“兰殊在此恭迎兄长,兄长一路舟车劳顿,千里行来,可还安好?”
马车里走出了一位白面无须的太监,此人正是季兰承身边的小太监莫笙。小太监下了马车,扶起季兰殊,细着嗓子轻声道:“圣上有请,王爷,请上车吧。”
季兰殊笑道:“有劳莫公公。”随即上了车。
莫公公见人已经上车,翻身上了一匹备用的马,指挥车队继续往前走。
季兰殊的手刚扶上车门,就被车内伸出的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给拉了进去。
他被拽得踉跄了下,一手按住马车里的小桌,才堪堪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只见面如冠玉的皇兄正看着自己,眼里尽显温柔之色。
季兰承握着他的手,轻笑道:“怎么这般磨蹭?”
季兰殊没好气地瞥了皇兄一眼,转身坐到他对面,终是敌不过心里的后怕与焦虑,略带责备的道:“江城离京城千里之远,皇兄真是有闲情逸致,竟放下朝中之事,不辞辛劳跑这一趟。万一路上出了意外,皇兄是想让臣弟万死难辞其咎吗?”
语毕,怕自己的话太重,又放低了声音:“皇兄有事,只需诏书一封,臣弟自会回京,何须您亲自来。”
季兰承眼中闪过一道暗芒,稍纵即逝,他眯了眯与季兰殊如出一辙的凤眸,神色担忧的道:“中秋前让你回来,不想你却病了。你倒好,病好全了也不传个信告知朕,倒是令朕时常记挂,如若不亲眼看看,朕实难心安。”
他抬起另一只手,曲起食指在季兰殊额头上轻敲一记,宠溺的笑骂一句:“都多大了,还不懂事!”
季兰殊笑了笑,声音又低了两分:“这不是,有事嘛!”
季兰承眉梢一挑:“哦?让朕猜猜究竟是何事,能让朕的楚王爷如此上心?”
他装作思索的模样,片刻后,道:“莫不是找到了朕当年的太子少师?你小时候的救命恩人?”
季兰殊正色道:“皇兄英明,正是如此。”
年轻的帝王目露怀念:“樊少师为人学识出类拔萃,有他教导,朕也受益良多。他为人正派,只是性子太过耿直。”他看向季兰殊,问道:“如今他过得可好?”
季兰殊摇头,神色惋惜,轻声道:“樊大儒于一年前,为救惊马蹄下的小儿,被马蹄踏成重伤,已经离世。”
季兰承颇为意外,又瞧见对面的人一脸失落,见不得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弟弟露出这般模样,连忙安慰道:“既然无缘报答樊少师,他总还有亲眷在,你便多照拂他们即可,不必如此介怀。”
季兰殊低头应是。
然帝王玉面微沉,话锋一转,问道:“听闻我们的楚王爷最近又得佳人,无师自通了金屋藏娇之事?”
季兰殊眉心一跳,眼神似是躲闪,大声道:“简直是无羁之谈!臣弟不过是……不过是对他们的才情有所赏识罢了!”
季兰承颇有深意的盯着明显不自在的弟弟,轻笑道:“朕曾说过,有朕在的一天,你尽可由着性子行事。但你近来太过肆意,听听朝中大臣们对你的评论,只差直接说朕太过纵容于你了!”
季兰殊一听,心里就预测着皇兄下一刻要说什么——定是再次让他进京没跑了!
果然,他的好皇兄又一次老生常谈,道:“这次朕远赴楚地,除了要亲眼见到你身体无恙,也顺势体察民情,最重要的是要将你这皮猴儿带回京。”
季兰承握着他的手渐渐收紧,目光灼灼地道:“兰殊,你跟朕回去罢。这世上,朕仅有你一人是血脉至亲。你忍心看着朕在深宫中,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寻不到?”
听了这话,季兰殊隐藏在心底那股由来已久怪异的感觉又浮上心头。他不愿多想,只笑道:“皇兄言重了,如今皇兄亲临,臣弟岂有拒绝之理?”
季兰承俊眉舒缓,薄唇微挑,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如此甚好。”
他放开了握着季兰殊的手,转而端起桌上的白玉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住眼中暗沉的神色。
马车一路行驶,两人交谈间,就到了楚王府。
站在正门前的仆人见到车队临近,立刻卸了大门槛,让马车畅通无阻的驶了进去。
季兰殊先下马车,站定后,伸手扶着季兰承下车。见皇兄环顾四周,连忙道:“兄长一路风尘,不如随我去洗漱一番。”
季兰承点头,道:“也好。”
老管家与小太监立即上前,一个指挥着仆从备好热水,另一个将帝王惯用的物品一一备好,还要从车中卸下装行李的箱笼。
一时忙碌不已,却忙中有序,丝毫不见慌乱。
季兰殊陪着皇兄往里走,走进了正院后,他道:“这里虽比不上皇兄的寝殿,但也算还尚可。委屈皇兄了。”
季兰承看了看内室的摆设,心知这里定是他的寝室,问道:“你住哪儿?”
季兰殊道:“臣弟睡书房就好。”
季兰承笑道:“何至于去睡书房?你与朕同寝即可。”
季兰殊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随即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