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说,“太子要守长安,朕打算去邺城,这洛阳之事只能交给皇弟了。”
说的在理,群臣默认。
萱城只能接受。
王勐攻克壶关,抓获燕上党太守、南安王慕容越,所经过的郡县,全都闻风归附投降王勐。
苻坚又在灞桥给萱城送别,相顾无言,很多群臣都没来,就只有苻氏的人,自始至终,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风凉凉的拂过,撩起萱城额上的几缕黑发,苻坚抬起手来,轻轻的为他拨了拨。
萱城恬然一笑。
“皇兄,臣弟去了。”
他翻身上马,高高在上,目光直视远方,茫茫的一片白雾,看不见一点阳光,风越来越大了,灞桥上的那些芙蓉花开的好不艳盛,然而,萱城却没瞧见。
他驰马远去,身后那个人的气息一直无声的回响在耳畔,他似乎听他叫,“苻融。”可又不是,他没有叫他,“弟弟。”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给苻坚。
然而,他却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苻坚叫他萱城。
洛阳,那最初来的地方,这一次又去了。
不知怎么,本该是高兴的时候,到了洛阳,他可以细细的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自己到底是不是摔下马,自己是不是失了忆。
可是,一瞬间,他的脑子乱了,好像有很多事充斥在脑海中,刹那间,猪头,小黄,萝卜他们的脸孔都清晰的印在了自己的视野中,就连梁仁那张平时看起来冷漠却时不时的来个冷幽默的面孔也被放大在自己的瞳孔里了。
南京,越来越熟悉,越来越近,好像下一刻,自己迈入的是智渊里的那个凉亭,他站在凉亭中赏花,看着对面的发丝飘逸的姑娘,那张清纯美丽的脸,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模煳了。
不,这里不是南京。
是前秦,是长安,千年古都。
马蹄声嘟嘟的响起,萱城的眼前豁然又明朗了起来,远方一重一重的高山,掠过这重山,还有层层叠峦。
后面的路还很长,自己要走的从来就不是这么简单。
060 伐燕
慕容韡对王勐的攻势非常忧虑,可是除了慕容评,他不知道向谁询问对策,可足浑氏这下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整日躲在深宫不敢出来,身边只有一些宫人,还有几个王子公主。
慕容韡身边有散骑侍郎李凤、黄门侍郎梁琛和中书侍郎乐嵩几人,李凤对慕容韡说,“苻秦国力弱小,兵力根本不是燕军的对手,王勐是一般的人,怎么敢同太傅相比,圣上不必忧虑。”
然而,梁琛和乐嵩却对慕容韡说,“胜败在于谋略,不在兵力多少。苻秦远道而来进犯,怎么肯不交战呢!再说我们应当用谋略求胜,怎能希望他仅仅不交战就行了呢。”
慕容韡斥责他,“这么说,太傅是无谋略之人,我燕军都是无用之辈了?”
“圣上应当体察军情,而不是听信谗言,吴王勇冠六军,圣上却将他逼走,如今,苻秦来访,我堂堂大燕竟毫无抵抗之力,真当惭愧。”
慕容韡不高兴,不听二人相劝,然而,实打实的战场之事却是欺骗不了人的,慕容评的三十万军队遇上王勐的六万兵马,一败涂地,惨不忍睹。
燕国境内人人闻风丧胆,听到大秦的兵马都惶恐不已,不战而降的郡县不在少数。
苻坚整合关中兵力,亲自督帅兵马,约有十万,于九月末从长安出发,车船运粮,水陆并进。
王勐一路克捷,也无后顾之忧。
月末,杨安攻打晋阳,晋阳兵多粮足,久攻不下。
王勐留下屯骑校尉苟苌戍守壶关,自己带兵帮助杨安攻打晋阳。
秦军挖通地道,让张蚝率领勇士数百人潜入城中,大声唿喊着冲破关卡,迎接秦军入城。
九月二十九日,王勐、杨安进入晋阳城,抓获燕并州刺史、东海王慕容庄。
慕容评之前与王勐交过手,惧怕王勐,不敢继续前进,驻扎在潞川。
苻坚到了关东,分拨五万兵力支援前线。
十月初十日,王勐留下部将毛当戍守晋阳,自己进军潞川,与慕容评相对峙。
慕容评认为秦军深入,不利持久,企图据河防守,坚壁不出,以疲惫秦军。 王勐派游击将军郭庆率领五千骑兵,趁夜顺着小路迂回至慕容评军营的后面,焚烧了慕容评的轻重装备,火光在邺城中都能看到。
慕容暐这时从邺城派遣使者敦促慕容评与秦军速战。
慕容评被迫出战,兵力占绝对优势,但慕容评为人贪婪卑鄙,官兵怨愤,军心离散,战斗力不强。王勐阵前誓师,势必大破燕军。
十月二十三日,王勐在渭源布开战阵并鼓励士兵们,士兵们全都踊跃争先,破釜弃粮,高声唿喊着竞相前进。
王勐望见前燕的兵力众多,对邓羌说:“今天的战事,非将军不能攻破强大的敌人,成败的关键,在此一举,将军为此尽力吧!”
邓羌说:“如果能委任我以司隶校尉的话,您不必为此担心。”
王勐道:“这不是我所能做到的,此事我还需向陛下请示,我一定任命你为安定太守、万户侯。”邓羌不高兴,退走了。
不一会儿,双方军队交战,王勐召唤邓羌,邓羌沉默不答应。王勐驰马跑到邓羌身边,答应了委任他为司隶校尉的要求,邓羌于是就在军帐中畅怀大饮,然后与张蚝、徐成等跨上战马,挥舞战矛,奔向燕军阵。四番出入,旁若无人,杀伤数百人。到中午时分,燕军大败,被俘获斩首的有五万多人,秦军乘胜追击,燕被斩杀和投降的有十万多人。
慕容评只身匹马逃回邺城。这时,屯驻在沙亭的慕容桓,听说慕容评失败,便率军撤至内黄, 秦的军队长驱东进,十月二十六日,包围了邺城。
邺城之战的前奏就这么打响了,从长安一路北上而来,秦军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事不下十数场,血场拼杀,终于换来了这场胜利。
061 伐燕
萱城到了洛阳之后,秦守军向他汇报了诸军事,洛阳便算安定了下来,他也可以安心去寻找那个答案了。
他问了身边的一些人,向他们打听王嘉的事,都说不知道,明月跟着他来了,就说了几句,“阳平公,王嘉是术士,他们不知道的,只有陛下才能请得动他,您就别费心了,这些事还是等回到了长安再说也不迟。”
萱城知道王嘉是魏晋南北朝时期著名的术士,苻坚请教过他很多问题,还有道安,苻坚都让他们在宫中讲过佛学和道法。
他去了第一次他来的那个地方,他记得,当时是在军帐中,可惜,那次战事之后,军队撤离了,那些个军帐早就被撤除了,他听苻坚说自己是在攻城时从马上摔下来昏迷的。
他去了洛阳城墙下,可是,除了那些尘埃废土,墙根下有几株拼命生长的野蔷薇,也许是生长了太久的缘故,那枝叶看起来都是蒙上了灰尘似的,这天气转凉的季节,任凭它怎么努力都是开不了花的。
萱城记得刚到长安的时候,也在墙角下发现了一些蔷薇,开的那么努力,那么顽强。
他静静的看了很久,回头淡淡的对明月说,“走吧,陪我去城墙上走走。”
明月搭上话头,“主子,陛下为何让您来守这洛阳呢?”
萱城瞅瞅他那一副认真的样子,调侃似的说,“那难道还能是太子,皇兄也说了,太子要守长安的,李威在长安辅佐他,皇兄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踩上去,很实在的的感觉,他慢慢说,“洛阳是中原要地,我们拿下洛阳简单,可要守住洛阳却很难,南要防止晋军北上,东要时时刻刻警戒燕人来袭,西北还要防范匈奴人,这确保后方的军事大事。”他停下来,笑笑,不知道笑的是什么滋味,“皇兄也只有相信我了。”
“反正你们都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洛阳在,我便在,洛阳守不住,也就是我不在人世的时候了。”
明月吓得一阵冷汗,说话都哆嗦了起来,“阳平公,您可千万别说这话,哪有这么严重。”
萱城迎风站立,清秀的脸庞,一双清澈的眸子像是看透他似的,声音突然便的冷冷的,“明月,这其中利害,你清楚的,不然皇兄也不会让你来我这里来了。”
“阳平公,您误会了,陛下是派我,但、、”萱城打断他的解释,“只是来照顾我的,是吧?”
“我知道,你和南岸心里都清楚,我是不是你们的皇弟,是不是你们的阳平公。”
明月一阵茫然。
“呵呵,在长安的时候,你不是试探过我吗?苻宏那孩子,虽然跟我看不对眼,可他心眼不坏,他是真心为了这个大秦的,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是呀,我本来就知道,苻宏是个好儿子,是个好太子,他处处为苻坚着想,为大秦着想,若是放在盛世,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可惜,这是乱世,能不能当上帝王,都不是他说了算的。”
明月不敢再接上话了,他刹那间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好陌生,好遥远。
萱城真的是多想了,明月和南岸能知道什么,他们不过是秉承苻坚的旨意来办事的。
“呵呵。”见明月怔在那里,萱城苦笑几声。
他一个人沿着洛阳的城墙走,一手扶在冰凉的墙壁上,眼睛看着前方,环顾四周,大秦的旌旗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万里的山河风光,如此妖娆多姿,如此壮丽波澜,这九州之地,北方神土,如今都姓苻了,就像苻坚临走时的那两个字一样扎在他的脑根中。
那么,这洛阳的半寸山河,可是属于他萱城的?
恐怕非也。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苻氏族人。
他只是篡夺了一个人的身体,把自己的灵魂植入了而已,说到底,他在这里,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无处游荡的灵魂,一个漂泊了一千年的魂魄。
062 灭燕国
找了半个月,他也没找到王嘉,苻坚可能真没骗他,王嘉去了太乙山,他那种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身自由,官场上的人谁能约束得了他?
为保证必胜,苻坚命令王勐围而不攻,阵前修整,等候秦军主力军队到达后合力攻城。
在河东修整几日后,苻坚率领十万精锐士兵奔赴邺城,同时,命邓羌率军攻打信都以牵制北部的燕军,防止救援邺城。
十一月初,慕容桓由内黄率领五千鲜卑人逃奔龙城,十一月初七日,燕散骑侍郎徐蔚率领五百多扶馀、高句丽及上党的人质,趁夜打开邺城北门让秦的军队进入,慕容暐与上庸王慕容评、乐安王慕容臧、定襄王慕容渊、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等逃奔龙城。
苻坚与王勐在邺城城外会合,秦兵力到达二十万左右,十一月初十日,王苻坚进入邺城王宫。
手下大将多对苻坚献言,要乘胜追击,捉拿慕容韡等人,苻坚开始不同意。整个邺城王宫只有寥寥少数的宫人和王族中人,苻坚命人将王宫上下都搜寻了遍,沉默了许久,不知为何,突然大怒了,“势必要将慕容韡追回。”
王勐来报,说是慕容韡出邺城的时候,有一千多骑兵侍卫,现在出城之后,那些士兵都逃走了,只有不多的鲜卑骑兵跟随着他。
苻坚说,“那让郭庆去吧,他对邺城周围比我们熟。”
王勐也是这个意思,郭庆是游击将军,对于捉拿逃走之人他最在行。
得到命令,郭庆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进行追击,在高阳追上慕容韡等人,这时候,他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大将可用了,都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族,见到武将,一个一个吓得大哭,可足浑氏再也没了往日风采,满脸哀容。
慕容韡叹了口气,“终是天要灭我慕容一族。”
郭庆的部将巨武擒获慕容暐,将慕容暐押送到苻坚那里。
苻坚看着那个曾经同自己一样高高在上的人。
慕容韡愕然,“是你?”
“对,是我。”苻坚点头。
“慕容韡,当日你扣押朕在先,往事不纠,今日朕却不会这等待你,朕会把你带回长安,好好养着,府邸已经在长安帮你修好了,看,这北国,还是朕最想着你,天天想着你去长安做客。”
慕容韡垂头丧气,然而,不得不承认,他生的极好,天生的美貌族人,肤白如雪,眼睛极为美丽,然而眸子却不灵动,慕容韡黯淡了太久时间了,他的目光看起来让人觉得颓废,整个慕容族人都让人觉得颓丧。
苻坚靠的慕容韡很近,王勐劝住,“陛下。”他怕慕容族人对苻坚不利。
苻坚摆摆手,“无妨。”
他紧紧挨着慕容韡的脸,众人都扭过头去了,以为他是看上了慕容韡这位亡国之主,然而,那声低音钻入慕容韡的耳膜中,却让他为之一振,顷刻吼出了一声,“不行。”
“放肆。”王勐身边的武将上前,大声呵斥。
“都退下吧,景略,把他们都带下去吧,让将士们好生看着,朕跟他有些话要说。”
王勐犹豫了一下。
“放心吧,景略,朕不会做出伤害大秦国的事情的。”
王勐皱了皱眉,似乎感觉什么不对经,可也不好计较,便吩咐众武将把这些慕容皇室中人一个一个带了下去。
“慕容韡,如今你已经是阶下之囚,生死只在朕的一念之间,你想想,是慕容全族的性命重要,还是一个人的尊严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