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盯着他看,“没想到你私下里说话挺有趣。”
苻晖十六岁,按照萱城的实际年纪来说,这便是自己的弟弟,可在前秦他竟然长了一辈,相比起在大学时那些初中生小学生叫他叔叔更让人尴尬。
外面长廊上火红的灯笼此刻都一一被点着了,红彤彤的悬挂在梁子上,屋内被映照的光亮一片,苻晖的脸色红润通透,萱城细细打量着他。
苻晖的长相极为柔美,他不似苻坚那般刚硬俊美,有伟岸身姿线条硬朗,虽然苻坚笑起来的时候极其温柔和气,眼里柔情似水,可他的长相却刚健有力,处处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而苻晖严格来说,苻晖的长相有点女气,柔中带媚,美中带娇,肤色不是那种苍白,而是红润透着光泽的白,也许是年纪还小,皮肤极为光滑,萱城能想到的一个形象,便是现代电视剧中日本花美男的长相。
想到这里,萱城偷偷笑了一下,他承认自己的心思总是时不时的腐那么一下。
“晖儿啊,我问你,你的两个哥哥怎么样?”
苻晖想了一下道,“很好。”
“怎么个好法?”
“太子哥哥孝敬长辈,又帮助父皇处理政事,父皇母后都喜欢他,睿哥哥喜好武功,常在父皇面前舞剑谈论战事,父皇也喜欢他。”
“我是问他们对你怎么样?”
苻晖思量了半响道,“哥哥们对我很好,不过平日里我都是在宫中看书写字,哥哥们与我相处的时间不多。”
萱城点头,“若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你猜猜看,你哥哥们会不会讨厌你?”
“皇叔,怎么会呢?太子哥哥和睿哥哥都是好人,他们不会讨厌我。”
萱城想,他这说的倒没错,他在史书中都翻遍了,从来没有记载苻坚的儿子们不和睦的情况,可见苻坚的教化是有多么的成功,除了远在邺城守城的长子苻丕,萱城是见过一面的,苻丕看起来温顺谦卑,可萱城知道,前秦的下一任君主就是苻丕,他的心不小。
萱城道,“我让你跟着我学习,你知道为什么吗?”
苻晖摇摇头,眼神迷茫。
萱城苦笑,“你自然猜不透。”
他缓缓道,“大秦立国三十多年,皇兄登位也十七年了,可大秦总归是武力建国,士族又南渡到了建康,没有士族撑着,皇兄的心不安宁,我的心也静不下来,过了今夜,又是新的一年了,我要在国内扩建太学规模,长安的太学总体来说要增加一倍,你好读书,便先到太学来读书吧,我的军队在长安稳定了下来,你进入我的帐下,我让姚苌,邓羌他们带你,大秦未来总是要打仗的,你也要上战场,不能失败的,你知道吗?失败了就完了,所以这文治武功,一定要学在心中。”
苻晖听进去了,他拱手道,“皇叔教诲,晖儿铭记在心。”他要跪下去拜,萱城扶起他的手臂,“你不要这样,总是拘礼,在家里人面前,这样倒显得见外了。”
萱城指了指外面,“你看,今天是我生辰,这府中上下多么红火。你们也都给我祝了寿,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和气,我知道你太子哥哥和睿哥哥性情怎样,他们都是些急性子,愣头青,做事总是极易冲动,若是我让他们跟着我学习,怕他们没学多久就厌烦我了,可我心里知道,你们谁都不会抱怨彼此,太子和睿儿也不会觉得我偏向了你。每个人的志向不一样,太子的志向和睿儿的志向也好,你的志向也好,总归都是为了我大秦,走,我们出去瞧瞧这夜色。”
夜色撩人啊,大年三十的晚上出了月亮,前几日分明才落了雪,前夜里又是落了霜,夜色上来的时候寒气深重,可月色也明亮的很。
“我猜,明天一定是个大太阳。”
站在长廊的红灯笼下,萱城望着远方,长安城里此刻亦是灯火通明,萱城似乎听到那大街上熙熙攘攘,想象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
年夜了,每家每户都过了新年,年夜饭过了,该走上大街碰碰运气,祈祷来年有个好财运好官运。
“我猜,明年的天一定也是个大太阳。”苻晖这般说,萱城笑,“你倒是机灵,明天不就是明年吗?你还套了你皇叔的话。”
苻晖抿嘴浅笑,目光淡淡望向前方,萱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片安详。
盛世太平。
愿这大秦每一日能有他眼中的安详便好。
明月过来给萱城加衣,又是小声喃喃,“大冬天的一个一个都不让人安心,一个在那边厅外愣站着,一个在这边傻站着,我想知道这大年三十的月真的有那么好赏么。”
萱城揪住明月的手,“你说什么,谁在那边站着?”
明月挣开,“还有谁,你的兄长,当今圣上,明天就是新年了,你们今夜倒一个一个的等不及了在这外面赏月。”
萱城裹了衣袍就奔过去,剩下苻晖不解的目光,“明月,父皇还在府中未曾离去?”
明月点点头,“平原公,圣上一个人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了,你们在暖阁里谈话,我让圣上进去,他说不便打扰就一直在外面站着,你们这都谈了一个时辰了,圣上硬是没有走。”
苻晖眸子闪烁了一下,脸色忽然发了热,他急忙转过身去,长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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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拜师
萱城奔过去的时候,果然看见苻坚在厅外的花圃**着,对面那里的明楼上也悬挂了很多灯笼,把此刻的阳平公府照的通红通红的。
苻坚的身姿一下子被放大,月色正面照了过来,那影子投在后方不远处的砖墙上,细长细长。
萱城手里捏着明月给他披上的那件袍子,“我以为你回宫了。”
苻坚转头看着他,目光又是那溺死人的温柔,“朕怎么能走,皇弟,你总是这么赶我回去。”
他说对了,每年大年三十,一家人聚在这府上的时候,无论多晚,萱城总是下逐客令,苻坚不愿意走,可最后都走了,方才萱城已经对他下了逐客令,况且他知道自己和苻晖有事要谈的,萱城以为他肯定只能回宫了。
萱城把手上的袍子递上去,苻坚从宫中来的时候还是早上,那时温度高,晌午的时候是个太阳天,南岸中午接下了那件衣袍,再也没有穿起来,苻坚让南岸早早回宫了,他一个人站在夜中等。
“你冷吗?”萱城看了他半天,这般问。
苻坚道,“冷。”
萱城的心里一下子酸了。
他递过去手里的袍子,轻轻的说,“你穿着?”他猜苻坚会拒绝,可苻坚接受了,他接过了那件袍子,可他没有穿在自己身上,他给萱城披上,他盯着萱城的眼睛,他的眸子里一片汪洋潋滟,“我为兄,你为弟,你怎么可以让着我。”
暖流阵阵传送过来,“这样抱着就好了。”苻坚真的抱住了他,一下子,他身上所有的寒冷都侵袭了过来,可过了片刻却缓缓暖了起来,一阵一阵的,仿佛潺潺流动的温水一般,萱城颤抖了一下,苻坚感觉到了,于是,这个怀抱又紧了些。
“以往,我总是抱着你。我在想,那个时候,要是一直抱着就好了。”
他的语气里有些自责的意味,萱城听出来了,他在自己面前说过,他怀念以往那些时光。“虽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可足够在朕的心中回忆一辈子。”这是苻坚亲口说过的。
萱城一直想要那些记忆,可上天似乎总要跟他开玩笑,他只有21世纪的记忆,他没有苻融三十多年来的记忆。
他曾经在苻坚和王嘉面前说过,他需要知道洛阳那次事件的真相,可苻坚和王嘉的答案是一样的。
苻融受伤落马,性命难保,苻坚命王嘉进行灵魂引渡,可这是多么的荒唐呀。
苻融若是想睡,谁都唤不醒来的。
怎么能凭着一个千年之后的灵魂就能救活?
可萱城贪恋苻坚身上的温暖。
苻坚的身体总是格外的暖,即便他在零下几度的冷夜中站了一个时辰,可这么贴过来的时候,除了刚接触那一下子的冰冷,竟然一会儿就被他点燃了温度。
萱城道,“你想留下,是吗?”
苻坚低下眼来,萱城抬眼对视上。
一眼千年,穿越了千年,萱城真的能找到他的命定之人么?
“你留下吧,苻坚。”萱城这般说。
他感受着身边人的心跳,他切实的感觉到了身体的发烫,不止是他的身体,他的心跳甚至比身边人的心跳都快。
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颤抖。
苻坚用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深深的凝视着他,那一眼,萱城看不透,他不知道苻坚是用怎样的一颗心去看待他对苻融的感情的。
可史书记载的却实实在在,苻坚和苻融之间的对话骗不了世人的眼睛,即便是逃过了世人的眼睛,可逃不开好事者的臆想。
苻坚这人性格仁慈到极致,可他的理想却远大至极,他不止想要一统北国,他更要士族北还,想要王室北还,所以他的做法令人匪夷所思。
他对苻融的感情更让人看不透,萱城借着这具身体活了一千六百四十年,他该还债。
他慢慢合上了眼帘。
热气洒在脸上,萱城甚至都感觉到了他切实的触及感,他的唿吸加重,跟随着唿吸紧张起来的还有他的身体。
可下一刻,却是这冷夜中的寒气袭来,萱城倏尔睁开眼,苻坚已经放开了他的脸,他深深一笑,萱城亦不明白那个笑容的含义。
“你不情愿,朕逼迫不了你。”苻坚走了。
五年了,每一夜都在荒唐中翻过去了,苻坚带着对他的祝福来,却落寞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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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果然是一个大太阳。萱城猜对了,苻晖说的也没错。
于是,这扩建太学规模,修建太学府的任务便落在太子苻宏身上,苻睿协助。
王勐走后,萱城担任大秦丞相的职位,大秦国内一时人人庆贺,本来王勐在世时,他们的阳平公就是跟着王勐一起学习政事的,百姓都传遍了的,大秦阳平公温和儒雅风度翩翩,才情俱佳,少年时期便得了美名,在官位时明察善断,性格极好,又恭顺谦和。
王勐去了之后,自然而然的接替丞相之位,阳平公治世以王勐的微言大义为指导,大秦国内人人都传了阳平公的名声,还说这萧规曹随正好预示这大秦有汉朝之兴的征兆。
萱城想,也许百姓们传的是真正的阳平公苻融的事迹。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一直在指引着他怎么做,萱城是文人,自古文人便不懂政治。
何况,他只是一介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实实在在的,百姓们传的那些事迹,自从建元四年萱城来了之后都是他做的,他跟在王勐身边学习政务,除了建元四年以前苻融征伐南北,在官位时明察断案之事。
“明月,明月,死哪去了,过来。”
明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气道,“主子,您又要做什么?”
萱城把一摞书直接扔到他怀里,“把这些探案录全部烧了,烧了。”
“主子,您疯了,这可是您以往必须要看的书呀,烧了作甚。”
“不要了,探案,探什么案,我又不是廷尉,又不是京兆尹,这些书你该搬过去给京兆府尹。”
苻晖轻轻走过来翻了翻,“皇叔,我看这些书倒是有趣,皇叔借我看看可好?”
萱城拒绝,“不行,晖儿,你跟我,不要看这些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和志向,你不该去做京兆尹,也不能去,走,我们去军中看看。”
说着,拽着苻晖的手就走,明月蹦到他们面前拦住,“主子,这些书不能扔。”
“走开,扔了扔了。”
“主子,扔哪里?扔给京兆府尹么?”明月厚着脸皮追问。
萱城楞了一下,他与明月面面相觑,明月挑起眉毛示意,似乎在说你真要给京兆府尹拿过去么?
“哦?”萱城拖着这个字眼,细细咀嚼,苻晖认真的盯着他。
“好,明月,你把这些书留下,晖儿,你空下时间来便看看吧。”
当今京兆府尹乃是新兴侯慕容韡,萱城跟慕容家的那些人是绝对看不对眼的,萱城在这件事还跟苻坚争吵了一番,苻坚坚持要把新兴侯慕容韡给个实权,萱城说京兆府尹掌管长安城的治安,不能给外族,可苻坚却不以为然。
苻坚道,“区区一介官位,朕看新兴侯处理政事倒是心思细致,皇弟,你不要总是对慕容氏有偏见。”
萱城气道,“你总是说要听我话,可从来都没听过,苻坚,我大秦政事无论大小皆由我苻氏一族处理,不能交由外姓,你为什么要去信那些外族人。”苻坚沉默的时候,萱城久久的凝视,他知道,这人沉默就代表这默认,他再无反对的可能了。
萱城那一次气狠狠的从宣室摔门而出,如今议事没了王勐,苻坚说过的话总是不受什么阻碍,吕婆楼他们这些跟早跟在苻坚的身边的旧臣老了,他虽然身居太尉,却很少能反对苻坚什么了。
萱城领着苻晖去军中视察,自从灭了凉国之后,秦的军队数量一直在递增,如今秦国的军事制度是征兵制,只要是年满十五岁以上的男子皆可报名参军,由朝廷统一配发粮饷,如此一来,百姓参军的热情高了,军队数量也多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质量也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