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的烦闷之事,百里流清自然是知道因何所起,他微笑,对身边的玄泰挥了挥手。
玄泰立刻上前,将一个信笺递于方丈,出言道,“方丈大师,这是我家公子上贡的香火钱。”
虽然这信笺极薄,但是依百里流清身份地位,出手定然不菲。
“多谢公子的心意。”岂料,怀远方丈却是回绝未收,“只是小寺不能收公子的钱。”
“你这是何意?”玄泰见状皱眉,明显是不给自家公子面子。
“施主勿怒。”怀远方丈依旧淡然,“且听老衲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说的是,在很久以前,一个要饭小姑娘两天没吃到东西了,讨到两文钱,她遇到一个僧人就供奉出去了,那僧人当场没敢接,却被他的诚心打动让小姑娘到寺庙中给他,小姑娘来到寺庙后,全寺庙的僧人大开中门全部出来迎接这两文钱。之后小姑娘的行为被大官听说,娶她成为王妃。她又再次前来布施一百万两白银。这个寺庙的主持只让开侧门,来了个知客僧把王妃引入。王妃不解问:为什么当年两文钱你让全寺僧人穿韯整齐开中门迎接,现在我百万白银你只开侧门还不亲迎?
高僧回答说:当年你两天没吃饭,要到二文钱买吃的可以不至于饿死,却全部拿了出来供养佛祖,其心感动天地,现在你不愁吃穿,拿了百万两白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其心不诚,当然待遇也就不一样。
说完了这个故事,怀远方丈看着眼前白衣清冷的少年,“所谓的香火钱都是信奉佛祖的人们给佛祖的一些心意,而不在多少,公子生来不信神佛,所以怀远不能接。”
“无妨。”百里流清并不在意,他本就是不信天命、神佛之人,更不会有所谓的对佛祖的供奉之心,让玄泰退下。
怀远方丈双手合十,“怀远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百里流清谦和道,“方丈请说。”
怀远方丈道:“我观公子面容尊贵,瞳如点漆,目澈如水,乃是人上人之相,只是眉宇之间却偏生冷锐之气,杀戮过重,若是长此下去,难免折损命数,有伤公子自身,不如信奉我佛,修身养性,从世俗之事中抽身而退……”
“秃驴,你不要胡说!”小豆腐一听,立刻小脸涨红,“你才折损命数呢,我家公子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小豆腐!”百里流清目光一沉,训斥道,“不得在大师面前放肆!”
小豆腐狠狠的瞪了眼怀远方丈,在心中自语,可恶的秃驴竟然敢说公子的坏话,他的公子可是会活一百岁的!
“小孩子胡言乱语,还望大师不要介怀。”百里流清目光是对红尘的淡然,似乎并没有将自己的性命看的太过重要,“这世上的事有些能做,有些不能做,有些却不得不做,百里流清不过一届凡夫俗子,又怎能置身事外。”
怀远方丈叹息,知道眼前少年断是没有听劝之意。
位高权重的人其实并不一定快乐。
因为他们所想的,要比常人多,要比常人累。
正如眼前这个长身玉立,清冷华贵的少年。
看似风华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什么,是有他自己知道。
“大师,可知道映瞳在寺中何处?”百里流清并没有在那个话题上长谈下去。
“映瞳小姐说在后山上等你。”方丈回道。
“多谢。”
看着那道远去的白衣,怀远方丈神色惋惜,说他易折损命数并非空口而论的,而是他曾为百里流清卜过一卦,卦象显示上坎下离,大凶之兆,他必定历经一劫,甚至会危及生命。
青山葱葱,满目都是翠绿色,白云山的桃花已经落尽。
百里流清停在一株桃树前,如今只剩下干枯的枝桠。
“公子,你不要听那个秃……”小豆腐说了一半又改口,“那个方丈的话,公子好好的呢,才不会折损命数!”
杀戮过重,易折损命数。
那又怎样?
这世上多得是身不由己。
随性自在的能有几人?
百里流清低头看了看嘟着小嘴的小豆腐,露出清浅的笑意,“公子没有听他的。”
“那就好!”听了百里流清的话,小豆腐才放下心来。
“玄泰。”
“在,公子。”
“今日,你就带小豆腐随意在寺庙中好好游玩吧。”百里流清目光看向远方,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道窈窕的身体若隐若现。
“可是,公子……”玄泰语气担忧,他真怕映瞳会做出什么对公子不利的事情,毕竟自己的公子伤了映瞳的心,而映瞳并非那种温婉的女子,相反她性子极烈。
“无事。”百里流清淡淡道,留下他们二人,独自前往山顶。
山顶之上,身着鹅黄华裳的娇俏少女亭亭玉立,一见那道朝思暮想的白衣身影,俏美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清丽的微笑,带着几丝忧郁的伤感,“表哥,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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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团大团的白雾氤氲,让人看不真切,好似梦境一般。
梦里,一袭白衣伫立在凄凉冷清的奈何桥前,孤独的徘徊。
他站在那里,白衣胜雪,朱砂凄艳。
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
无论风吹雨打,无论场景如何变化都没有移动过一步。
在那漫长孤寂的岁月里,一等就是三千年。
画面一变,又见他的优雅的站在桃花树下,手持血玉笛悠悠奏起,对自己清华一笑。
亦或是低头垂眸,静坐在窗前,优雅执笔,泼墨似画。
就算是死,也不要忘了我……
忘不了他躺在自己怀中对自己露出的凄凉微笑,一遍遍的重复,不要忘了我。
……
流清……带着千百的眷恋和伤痛的两个字的从景澈口中说出来。
裳儿将湿手帕绞干后贴在景澈的额头上,俏脸上布满了焦虑。
昨夜回来过后,景澈就因为伤势的缘故发起了高烧,请了好几个大夫却一直都高烧不退,只是口中不断的梦呓着流清两个字。
梦中,他在自己前面,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脸,只有如墨的发。
无论怎么追也追不上来。
“流清,不要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然而那道白衣却仿佛没有听见这一声声的唿唤一般,依旧缓缓的在前行,与自己咫尺天涯。
景澈伸出手,却只是虚无的穿透了他的身体。
勐地惊醒,景澈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耳边响起了惊喜的声音,“景少爷你终于醒了!”
“流清呢?”仿佛没有从梦境中回过神,景澈下意识的问道。
映入眼帘的只有神色委屈的俏丽少女。
俊美苍白的脸颊涌起一丝丝苦笑。
他的流清不在这里呀!
“景少爷,你都伤成这样了,为何还想着那人?为什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裳儿贝齿咬唇,她守候了景澈了整整一夜,却也听着景澈叫着那人名字整整一夜,每一声每一字都好像一把利刃插在自己的心上。
为什么……
因为他是自己所爱之人啊。
最后的记忆是那人淡漠冰冷的脸,景澈勐地翻身下床,却牵动了伤口,疼的脸色煞白,冷汗立刻流了下来。
裳儿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悲伤了,上前去扶着他,“景少爷,你不能乱动啊!大夫说了,你的伤势很严重,也别是胸口那处,只差半分距离你就死了啊!主子说了那伤口明明就是百里流清的九天金线所伤!”
只差半分,终归也是差了!
他到底没有杀自己,是他救了自己!
“你为什么会知道?”景澈问道。
“我……”裳儿不答,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
心思转换间,景澈忽然想通了许多事,“子珩在哪?”
“主子,主子……”裳儿支支吾吾的。
见她不说,景澈眼神一沉,咬着牙站了起来,心中某一处莫名的跳的极快,那种感情让他心慌起来。
流清有危险!
宋子珩他,对流清出手了。
“说,子珩在哪里?”勐然的喝声,让裳儿一直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歇斯底里的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关心百里流清?他都要取你的命,你还要去救他,你看看我啊,我才是喜欢你的人啊!”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她甘愿给景澈为妾他也不要,她卑微到尘土里,他也不看一眼,他的心里只有百里流清,那人到底有什么好!
“因为,我爱他。”
因为爱他,从未改变过,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永远也不会变。
不管他记不记得自己,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只因他永远都是自己的流清,自己心心念念的流清。
一句话,好似让裳儿流失了所有的力气,缓缓的跪倒在景澈的脚边。
景澈没有在看她一眼,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再度裂开,将雪白亵衣染红。
走至门前的时候,听见一道充满悲伤的话,“百里流清和主子在白云山顶。”
“谢了。”景澈一把扯过放置在一边的锦衣套在身上,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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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把写狐王的感情带进去了,囧。
第七十四章 算计
“景少爷,景少爷你去哪啊——”马厩的小厮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邪魅人影满脸的焦急,那副苍白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忧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
仿佛是没有听见身后的唿喊,少年策马扬鞭,留下一地飞扬的尘土。
“泰叔叔,公子为什么要一个人上山顶啊,他去干嘛呢?”白衣在自己视线中渐行渐远,小豆腐歪着小脑袋问道。
“映瞳小姐在上面。”玄泰面上忧色不减。
眼前浮现一个身着华裳的俏丽少女,小豆腐不满的嘟起了嘴,“我不喜欢她。”每次她都来找公子时候就非要一个人陪着公子,还不准自己亲近公子!她以为她是谁呀……
连逍遥侯都不会这么对自己,逍遥侯还会偷偷给自己好玩的东西!
这么一对比,小豆腐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才不喜欢映瞳,要是逍遥侯不跟自己抢公子的话,他还是很喜欢景澈的!
“泰叔叔,要不我们跟着公子一起上去看看。”小豆腐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忽然出声。
“不行。”玄泰断然拒绝,毕竟是公子感情的事情,公子并没吩咐自己上去,还是不去为好!
“万一,她对公子不利呢?”小豆腐不死心道,这种死缠烂打的功夫还是跟逍遥侯学的。
遇到困难的时候,一定要迎难而上,就像每次公子不理他的时候,逍遥侯都能旁若无人的一个人说个不停,直到公子露出笑意。
况且书上说了,女人都是大老虎,特别是映瞳这种人,性格那么娇蛮,万一,真的伤害了公子呢?!
被小豆腐这么一说,玄泰真的犹豫起来了,毕竟现在公子有伤在身,不宜运功,否则必受钩吻发作的痛苦折磨,自己若是能上去,跟着看看,也可保证公子的安全。
“泰叔叔,我们去吧,大不了就是受一顿罚。”小豆腐撒着娇道,想到可能又要抄书,小脸顿时苦了下来,但是比起抄书,他更想跟着公子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犹豫最终还是战胜不了对流清的担忧,玄泰一咬牙,“好,我们就去看看。”
“耶!”小豆腐小声欢唿一声,小手立刻又将自己的嘴巴捂了起来,虽然公子暂时不能运功,耳力却还在,万一被他发觉了,自己可就惨了!
白云山顶,云雾飘渺,桃花落尽,只余下满眼的干枯枝桠。
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少女目光痴然。
眼前的少年,白衣胜雪,清冷绝艳,是自己的喜欢了十八年的眷恋。
她上前,玉指抚在枝桠上,神色凄婉,“表哥……”
一声表哥包含了多少的感情,那是求而不得哀怨,是镜花水月的痴恋,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幽幽开口,“瞳儿记得小时候表哥是最喜欢看桃花的。”
记忆中,这一袭清冷白衣,总是沉默的坐在桃树林中,看花瓣飘零,亦或是奏笛抚琴,美好的好似不是凡尘众人。
而一向性格古灵精怪的自己,看见他总是会莫名的安静下来,只想陪在他身边,静静的陪在他身边,哪怕不说一话,也感到无比的满足。
“如今,这桃花已经谢了……”
她似乎在感叹,“每次看见桃花落的时候,表哥虽然不说,但是瞳儿知道,表哥心情会不好,瞳儿做不了什么,只能在一边陪着表哥。”声音渐渐小了,带着一丝赌气和伤感,“现在表哥甚至都不愿意瞳儿陪着你了。”
“映瞳……”听出少女的赌气,百里流清轻轻蹙眉,“不要闹了。”
“我没有闹!”映瞳抬起头,语气哀怨,“我只是想知道表哥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对我有没有哪怕一丝感情。”
“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百里流清目光中有伤感,更多却是歉意,映瞳对他的心,他又怎会不知道呢?只是没想到这性格骄纵的少女竟是如此,在直面自己的拒绝后,还是不死心!
“不能勉强。”一句话,泪水倏然滑落,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
“那你心中可有喜欢的人?”
百里流清淡淡道,“映瞳,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又怎能害人害己。”
“我不信!”映瞳美目死死的盯着百里流清,嘶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逍遥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