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袍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长烟

作者:长烟  录入:07-31

  “你再敢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第31章 话本都这么说
  亭外暮色四合,晚风寒凉。
  林子砚湿着眼回过头,见江屿行掌心紧紧攥着碎瓷片,也不知扎得多深,鲜红的血顺着指缝不住地往下淌。
  “江屿行!”
  江屿行撑在桌边,缓缓站了起来,额间青筋暴起,眼底满是血丝。
  他活了二十多年,未曾像现在这般恨自己无用。
  眼前叠影重重,脑中一片混沌,仿佛手中的半截碎布都要抓不住了。
  不许走……
  他咬着唇齿,昏昏沉沉间只剩这一个念头。
  钻心的疼痛自掌间传来,可惟有这般,他才能撑得一丝清明。
  “林子砚……”他看着不远处那个白衣白袍的身影,沙哑道,“过来……”
  殷红的血一滴滴砸在地上,刺得林子砚心口发慌,泪水也止不住地淌,“江屿行,你别这样……”
  “哼,找死!”身后,蓟无酌似耐心耗尽,掌起掌落间,车帘迎风鼓起,端坐车内的人周身泛起杀伐之意,好似下一刻便要置江屿行于死地。
  “不要……”林子砚一惊,慌乱之下,咬牙捡起地上一粗壮的枯枝,跑过去就把江屿行打晕了。
  蓟无酌:“……”
  江屿行晕过去前,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傻子,他想,林子砚,你个大傻子……
  江屿行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入眼是素白的纱帐,一如往日。他已回了江家,房内晨光铺地,赵奉趴在桌边打着盹。
  江屿行左手动了动,掌心骤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猛地就清醒了,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林子砚!”
  赵奉被他一嗓子吓醒了,揉着眼道:“阿屿,你醒啦?”
  “林子砚呢?!”江屿行急道,“他在哪儿?!”
  赵奉挠了挠下巴,“林公子……没找着。”
  江屿行:“什么?!”
  “我们在城门口发现了你,”赵奉道,“但到处都找不着林公子。有人送了封信去林府,里边是林公子的字迹,说他外出求学了,让他爹不用担心。”
  江屿行拖着伤就要下床,又被赵奉一把按了回去,“阿屿,真找不着,城内城外都找了……”
  “他们去北祁了,”江屿行笃定道,“要往北去找。”
  “北祁?”赵奉道,“可北上的路那么多,也不知道他们走的哪一条。况且你都睡两日了,现下也不一定追得上。”
  江屿行眉头紧蹙,沉默半晌,又抬起头问道:“那个姓宁的呢?”
  “宁末?”赵奉有些丧气道,“他以救林尚书为条件,要我放了他。我见林尚书脸色越发不对劲,就只好……”
  那个阴险小人,还非要当着他的面吃完好大一盆鸡腿,才打着嗝去救林修远了。
  江屿行:“林子砚他爹怎么样了?”
  若是知道他儿子丢了,怕不是要去找那北祁人拼命。
  “林尚书昨日醒了。”赵奉道,“那些事我也没敢跟他说,他看了林公子那封信,真以为林公子又见着什么名家大儒,跟人跑了,拍着桌子骂了他好几句,说他怎么没把那个叫林墨的书童带着,也没个人照顾,怕是铺床都不会铺……”
  赵奉说着说着,见江屿行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缠满纱布的掌心,似面无表情,又无端落寞。
  “你也别太担心,”赵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安慰道,“北祁人既然要把林公子带回去,应当也不会伤他。再说了,林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北边很冷,”江屿行忽然道,声音有些轻,“他怕冷。”
  赵奉挠挠头,也十分愁。他头回见兄弟丢了媳妇,也没什么法子,又想起江屿行晕了两日,什么也没吃,便道:“阿屿,你饿不饿?我叫厨房给你做些吃的?”
  江屿行跟没听见似的,许久都没说话。
  赵奉叹了口气,以为他不会说了,想着去叫厨房熬些粥,却又听江屿行轻声道:“肘子。”
  “什么?你要吃肘子?”赵奉摇头道,“不行,你这才刚醒,怎么能吃这么肥腻的东西?”
  江屿行没什么反应,还是道:“肘子。”
  “行行行,肘子就肘子。”赵奉没办法,只好去叫厨房炖了个大肘子。
  于是,晚些时候来看儿子的江成岳,走到门口就见他儿子戳着个肘子,恶狠狠道:“说走就走,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成岳:“……”
  江屿行见他爹进来,也不戳了,端起肘子咬了一口。
  “怎么不吃清淡些?”江成岳皱眉道,“今日可好些了?”
  江屿行吃着肘子道:“没事了。”
  江成岳顿了顿,似欲言又止,“此次林修远中毒……是否与北祁有关?”
  江屿行点了点头。
  江成岳:“那林家那孩子……”
  江屿行肘子也不吃了,掌心又一阵一阵地发疼。
  “这些年,”江成岳忽然道,“我在北边也安排了一些人。”
  江屿行抬眼看他。
  江成岳颇为无奈道:“是找你兄长的。”
  江屿行有些吃惊。这三年来,因他爹不许他去追查大哥失踪之事,他跟江成岳吵了好几次,甚至气急之下,说他爹心里只有朝堂,未曾管过他大哥的死活。
  可他不知,他爹也一直在找他大哥,甚至一路派人去了北祁。
  “只是消息寥寥无几,”江成岳叹道,“茫茫人海,寻一人又谈何容易。”
  江屿行有些愧疚,“爹……”
  “不怕,”江成岳也不知是说给江屿行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总会有消息的。”
  他伸手拍了拍江屿行的肩膀,道:“爹会让那边的人也多留意林家公子的踪迹,有消息立马来报。”
  江屿行盯着眼前的肘子,没说话。
  他又想起了林子砚离去前砸在他手背上的泪,那么烫,像烧在他心口……
  第二日,江屿行辞了城门守卫的差事,给他爹留了张纸条,说自己要去北境参军,然后骑着马就跑了。
  他策马至城外,见赵奉也牵着马等在路边。
  “你怎么来了?”江屿行见他还背着个包袱,不解道,“你要去哪儿?”
  赵奉翻身上马,说:“我就知道你要去找人,这不是怕你孤身一人的,半路叫狼叼走就不好了。我告了假,与你走几程。”
  他说着,又从包袱里摸出几个瓶瓶罐罐,一把塞进江屿行怀里,挤眉弄眼道:“这可是我特意从凭栏阁给你买的,好好收着。”
  江屿行一头雾水,“什么?”
  “话本里不都说,媳妇跑了,那抓回来必然是要这样那样折腾一番。”赵奉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模样,“林公子身子弱,你可悠着些。”
  江屿行:“……”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第32章 他要扒我衣衫
  胡说什么?”江屿行不知怎的,耳根忽然有些发热,“什么媳妇?”
  赵奉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了,揶揄道,“怎么?不是媳妇,是相公啊?”
  “皮痒了你?”江屿行越听越不对劲,“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挺乱的,”赵奉搭着他的肩膀,小声道,“是他乱你,还是你乱他啊?”
  江屿行一愣,蓦地就想起了上回从坑里上来后,因柳涔死活要扶他,拉拉扯扯之下摔倒在地,林子砚一下子亲在了他脸上……
  “阿屿,”赵奉抬手在他跟前晃了晃,笑道,“你很热啊?脸那么红,哈哈哈哈哈……”
  江屿行下意识一摸脸,又很快放下,策着马往前走,底气颇为不足道:“胡说八道。”
  “哎哟,”赵奉追上去道,“你羞什么?先前扒人家衣衫的时候,也没见你羞,这会儿倒不好意思了?”
  江屿行抬脚就踹他,“滚一边去,满脑子想什么呢?我那是为了看他腰间的刺青。”
  “刺青?”赵奉不解道,“什么刺青?”
  江屿行:“宿北狼。”
  “什么?!”赵奉吃惊道,“林公子腰间也有宿北狼?那他……”
  “只有半个,”江屿行看着茫茫的天色道,“他说,从他记事起便有了。”
  赵奉摸了摸下巴,道:“林公子怎么会跟北祁扯上关系?况且这么多年了,怎么现在那些北祁人才找上门来?”
  “或许也是因他腰间的刺青,”江屿行沉吟道,“只是,他们是如何发现的?”
  赵奉想了想,恍然道:“他们不会是偷看林公子洗澡吧?!”
  江屿行:“……”
  赵奉越想越对头,磨牙道:“宁末这不要脸的,不会也看过吧?!阿屿……”
  他一转头,就见江屿行的脸又红了。
  赵奉:“……你也……偷看林公子洗澡?”
  江屿行不自然道:“没有……”不是偷看的。
  赵奉不信,“看自己心上人怎么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江屿行险些被他气死,“你哪只眼睛瞎了,我没心上人。”
  赵奉一副十分震惊的模样,“难道林公子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江屿行抬脚就把他的马踹跑了。
  “啧啧,”赵奉扯着缰绳,策着马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道,“没心上人?脚伤都还没好,就火急火燎,大老远跑去找人,是急着去请人吃饭啊?口是心非……”
  江屿行懒着理他,缰绳一甩,驾着马跑他前边去了。
  天边云层愈厚,似风雪欲来。
  北祁京都。
  林子砚窝在马车里,看着帘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一阵恍惚。
  三个月了,他想,不知道爹怎么样了?
  还有,江屿行……
  这一路,因蓟无酌防着有人追上来,便多次改道,兜兜转转,才于三月后赶至北祁京都。
  “老爷,到了。”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掀开帘子,对着也坐在车内的蓟无酌恭敬道。
  林子砚这才回过神来,见马车停在一座府邸门前,门上书着“蓟府”二字。
  “以后,你便住这儿。”蓟无酌下了车,回头对他道,“从前种种,不必再提,你只须记得,你姓蓟。”
  林子砚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轻声道:“我姓林。”
  “哼,不知好歹!”蓟无酌袖子一甩,对车夫道,“带他进去。”
  “是。”
  从这一日起,林子砚住进了蓟府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内除每日清扫、送饭的仆人外,甚少有人走动。可若林子砚一踏出院门,便会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挡住去路,请他回院。
  也是从这一日起,每隔两日,蓟无酌便会拎来一碗汤药,看着林子砚喝下去。
  那药十分的苦,比林子砚以往喝过的汤药都要苦。
  他不想喝。即便蓟无酌说了,是补气血的,他仍旧心存疑虑。补气血的药他喝过不少,却从未有像这般苦的。
  可每回蓟无酌都要在一旁盯着,见他喝了才肯走。
  渐渐地,林子砚发觉,脑海中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他慢慢忘了,小时候他爹一笔一划教他写字的模样,忘了林府后院洗笔的池子,忘了他爹最爱吃烧饼,忘了林墨一着急就要哭,忘了林大牛最怕他媳妇,忘了那日大雪茫茫,他在半梦半醒间,拽住了江屿行的衣衫……
  是那汤药?!他想,好端端的,他怎会这般没记性?定然是那碗汤药有古怪。
  他不能忘,他怎么能忘?
  他是林子砚,是大延尚书林修远的儿子。
  他的家,在大延林府。
  可他记得的事越来越少,记得的人也日渐模糊,似乎过往的二十余载,起起落落,终是深埋入土,不起波澜。
  林子砚害怕了。
  他不怕远走他乡,不怕只身独行,可他怕再也记不得自己是谁。
  写下来,他想,或许可以把还没忘了的事写下来,至少,他还记得他爹,记得江屿行……
  “你在写什么?”林子砚猛地回过神来,见蓟无酌又拎着汤药走了进来。
  他急忙把写好的几张纸往身后藏。
  蓟无酌似乎也没在意,把药从食盒中端了出来,“喝了。”
  林子砚摇摇头,后退了几步,“我不喝,这到底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蓟无酌端着药走过来,“你既已离开大延,那些破烂事也不该记得了。”
  “不要,”林子砚步步后退,“我爹……”
  “他不是你爹!”蓟无酌一把掐住他的下颌,把药灌了下去。
  “咳咳……”林子砚被呛得直咳,想把药吐出来,脑袋却一阵阵发晕。
  他已两日未睡。从他喝了这药之后,似乎每回睡醒,便会忘了一些事,睡得越久,忘得越多。
  他只怕哪天一睡醒,连仅存的记忆也不见了。
  可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发模糊,他终是撑不住,倒了下去。
  晕过去前,他看见,蓟无酌捡起他散落在地的纸张,丢进了炭火盆中……
  翌日,蓟无酌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落了叶的枯枝出神。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他回过头,见林子砚掀开被子,茫然地看着房内。
  “醒了?”蓟无酌走过去,林子砚却似受惊般抱着被子往床内躲,“你是谁?”
  蓟无酌顿了顿,道:“我是你伯父。”
  “伯……”林子砚恍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林修远……是谁?”
  蓟无酌眉头一紧,“不相干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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