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尸体有什么好看的,初七,不要乱动。”尺素说道。
“姑姑,你知道吗?我在北疆时,见得最多的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人面兽心的嫖客,一样便是尸首。”初七语气平静地说。
两人皆是一愣,当时李轩说让他们万事小心,初七可能见过许多尸首,她们还不以为意。
“温度会影响尸斑与尸体的腐烂程度,但是尸体的软硬度不会,珑姑姑被冰冻过,我本有些说不准,但方才你们也看到了,今天是头七回魂夜,珑姑姑,应当走了七日了吧。”初七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怎么可能,初七你瞎说什么呢,是不是方才被吓到说胡话了,我去给你找个太医。”凌嬷嬷干笑着上前去拉初七的胳膊。
“别碰我!”初七猛地甩开她,“珑姑姑早就去了,运往珑姑姑房里的冰块是为了让我看不出尸体的具体死亡时间,我以前抬过尸体的事只有李轩知道,是他安排的吧,可是他没算到这几日天气暖,结了冰的尸首融化,棺材外渗出水雾,凌嬷嬷,那水雾是你擦的,用的是你的袖子!”初七指着珑姑姑干掉了但却留下印记的袖子说道。
他一辈子可能就聪明这一次,却用来揭露让他最难以接受的事实。
凌嬷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袖子。
“那日在床前,我看到的便是珑姑姑的尸首,所以她不说话,你们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初七哭的委屈,她们不是亲人吗?为什么这般狠心。
两人低头抹着眼泪,无言以对。
初七扑通一下跪在二人面前,恳求道:“我不知你们此番究竟有何深意,但珑姑姑总归已死,求太后准许珑姑姑明日,入土为安。”
说罢,初七便不住地磕头。
尺素捂着嘴摇头,哪怕事情败露,李轩那边还未成事,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了回头路,尺素抬手劈在初七后颈,将人劈晕,抱到了卧房里。
昏迷的人好似陷在噩梦中,一直蹙着头,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影卫身形矫健地落入房中,跪到地上,“启禀太后,皇上说,明日下午京城外将逆贼斩杀,入夜便可见珑姑姑安葬。”
尺素点点头,初七被子里的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控制着自己因为过于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叛军
尺素一直守在他的身侧,初七放慢呼吸,假装睡着,直到天亮时尺素才打着哈欠起身,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初七侧过头,眼睛睁开一条缝,环顾了一下房间,确定没人了,方才起身下了床。
他得出去,他得知道发生了什么,叛军究竟是谁,他们与珑姑姑的死有何关系,为何要瞒着自己。
门外人影绰绰,初七趴在门缝上一看发现门外守着几个侍卫,无奈只好爬窗,窗户刚打开一道缝,便看到窗户那处也守了人。
“你在做什么?”房门被打开,尺素问道。
初七被吓得一机灵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开...开窗透透气。”初七打着磕绊说道。
“这四周都是人,你别想逃,明日珑姑姑下葬,你老实呆着吧。”尺素放下手里的食盒说道。
初七警惕地看着尺素,他不知道这个宫里还有谁是可信的。
“解...解手。”初七捏着衣角说道。
尺素将床脚的夜壶踢上前,示意初七在屋里解决。
“要去茅房。”初七红着脸说,“这个不行......”
“把这碗粥喝了就去。”一碗软糯的海鲜粥送到初七面前,看着尺素不容置喙的神情,初七总觉得这是一碗加了料的海鲜粥。
“喝了。”尺素将粥往前一推说道。
“喝不下,想去茅房。”初七略显为难的说。
“你若不喝,那我便差人送个盆进来。”
“不,不要。”送个盆进来他还怎么逃,初七没办法,只得接过粥,闭着眼喝了几大口,海鲜粥鲜香爽口,但吃完舌根有些发苦。
看着初七喝了大半碗粥,尺素这才示意门外的侍卫进来,陪初七一起去解手,可初七站在房里迟迟不肯动身。
“太后,我不行......”初七小声说道。
“怎么?”
初七凑近尺素,在她耳边小声说:“我是假太监,不能被人发现。”
说的也是,尺素点了点头,将凌嬷嬷叫了进来。
“凌嬷嬷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去吧。”说着将初七往外推搡了一把。
行吧,真跑起来,凌嬷嬷也跑不过他。
金禧阁的茅房在角落,是在矮墙旁用青砖围起来的一个小棚子,虽是矮墙,但依旧比初七高出来一大截。
什么都见过的凌嬷嬷到底没好意思进去盯着初七,只是在茅房外,时不时地和初七搭句话,茅房里的初七一边跟凌嬷嬷说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搬过石头跟木桶垫在脚底。
这个高低可以了。
“凌嬷嬷...”初七弱弱地叫了一声。
凌嬷嬷在外头应着。
“我没带手纸......”初七的声音听上去可怜又无助。
反正他喝了那粥,跑不远,凌嬷嬷召来个侍卫守在门口,便起身回去替他拿手纸。
初七一听脚步走远,立即踩上石块木桶,往矮墙上爬,可他一用力,浑身酸软,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并且伴随着深深地困意。
那碗海鲜粥加了能够放倒一头牛的安神散。
不能在这里倒下,初七咬着牙,捡起一块瓦片,用尖锐的一角,在手臂上狠狠一划,白皙的手臂立即渗出血珠,初七瞬间清醒过来,双手撑着墙,一发力,便跃了过去。
成功逃离金禧阁,眼前便是竹林与荒草地,初七一头扎了进去,同时金禧阁宫门大开,一群侍卫地毯式地开始搜索起来。
这片竹林初七再熟悉不过,借助地形优势,初七在里头就像一条滑不溜秋的鱼,可尽管如此,初七还是难以抵抗安神散的药力,几次险些晕过去。
手臂上已经被他滑出十几条血痕了。
好不容易从竹林出来,初七拐进了宫巷,在宫巷穿梭了几个来回,初七突然发现今日的皇宫寂静的很。
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宫女太监,追寻他的侍卫也只有那十几人。
初七脚步一停下,困意就像一口麻袋,将他整个人套在里头,他身形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再次清醒时,初七躺在一个房间里,看布局,这房间他从未来过,双臂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只是头又昏又涨,自己被捉回去软禁了吗?
初七扶着头坐起身,房里一个人也没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晌午过半了。
“你醒了。”门被推开,京墨进来压低声音说。
“京墨。”糟糕,这里是京墨的住处,京墨是徐子洛的徒弟。
“昨个晚上下了宫禁,今日所有人不准外出,违者斩,你吃了安神散怎么还在外面晃啊,幸好我刚刚给师父送药箱回来途中发现你,否则你就危险了。”京墨小声说道。
“徐太医?他不知我在这里吧。”
“不知,他在城外呢。”京墨说道。
城外?皇上不是在城外斩叛贼,徐子洛一个太医去凑什么热闹。
“城外发生何事了?”初七问道。
宫里的禁军全都穿着染色的铠甲位于京城外围墙上,与南疆数十万大军对峙,而皇宫此时几乎是一座空城,这些京墨不敢说,只得含糊地摇头。
“我要出去。”初七说着便绕过他往外走着。
京墨连忙拦在他的身前,“太危险了,你出去做什么?你安心在这里呆着,明日再出去。”
“京墨,你师父回来了。”初七指了指门外。
京墨一转头,出去抱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砸向京墨的后脑,京墨身子晃了晃,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对不起了。”初七将人砸晕还不行,直接扒了京墨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又从他房里翻出一个药箱,将脸一蒙,低着头走了出去。
偌大的皇宫一个人也没有,初七一路畅通无阻地倒了宫门口,皇宫出口近在咫尺,踏过这道门,他便自由了,他可以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
不,不行,他不能让珑姑姑死的不清不楚。
神武门口只有四个侍卫把守,见初七穿着京墨的衣服,又背着药箱将他当成了方才才走过一趟的京墨。
“小哥,你不是刚回来。”一个侍卫拦住他的去路说。
“哎...落下几瓶药,我得赶紧送过去,估计又得被师父骂了。”初七此时只恨自己不会口技,学不来京墨那少年人特有的沙哑的声音只得用力地将自己声音放粗。
侍卫像是听见了这声音与方才不同,上前细细打量,初七脸上蒙着面巾看不清容貌,初七心虚地一躲,“我一着急上火,嗓子便哑了,还请两位大人行个方便,别耽误了正事。”
京城外事关重大,几个侍卫听他这么一说,不敢耽搁,只得放行,更有一个热心的牵过一匹马,交给初七,“小哥骑马过去快些。”
初七哪会骑马呢,他骆驼都不会骑的,刚想摆手拒绝,那侍卫又说:“老马识途,脾气又好,路上方便。”
众侍卫知道京墨是徐太医的亲传底子,平日里不见其人,今日总算有机会巴结一番便格外热情。
初七听到老马识途时,便无法拒绝了,他记不得京城的大门朝哪开啊。
被一众侍卫连推带搡地,初七不知怎地便颤颤巍巍地上了马背。
初七还没准备好,不知哪个杀千刀的便一拍马屁股,喊了一声“驾”,这匹棕红色的宝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惊恐的尖叫被初七咽了回去,因为他发现更诡异的事,偌大的京城空无一人!
初七死死抱着马脖子,顶着寒风,任由宝马在无人的街道驰骋,若是有人,初七不知要踩死多少个......
这马不知跑了多久,方才慢悠悠地停下,初七睁开眼被下了一跳,只见身边无数穿着黑色铠甲的将士正围城一圈看着他。
可能这些常年在马背上打仗的人没见过骑马骑得如此狼狈的人吧。
只不过,为何这些穿着黑铠甲的人这般眼熟?
没待初七细想,便被人七手八脚的抬下来,一落地初七便觉得天旋地转,晃悠了许久才稳住身形。
缓过来的初七这才细细看向四周,这身着黑色铠甲的人好似铠甲款式并不一致,细细看过去黑压压一片,估计给有个两三万人,可也只是数量多,初七总觉得这军队有些......有些零散,好似仓皇之下东拼西凑出来的。这些将士个个拿着□□圆盾,在他们身后还插着黑底红纹的旗子,看起来挺唬人的。
城楼围墙上一个人慌慌张张地下来,初七定睛一看,竟是穿着一身黑甲的赵元禄,那本就不甚威武的铠甲穿在赵元禄身上更显得滑稽,好似一个吃的太胖将龟壳撑裂的王八。
“小太医,你怎么又回来了?”赵元禄低着头,目光越过被高挺的肚子撑起的黑甲看着石阶,小心翼翼又火急火燎地说。
“见师父。”初七将药箱举起挡在面前,压低声音说。
“哎,现在年轻人,毛手毛脚。”赵元禄叹了口气,在石阶上艰难转身,“跟上来吧。”
初七松了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眼看便要走到城楼上了,初七甚至已经看到了一个穿着金色铠甲的身影了,赵元禄猛地顿住了脚步。
京墨蒙着脸作甚?声音变了,人也矮了,这身形怎么越看越熟悉。
赵元禄回过头,声音打着飘,弱弱地叫了一声,“初七?”
露馅了。
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声音,穿着金色铠甲的人猛地回过了头。
两人目光对上,李轩的瞳孔猛地颤了颤。
初七仗着自己身形瘦小,直接从赵元禄合不上的腋下钻了过去。
“你疯了?谁带你来的。”李轩一把将初七扯到身后,哑着嗓子咆哮。
上了楼台,初七浑身血液瞬间凉了,京城外密密麻麻全是人,好似蝗虫一般,聚在城楼下,目测得.....初七目测不出来,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人,数量得是京城里头的五六倍,而且这军队看上去便跟里头那两三万杂牌军可不一样。
“这...这是怎么了?”初七牙齿打着颤说。
“谁带你来的。”李轩咬着牙说。
“我...我自己...”铠甲下的李轩像一只暴怒的雄狮,恐怖的威压让初七牙齿打颤。
李轩看了四周,初七带来的除了一匹马便没有旁的,顿时面对千军万马的紧迫感被初七冲散,他眼神热切地看着初七说道:“你只身出了皇宫,便是来找朕,你若逃了,这茫茫人海朕相寻你也无处可寻。”李轩的手指被冰凉的铠甲包裹,冰的初七浑身一颤。
初七现在顾不得旁的了,他刚刚突然想起,那些穿的黑色的铠甲看起来脸熟的人不就是宫里的守卫,甚至还有几个长得强壮的太监,李轩这是真真地凑了一支杂牌军,铠甲款式不同是因为他们都穿着各自的铠甲,只不过统一用黑色染料染了色。
城外的人攻进来,他们估计都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我后悔死了,我一出皇宫就该跑的。”初七打着颤说道。
李轩笑了笑,捏了捏初七的鼻子,“能再见你一眼还是好的,朕派人送你从别处出城,一直往北走,去北疆骁骑营,找向秦,让他庇护你。”李轩说着将一枚玉佩塞进初七手里,便示意几个影卫带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