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风雪[古代架空]——BY:弃吴钩

作者:弃吴钩  录入:08-07

  赵昀一怔,“长淮……”
  “我以为你同样有雄心抱负,有志重整武陵军,培养出一支可以摧枯拉朽、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所以即便你是太师府的人,那天你说我们殊途同归,我也是信了的。我去请你写手谕,你不加为难,一口答应,自父兄战死以后,我上位执掌武陵军,所走的每一步都那么艰难,从没有如此轻易解决过一件事,所以我自心底感激你的信任和襄助。可赵昀,原来你是来报仇的……我大哥死了,你还能愚弄仇人的亲弟弟,是不是很痛快?”
  “我不曾想过愚弄你。”赵昀想辩解,可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你不必有所愧疚,赵暄所受不白之冤,你为他复仇乃是理所应当,如果我是你,也会一样。”裴长淮越说越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淡的地步,“你怎么对付我,我都不在意,可你不该对侯府的孩子下手。赵昀,你始终还是太师的门生,你我各自为营,实在不宜再纠缠下去。”
  赵昀听后,一下明白裴长淮说这番话的意思,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一刀两断的。
  可他宁愿裴长淮是来兴师问罪。
  他哼笑一声,回道:“我也说过,我不是小侯爷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再不想纠缠,我们也纠缠多时了,小侯爷想一刀两断,没有那么容易。”
  “赵昀,你非要如此么?”
  赵昀一时气结,再次按住了裴长淮。他望着他没什么情愫的眼睛,心中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赵昀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像是要将他气恼,待恼了,裴长淮说不定又会用烧得雪亮的眼睛瞧他。
  可这次裴长淮始终没太大反应。
  赵昀掐着他腕子的手愈发紧了,沉声问道:“小侯爷是不是厌倦我了?倒把自己说得一片真心,将罪过全赖在我的头上……我愚弄你么?小侯爷记性不太好,当日在芙蓉楼,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裴长淮怔了一会儿,这次却也没否认:“是。”
  “你又有什么目的?”赵昀挑了挑俊眉,好整以暇地问,“你敢说,你不是喜欢我?我再怎么混账,小侯爷也心甘情愿地给我睡过多回了。”
  裴长淮看他有些得意扬扬的神情,仿佛对赵昀而言,这些风月情事也只不过是用来争强斗胜的手段,而他早已胜券在握。
  裴长淮眼也渐渐冷了,“你想知道,当日在芙蓉楼,本侯为什么愿意留下来陪你么?”
  “你说,我还真想听听。”
  “那天京都下了第一场雪,芙蓉楼庭院里的梅花开了……”
  他出神地望着赵昀,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又似在看向很遥远的地方。
  赵昀有些听不明白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裴长淮轻声道:“赵昀,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跟从隽很像、很像么……”


第49章 巫山云(五)
  赵昀心头狠狠一震,他盯着裴长淮的双眸,似在核实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裴长淮眼中冷若冰霜,不作一丝虚伪。
  “你跟我好,是因为我像谢从隽?”赵昀眼瞳缩着,扣住裴长淮的手在难以自抑地发着抖,“你当我是谢从隽?”
  手骨的痛楚令裴长淮轻蹙眉心,但他没有否认,“是。”
  “裴昱,你在找死。”
  赵昀几乎是咬牙切齿,抬手掐住裴长淮的颈子,一下咬在他的唇上。
  不同于方才的柔情,这一记吻暴戾、肆虐,像是疯狂地撕咬猎物一般,二人唇齿间弥漫着血腥气。
  裴长淮喉咙受扼,嘴上亦无法呼吸,窒息带来的痛苦几乎令他昏厥,可他还在剧烈挣扎着,“放、放手……”
  赵昀双目赤红,松开扼制裴长淮的手,去解他的衣裳。
  然而裴长淮虽是个温柔心肠,却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性子。若他心甘情愿,不论别人待他如何都是好的;若是不愿,就算拼着玉石俱焚也绝不肯就范。
  赵昀越是凶狠,裴长淮就越是冷硬,两人就像烈火对长风,一旦碰上,便是不死不休。
  裴长淮扯住他的衣裳,嘶声道:“除了这种事,你还会做什么!”
  “你想要我做什么?做谢从隽做过的事,好更像他么?”赵昀在他颈间狠狠咬了一口,手往他身下探去,托着他的臀,屈起右腿,极具侵略性地抵入他腿间,“裴昱,他没做过的,我才要做。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裴长淮嘴唇微微发着抖,昨夜的屈辱仿佛重现,他五脏六腑疼得如刀绞一般,面容却更加冰冷。
  “本侯看清楚了。”裴长淮狠命压住呼吸中的颤抖,阴沉沉地看着赵昀,“你不会是他,你不配。”
  赵昀心中发寒,怒极反笑,“我不配?你以为谢从隽又是什么东西?死在北羌蛮子手中的窝囊废,也配跟我赵揽明相比!”
  裴长淮眼一红,一拳砸向赵昀的脸。
  赵昀没躲,硬生生承下,嘴角一下溢出鲜血来。他狠了狠神色,还想再继续下去,裴长淮跟发疯一般反抗,对他连拧带咬,“别碰我!”
  赵昀到底不想真伤到裴长淮,暗自敛着力气,便又按他不住,混乱中受下好几招。
  裴长淮打得越狠,赵昀越能知晓谢从隽于他而言是何等重要,连言语都不准旁人轻辱一句,而他赵昀什么也不是,可以任他戏耍、糟践。
  赵昀被打出了滔天怒火,往裴长淮膝盖上猛地一别。刹那间,剧痛卸去裴长淮所有的力量,他“啊”地痛叫出声,浑身都不由地发起抖来。
  这一声惨烈的叫喊让赵昀也清醒了,他擒着裴长淮的手一松。两人短暂地僵持着,赵昀望见他苍白冰冷的面容,似乎也感受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正当此时,寻春端着药碗进到房中,见二人如此,吓得浑身一僵,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即跪在地上,将药碗举得高高的,不敢抬头。
  “奴、奴才送药过来。”寻春声音发抖,哆嗦了一会儿,又道,“侯爷有伤在身,此时、此时该喝药了。”
  他虽惧怕,可还在尽力为裴长淮解围。
  赵昀看着寻春,看着那碗药汁,更觉讽刺。他从榻上起身,一手打翻药碗,滚烫浓黑的药汁连着瓷碗摔溅一地。
  寻春跪着往后躲了数步,趴伏在地。
  “卫福临!”
  赵昀将卫福临叫来,冷声道:“将正则侯送回去,连着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一起!”
  卫福临瞧着这一片狼藉的场面,一言不发,低头领命,亲自推来才预备下的轮椅,恭恭敬敬地请裴长淮移驾。
  寻春也是不多嘴,只扶着裴长淮起身,又取来熏好的锦绣斗篷给他裹上,尚且能遮掩一些,让他没有那么不堪。
  临离去前,赵昀问:“你没有话想对我说了?”
  裴长淮眼似寒潭,回答道:“没有。”
  赵昀冷笑,抬手抹去嘴角的血痕,“好,很好,正则侯,是我小瞧你了。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裴长淮闭了闭眼,自知依着赵昀睚眦必报的性情,不会轻易吞下今日之辱,往后又不知用何等手段来对付侯府。
  却也好,他至少是知道了,赵昀不能信任。
  裴长淮回到侯府时,已近傍晚,暮日在天际摇摇欲坠。
  府上的郎中安伯一得知裴长淮回府,立刻背了药箱来看他,裴长淮这一身太过狼狈,尤其是膝盖上,已烂得不大能看了。
  安伯是追随过老侯爷的人,自裴文、裴行两位少将军战死以后,安伯一向希望裴长淮能撑着侯门铁骨,别再辜负老侯爷对他的期望,然则看着此刻裴长淮受这一身的伤,依旧一声不吭,不免心疼起来,忙问他昨夜去了哪里。
  “本侯没事,你尽管下手。”裴长淮并未回答,只忍着疼令安伯处理好伤势。
  待一切处理妥当,药也重新煎好。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倾泻进来,裴长淮令所有人都退下,一人独自在这余晖当中坐了一会儿,任由泼血般的暮光洒在自己身上。
  书案上摆放着那本《赤霞客》,他已经很久没翻开过了,书中下夹着一张宣纸,抽出来看,正是谢从隽的笔墨。
  他画的是《赤霞客》最后一个章回的故事,赤霞客独身赶去雁行关,为拯救那里为盗匪残害的百姓,不幸中箭身亡。娇奴儿一心等待着心上人回来娶她,不想却等到了赤霞客身死他乡的噩耗,娇奴儿悲痛不已,最后投入鸳鸯湖中,追随赤霞客而去。
  谢从隽喜欢赤霞客的侠义,却不爱娇奴儿殉情之举,他道:“人这一生光阴匆匆,上天入地你也找不出比活着更可贵的事了。酸书生写话本,总要编出一个为之生为之死的痴情女子,殊不知赤霞客当日救下娇奴儿,乃是为了让她活下去,不是为了让她为自己去死的。”
  裴长淮却不以为然,叹道:“有时活着比死了还要艰难。”
  谢从隽仿着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话越来越像个老古板了。”
  裴长淮知他在取笑自己,脸红红地低下头,小声说:“我就这样。”
  谢从隽搂住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你怎样都好。”
  裴长淮随着他的搂抱跌到他身上去,心旌一荡,却也是懵懂,不知何解。谢从隽却浑然不觉,还在自顾自地说道:“我适才一想,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倘若娇奴儿不死,指不定就要嫁给她那位讨人厌的表哥,那我更不欢喜了。”说着,谢从隽也愁起来,“赤霞客若是不死,岂不更好?”
  想到谢从隽那时发愁的神情,裴长淮不自觉一笑,又想起上次看这本书的还是赵昀,唇角的笑容又一点一点消失。
  裴长淮强撑了太久,此时满心疲惫,但他实在没有多少时间消沉,将书案头上的药碗端起来,仰头喝下。
  药苦得他舌根发麻,待喝净后,裴长淮已起了一身热汗。
  他终于打起些精神,随后传近侍进来回话。
  那日在城郊密林当中,刘项毒发身亡,随即刘安被绑匪刺杀,那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早就打算引来裴长淮之后,就杀了刘安灭口。
  前去追捕这群匪徒的侯府侍卫没能追得上,裴长淮交不出真凶,只得去皇宫请罪。
  为着此事,他们心中内疚不已,此刻皆单膝跪在裴长淮面前,道:“请侯爷降罪。”
  “敌人早有准备,此事亦是本侯考虑不周。”裴长淮停了停,再问,“可在云隐道观附近找到辛妙如了没有?”
  “没有,依着侯爷吩咐,来来回回都搜遍了,也未发现辛小姐的踪迹。不过,辛小姐她已经回到尚书府了。”
  裴长淮一蹙眉,“回去了?”
  “没错。”近侍点头道,“原本元茂公子一听说我们没找到人,一时心急,就要去尚书府,请老尚书帮忙找找。属下想,这样的大事瞒不了老尚书太久,便随元茂公子一同去了,怎料得尚书府的管家一下将公子推了出来,要他别信口胡说,辛小姐一直都在府上,从未去过什么云隐道观。”
  另一个近侍补充道:“我等猜测着,老尚书许是为了辛小姐的清誉着想,才假意对外宣称女儿还在府上。属下正要跟他们言明辛小姐失踪一事,结果辛小姐就从内堂当中走出来了。”
  裴长淮道:“人怎么样?”
  “并无大碍,只是……”近侍表情略有为难,顿了顿,再道,“辛小姐将元茂公子从前送给她的手镯丢给了他,她说,此次若非有人相救,自己不知要受怎样的糟践,她没想到大难临头时公子竟丢下她独自逃走,往后不想再与侯府的人有任何往来。公子觉得冤枉,还想解释,老尚书气得直接将公子打出府去了。公子回来哭了半晌,不吃不喝的,方才睡下不久。”
  近侍更担心裴元茂一些,裴长淮却听得冷静无比。
  半晌,他问:“是谁救了辛妙如?”
  近侍摇头道:“尚书府并未透露。”
  “查。”裴长淮一字如石子入湖,沉悠悠的。
  近侍肃容垂首,领命道:“是。”
  临走前,近侍还回禀了一事,贺闰将军已经在小茶阁等了两个时辰了。
  贺闰来侯府拜见,下人只说正则侯尚不能起身见客,劝他先回去。可这贺闰非要见裴长淮无恙后才肯离去,管家就请他暂且去到小茶阁中等候。
  裴长淮也知贺闰的倔脾气,自己若是不肯见,他就算等到天亮也会等下去,便差下人去请他过来。
  贺闰一听侯爷传他相见,却并未前去。裴长淮去皇宫请罪一事到底丢脸,京都不少人家都在看他的笑话,贺闰怕裴长淮心寒,此次前来只为表明自己忠贞不二,并无意看他狼狈。
  贺闰请下人代为转答道:“得知侯爷无恙,我便也放心了,侯爷尚在病中,属下不敢叨扰,侯爷若有吩咐,只需知会一声,我立即前来领命。”
  撂下这句话,贺闰就离开了正则侯府。
  裴长淮心中感激他的体恤,折腾了这些时日,他早就疲惫不堪,仰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前院下人通传徐世昌来了。
  裴长淮刚坐起身,徐世昌一手晃荡着两个小酒坛,一手拎着四层多的紫檀木食盒,大步流星地进到房中。
  瞧见裴长淮,他眼一亮,笑道:“长淮哥哥,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第50章 斗芳菲(一)
  徐世昌别的不好说,张罗些吃食还是极有讲究的。
  酒是一壶碧,食盒是芙蓉楼的,里头装着酥酪糕、芝麻卷、素三丝、翡翠虾饺以及碧玉粥,间或些酸口蜜饯,他又特意吩咐太师府的厨子炖了一碗官燕,全是裴长淮素日里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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