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他戴志行哪里了不起?不过是比我早生了些日子,若我是早生个把年,戴家就是我当家了!”戴震越想越来气,“大哥也就罢了,现在连阿猫阿狗都敢往我头上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想不到如此顺利,宋立抓紧时机,谗言道:“三老爷有所不知,其实近日来咱们成衣店的伙计们看生意不好,都想尽办法改变,这些样式俱是咱们费劲心力搜罗的,这白雨信可好,一来就占了大伙儿的好处......”
戴震眯起眼:“当真如此?”
“小人哪敢说谎?”宋立磕了几个响头,叫苦不已,“原先我想反正都是为东家办事,谁当掌柜又有什么不同?谁知他眼里竟然毫无尊卑,这样下去,谁能保证他永远没有异心,全心为戴家做事?”
这话正戳中戴震的心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岂有此理!走,我去给你讨回公道!”
戴家正在对账,白雨信是新人,自然引人注目,又因为他的账目漂亮异常,引得戴家人赞叹不已。
见戴震来了,便拿到他眼前去,笑道:“瞧瞧,大哥看人可真准,竟真是个经商的好材料!”
戴震也不搭话,直奔白雨信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白雨信被打蒙了,屋里所有人都呆了。
“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竟敢将旁人功劳占为己有?我瞧着比油头粉面的相公还要不如!”戴震指着他的鼻子骂。
油头粉面的相公都是在杨风楼里做皮肉生意的,将白雨信与那些人相提并论,摆明了是侮辱!
白雨信眸中闪出冷光,一字一句地问:“三老爷此话从何说起?”
“我都知道了,这衣裳、这布料,均是伙计们自己拿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倒好,还真敢厚着脸皮上来领功了?”
戴震一指身后的宋立,掷地有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好,我今天就揭开你的真面目!”
第46章 去哪里都是赚
着急的戴子濯忍不住了,大喊道:“三叔,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那些样式是白公子跟我一同前往京城,千辛万苦请来绣娘出的,跟宋立有什么关系?”
“可不是,”余人纷纷开口,“这件事大伙儿都知道的。”
“三叔,你怎么能偏听偏信,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呢?”戴子濯慌忙差下人取了冰来,用棉布裹了给白雨信敷脸。
戴震没料到这一节,一时噎住,回头问宋立:“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白公子去是去了,可现在卖的却并非当日拿回来的,”宋立连忙改换证词,“伙计们都可以作证!”
戴子濯怒了:“你此话何意?难道我在撒谎?!”
“不敢,大少爷您是戴家人,自然不会做危害戴家的事,但是其他人么......”宋立别有所指地看了眼白雨信,“就说不准了。”
“都给我住口!”
戴志行震怒不已,呵斥道:“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终究是对白雨信仍有疑心,他看向少年,问:“白公子,你有什么要说的?”
白雨信冷冷一笑:“我没什么要说的,原来只要有人随口诬告,不必求证,就能定了我的罪。我只问一句,宋二掌柜,若你和成衣铺中的伙计真有这等能耐,何不早早禀了主家?”
“那时我派去京城的伙计还没有回来。”宋立早有对策,理直气壮道。
白雨信点点头:“好,那当初去京城的伙计何在?唤他过来问问,绣娘是何处请的?花了多少银子才请到的?回来之后又备了多少种花样?还请一一说个清楚。”
宋立没料到他问得这么细,强自撑住了:“那伙计还在铺中......”
戴志行打断他:“现在就去叫!”
宋立开始眼神飘忽,额上冒出颗颗汗珠。
“既然如此,还有另一桩事情要禀告戴老爷,”白雨信说,“宋立克扣货款不发,与铺中伙计勾结,欺上瞒下、阳奉阴违,证据全在此处,还请戴老爷过目。”
戴志行细细查看,果然分毫不差,脸色当即就变了:“宋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这、这......这定然是白雨信捏造,我从来没有......”
见他慌乱,白雨信乘胜追击:“那从你家中搜出来的五百两银子是从何而来?小小一个二掌柜,哪来的本事赚下这么多银子?”
宋立褪去血色,声音都变了:“你凭什么搜我家,我要去县衙告你!”
他的反应如此异样,众人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恰好此时店里伙计过来,见情形不对,当即跪下:“老爷,小的没去过京城,宋二掌柜让我撒谎,可小的哪里敢啊......”
宋立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好你个恶奴,竟敢诬告主家?”戴志行大怒,“从今日起,你就回家养老去吧!”
“不要啊,老爷!”宋立哭得满脸是泪,连连磕头,“小的只是一时糊涂,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戴志行厌烦道:“行了,把他给我拖下去。”
哭声渐远,戴志行又看向戴震:“还有你,老三,我说过多少次,做事要多动动脑,莫要给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你次次都说知道,那现在呢,你又在做什么?!”
戴震本来还很心虚,被他这样责骂,又觉得委屈,大声顶撞。
“你们人人都知道子濯跟白雨信去了京城,就我不知道,还要怪我偏听偏信?既然你只看重外人,自家人说的话都没有分量,那我还待在这个家做什么?早早的分家算了!”
戴志行更是怒不可遏:“这个紧要的当口提什么分家?若是分了家,谁养你?你三岁的儿子吗!”
“就是啊,三弟,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这儿闹些什么?”
“三哥,小弟也觉得你这次做得不妥。”
戴震受众人口头讨伐,委屈至极,急得口不择言:“你们这会儿对我耍威风,怎么对外人的时候个个儿做低伏小的,恨不得给人家当妻做妾去?你们怎么不想想,若不是大哥非要跟人家争盐引,咱家又何须过得捉襟见肘,连日子都过不了?”
“我就是想分家,就是不愿过这操心日子,又有什么错!”戴震热血上头,说得越发停不下来。
“前些日子你找人借钱,以家中店铺做抵押,谁晓得不少店铺都已经悄悄地易了主,成了旁人的东西!钱也借不着,粮也买不到,早晚要动兄弟们的东西,你当我不知道呢?这个家早晚要散!”
戴志行知道自家三弟是被娇宠长大,却没想到他竟胸无大志到这个地步,只觉一阵疲惫涌了上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戴震一气说完,也后悔了,垂着头都不说话。
他们不开口,旁人更不知说些什么,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白雨信上前,平静地说:“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告退了。”
“白公子,”戴志行忙道,“方才对不住,不如今日就留宿戴府,让子濯好好招待一下,如何?”
白雨信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眼:“戴老爷,您不会以为戴家人这样辱我,我还能心平气和地留下来吧?”
戴志行也知道不可能,但也没想到白雨信会这么不给他面子,脸上当即一僵。
“能助戴家的人不少,戴老爷也不是非我不可,”白雨信淡淡道,“还是另请高明吧。”
“等等!”
白雨信全然不搭理。
眼看白雨信就这么走出去了,戴志行急忙追出去,谁知道白雨信的下人动作还挺快,立刻将白雨信接到马车上。
戴志行只得从马车外头递了张银票进去:“白公子,请息怒!”
里头接过银票。
戴志行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就听得唰唰几声,那银票便如飞雪般撒了出来,扑了他一脸。
“戴老爷不必如此瞧不起我,我的确爱钱如命,但也没有轻贱至此。”
白雨信隔着窗冷笑:“我不过看在子濯的情分上才答应帮忙,不过是钱,哪里赚都是一样,我就不信去了夏家舒家,他们也这样待我!”
第47章 赢者通吃
戴志行大惊。
若是先前不知白雨信本事也就罢了,现在他亲眼看见白雨信让一个垂死的店铺焕发生机,便是让他自己来也未必做得到,戴家更是找不出这种的人物。
这等百年难遇的经商天才,不能收为己用已经是天大的损失,若被逼的去帮他的对手,更是双倍损失,他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戴志行一咬牙:“白公子!你不是一直想接手丝绸行吗?这次便让你......”
“接手了也是给你们戴家赚钱,”白雨信不感兴趣地打断他,“我可没占什么好处。”
这还叫没占什么好处?人脉,渠道,运作方式,这些都是外人无从得知的东西,现在白白地送到他面前,他还瞧不上?
戴志行气得牙痒痒,偏偏自己理亏,只得低头认错。
“你还想要什么,咱们慢慢商量便是。”
马车里没了声音,戴志行知道他这是要加价码,恨极了他的狡猾,却无可奈何。
正要开口,身后忽而有人来报:“老爷,大事不好了......”
下人在耳畔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戴志行脸色大变,再顾不上跟白雨信说什么了,匆匆道别,转身离去。
戴志行之所以如此方寸大乱,是因为先前被多方购买的铺子忽然开始兜售,而且还是向夏、舒二家贩卖!
若是被城中散户买走,不过是赚些小钱,不成气候,戴志行并不放在眼里,可若是成了其他两家的囊中之物,那就大事不妙了。
要知道,赢者通吃,输这全无,这是生意场上人尽皆知的道理。
现在三家鼎足而立,还算平衡,可若是戴家露出颓势,顷刻就会被其他两家分食干净。这些铺子被卖出事小,可扩大了夏、舒二家的规模事大,戴志行必须在此之前赶忙买下。
戴志行顾不上再管白雨信的事了,将其交给了戴子濯处理,调动族中财产重新将铺子买下,方才松了口气。
没有几日,他忽然发现不对劲——钱庄里忽然多了一笔存款,金额正与他们买铺子花的钱对等。
戴志行这时才猛然意识到,他被耍了。
尽管存款的都是杭州本地人,问不出个所以然,先前买走铺子的人也并非同一个,无论怎么查也查不清楚,但戴志行依旧十分肯定,这背后绝对是同一个人在捣鬼。
那个人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白家院子里一盏红泥小炉上正煮着一壶茶,雪白的雾气湿润了空气。
“这是叶家的茶叶,少爷您尝尝。”阿才给他倒了杯茶。
白雨信喝了一口,面无表情:“不过如此。”
“是么?我听人说叶家祖祖辈辈都是种茶叶的,这雨后春茶是最好的哩,”阿才嘀咕道,“原来都是传闻啊。”
他放下茶壶,凑近了白雨信,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不过少爷,您这招可真是绝了!从戴家手中低价买到的商铺,高价卖到他手里,再将从中获得的银子存到戴家的钱庄上,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
白雨信瞥了他一眼:“仔细一些,若是让戴家查到了,吃不了兜着走。”
“那是自然,小的办事您还不放心么?”阿才哈哈大笑,“戴家那群饭桶,整日趾高气扬,现在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他觉得自家少爷太聪明了,怎么能想出这么多办法呢?
为了能够胜过夏、舒二家,戴志行向多方借贷,甚至远上徽州借款,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得倾家荡产去还债。
所以戴家祭出了绝妙的一招——但凡有人来戴家钱庄存钱,存够一定时日,便能获得少许利息。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钱庄主要功能是储存银两,存钱不仅不赚钱,还得花钱,相当于让钱庄帮忙保管自己的银子。
忽然有了这种钱生钱的生意,大伙儿自然乐意做。钱存进来了,一时半儿不会取走,戴家正好拿去争夺盐引,只消在三个月后将银钱补上,便没问题了。
阿才在一旁看得分明,白雨信早在被戴家邀请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招,所以每走一步都是敏捷迅速,出人意料。
白雨信淡淡一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对此,阿才没有任何疑问。
往日白雨信说过许多更离谱的话,但没有任何一次落空,这令阿才彻彻底底地相信,自家少爷是天下绝顶的聪明人,就像话本里料事如神的军师一样。
既然少爷说了,那就等着,必然有好戏登台。
*
这几日的戴府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下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隐隐约约知道,约莫是些关乎戴府存亡的事。
戴志行一面要筹备粮米,一面要全力买入戴家的店铺,更要想办法让这些店铺运作起来,好好赚钱,否则以戴家现在的窘境,买回来只会成为累赘。
然而戴家可堪大用的人才并不多,大小事宜均需戴志行过目,不过几日,他就瘦了一圈。
可越是艰难的时候,偏偏流言四起。
哪怕戴志行再努力,戴家的艰难还是被传了出去,对手们便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鹰隼,不约而同对戴家的店铺发起了攻击。
做法很简单,就是在戴家所有店铺对面开店,然后降价销售。
这一招对于夏舒两家来说自然没有太大的好处,但是却直接攻击了戴家,戴家好不容易稳住的现金流大大缩减,不得不再次提高钱庄利率,以图从中小商人手中套得现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