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松胆子小一点,在旁边更是瑟瑟发抖,禁不住小声嘀咕:“冬柏,公子这是要砍谁去啊?”
“砍什么砍,砍你脑袋!”冬柏心烦意乱,“去去去,干你的事儿去!”
然而把夏松赶走,冬柏心里还是一阵发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跟了顾白两位主子这么多年,深知两位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顾明州手黑心脏,萧阁老一把年纪,被他搞得年年在外奔波,回来还得赔笑讨好。
白雨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能以一己之力搞得阳海鸡飞狗跳的人,绝不好惹。
现在,白公子显然是憋着火在心里头,却什么都没做,简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人窒息。
但显然,感到窒息的只有他们。
早起的时候,吕延一看见那张冷得快要掉渣子的脸,心里就是一阵暗爽,连早饭都多吃了半碗。
他对顾明州没有兴趣,但吕延自小生活在宫廷中,耳濡目染下精于算计。
他猜得到,天下大势并没有站在阳海这一边,他只想借着待在大兴的这些日子里,好好找个靠山,就比如顾明州这样年轻有为、备受重用的官员就很不错。
其实最好的选择是找个王爷、皇子,可惜年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只有顾明州最合适。
而且,他跟白雨信还有那么几分相像,很明显会是顾明州喜欢的类型,只消让白雨信这个碍眼的存在消失,他自然能在大兴获得一席之地。
吕延咬了口油炸春卷,只觉满口酥脆,好吃极了。
就是这个时候,白雨信来了。
“白公子?”吕延笑眯眯地举起筷子,“吃过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白雨信面无表情,冷冷道:“有话跟你说。”
“你急什么,我家主子还没吃完呢!”随侍立刻开腔,斗鸡似的瞪着他。
白雨信没有说话,目光却缓缓地移到了随侍脸上。
前几次,白雨信可是连理都没有理他的......
随侍立刻有点发慌,结结巴巴道:“看、看什么看!”
白雨信微扬下巴,示意身后的阿才:“拖下去,家法伺候。”
阿才眼前一亮,二话不说就扯过随侍的肩膀,随侍尖声叫起来:“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打人!”
“白公子,”吕延也傻了,“你这是何意?”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住在我家,就该守我家的规矩。”
“敢对我大呼小叫的下人,这是第一个,”白雨信淡淡道,“既然吕公子管不住人,我只好代劳了。”
随侍还在挣扎,气急败坏地大喊:“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区区贱民罢了,也想跟我家主子平起平坐?你配吗!”
阿才脸色阴沉下来,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随侍惊叫着偏过头去,屋子里也随之静了。
吕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们居然真的动了他的人,还是当着他的面。
暴力真正发生在面前时,威慑力比任何语言都要强大,一下子摧毁了他们内心的骄傲。
“别说是阳海的皇子,便是大兴的皇子住在这里,敢不遵规矩的,都照打不误!”
阿才厌恶地收回手,拽着随侍的领子,恶狠狠道:“敢对我家主子放肆,你又算什么东西!”
随侍不住发抖,眸中流露出惊恐的目光。
吕延当然不可能看着自己的人挨打,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白公子,你一大早就是来找麻烦的吗?我做错了什么,你只管朝着我来,对下人发火算什么!”
“朝着你去?”白雨信抄着手,略微挑了下眉,“不知道的,还以为吕公子真的做错什么事呢,这么心虚。”
吕延一僵,气势弱了下去:“我自然问心无愧......”
“若是吕公子觉得你的奴才没错,那日后,府上每一位下人都会像他对待我那样,对着吕公子大呼小叫,说不定还会做些别的,”白雨信微笑,“到时候,吕公子可千万别找我叫屈。”
吕延咬紧牙关:“你威胁我?”
“不过惩治一个下人,也得威逼利诱?”白雨信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吕公子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那显而易见的轻鄙好像烙铁,烫得吕延浑身发痛,气愤至极。
可他除了忍耐,别无他法。因为,这里是白雨信的地盘,而不是他的。
白雨信又说:“现在没有碍事的人了,吕公子可以跟我聊聊了吧?”
吕延脸色很是难看,跟着白雨信出了门。
路过水榭,吕延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忽地大叫一声。
白雨信转头,就见他站立不稳,险些要掉进水里,下意识回过身去拉他。
因为不想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他没带下人,四周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人。
吕延拉着他站稳了,却拔高了声音:“白公子,你为什么要推我!”
白雨信:“......”
这么下作的招数,现在居然还有人用!
他先前居然还被气得肝疼,真是太抬举这位小皇子了,原来就这点水平!
白雨信实在无语,不想跟他纠缠,吕延作势摔倒,却无意中勾住了白雨信腰间的玉佩。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白雨信僵在了原地。
地面上,一块翠色的玉佩碎成了几块,甚至能够看清断口的杂质。
吕延起先见他表情不好,还有些暗惧,可当看清地上的玉佩时,他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就是几两银子的地摊货么,至于露出那种天塌了的表情么?真是够穷酸的。
白雨信缓缓地,一点点弯下腰,将碎裂的玉佩捡起来,连渣子都没有漏掉,仔仔细细地收在手帕里。
连带着情窦初开时的心动,分别时的每一缕思念。
这块玉佩,承载了太多的记忆,见证着他们从少年至青年的每一寸时光。即便吵翻了天,白雨信也从拿它撒过气,他知道它有多特别。
而现在,他的珍宝却像垃圾一样,碎裂在地。
湖边陷入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吕延终于感到不对,不由得忐忑起来。
白雨信直起身子,却忽然笑了:“吕公子,看来是我对你太客气了。”
“你猜猜,杀你,需要花我几分力气?”
第161章 番外 绿茶五
号外号外,奉国公揪着阳海小皇子,上宫里去了!
众官员大惊,纷纷竖起八卦的耳朵。
奉国公是谁?那是区区一介商人,没有功名在身,却平白得了个爵位的人,在大兴历史上堪称传奇。
尽管这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
那可是白雨信,一个把阳海玩得团团转的男人,谁敢不服?
再加上白雨信行事风格极为低调,一看就是个做事的人,默不作声就搞个大动静来,跟顾明州那种滑头权臣迥然不同,得了爵位也没炫耀过,要不是今天他突然进宫,大伙儿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奉国公。
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遭,简直就是个惊天大瓜,大伙儿抓心挠肺地捧着碗,在御书房外探头探脑地等。
顾明州正在内阁看奏折呢,忽见萧豫贼兮兮地过来,一头雾水。
等听说白雨信进宫,他更是一头雾水了,本能地感到不好,连忙往宫里赶。
御书房内。
白雨信随手一甩,便将吕延摔在地上,动作还有几分潇洒优雅,吕延却摔了个狗啃泥,好不狼狈。
李宏愿已经傻了,忙问:“怎么了这是?”
不等白雨信开口,吕延率先哭了起来。
“陛下,都是我的不好,我不该住在顾家,让白公子碍眼......”
“.......哦,”李宏愿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看向白雨信,“什么情况?”
白雨信漫不经心地坐在一旁喝茶,淡淡道:“让他接着说。”
吕延瞬间一僵。
他预料中白雨信暴跳如雷的场景不仅没有出现,对方还那么淡定,显得他好像路边十文钱的猴戏一样廉价。
可恶,着实可恶!
吕延立刻改变了策略,发誓要让白雨信后悔自己的轻敌。
“白公子,你不要欺人太甚!”吕延两眼含泪,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我知道,你就是觉得我亲近了顾大人,可我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我们是清白的!”
李宏愿:“哦!”快说快说,多说一点,到底发生了啥啊?
吕延自觉受了鼓励,声音越发悲苦,哽咽道:“就因为一点捕风捉影,你不仅把我往湖里推,还要在陛下面前侮辱我......白公子,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就跟妒夫一模一样!”
白雨信喝茶的动作停了,他无声地捏紧了杯盏,一言不发。
李宏愿作为吃瓜现场的第一人,小心脏激动得砰砰直跳,一面有些为难地想,待会儿到底站那边呢?听起来好像是吕延更有道理一些......怎么办呢?
吕延眼看打击到了白雨信,舒爽地出了口气,高声道:“白公子若是怀疑我和顾大人有私,怎么不直接去质问顾大人?就因为我无依无靠,便只针对我吗?”
“你心中有没有家国天下,有没有将陛下的难处放在眼里?若是闹大了,引发两国交战,你负得起责任吗!”
他一字一句,堪称铿锵有力,从个人、夫妻、国家三个不同维度依次打击,说服力极强。
饶是李宏愿天天听大臣们互相构陷,天平都有些向吕延倾斜了。
他咳了一声,自觉在阳海面前丢了人,忍不住道:“白雨信,你就没话说?”
“嗯,没有,”白雨信平静地说,“就是他说的那样。”
李宏愿都呆了。
白雨信,朕的奉国公啊,抢救的余地还那么多,不要放弃治疗啊!
吕延则是一喜,在他看来,白雨信根本就是认输了。
呵呵,还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呢,结果就是放狠话一流,做真事末等啊。废物一个!
李宏愿恨铁不成钢,连忙追问:“那你为什么打他?”
“想打就打了,”白雨信随口道,“手痒。”
李宏愿:“......”
这算什么理由?也太任性了吧!
吕延的脸色在一瞬间涨成了酱紫色,怒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打我?我不过给顾大人送了回汤,白公子至于记恨至今吗!”
“看你不顺眼,”白雨信随口道,“就是想打。”
“......”吕延咬紧牙关,“我是阳海的小皇子!”
“嗯,”白雨信无聊地抬眸,支着下巴,“打起来没什么不同的。”
吕延:“我是两国和平的象征!”
白雨信:“呵呵,打仗,我会怕?”
吕延......吕延......吕延被噎死了。
他终于放弃跟白雨信说理,转而看向李宏愿:“陛下,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李宏愿咳了一声,板起脸来:“白雨信,这件事你做得太不妥当了,还不给人好好道个歉?”
“皇上,阳海马上都要没了,一个小皇子又有什么紧要?”白雨信懒懒道。
吕延、李宏愿:“.......”
吕延气得破口大骂:“你胡说!”
他正要向李宏愿告状,却见后者眼里已经闪出了泪光,满脸的激动,顿时呆住了。
白雨信笑了一下,那种平静令吕延不寒而栗。
“你当然什么都没做错,不过是给顾明州煲汤补养,红烛墨香,聊人生聊理想而已,怎么会做错呢?”
吕延底气十足道:“我问心无愧,你嫉妒!”
好像听见了什么玩笑,白雨信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就这么笑了好一会儿,忽地起身,一脚将吕延踢得直飞出去!
吕延惊叫着,一直撞到不远处的桌子方才停下,当即大哭起来:“你做什么!当着陛下的面行凶,你还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白雨信懒洋洋地收回脚:“皇上,你看见我打人了吗?”
“没有啊,”李宏愿困惑道,“咦,今日的风儿怎么如此喧嚣?”
吕延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吐血。
他们、他们......他们居然狼狈为奸!!!
白雨信向他走来,面无表情,落在吕延眼里,却似一只恶鬼。
一步、两步、三步......
他脸色煞白煞白的,不住后缩,惊恐万分:“你不要过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雨信一把揪起他的头发,无视吵闹的哭喊:“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对你动手吗?”
“把你那些小手段放在眼里,我嫌丢人!”白雨信冷笑,“真以为旁人是傻子不成?”
“你、你是嫉妒,你就是嫉妒顾大人对我好!”吕延撒泼般大哭。
“嫉妒?”白雨信嫌恶地皱起眉,“我是觉得恶心!”
门外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白雨信直起身,随手叫吕延丢在地上,冷冷地看向门口。
顾明州终于赶来,气喘吁吁,看见门内的场景,登时愣住了。
吕延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住他的脚,哭道:“顾大人,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白公子他疯了!”
“媳妇儿,”不知是因为跑得太快,还是因为白雨信的表情,顾明州心头砰砰直跳,“你怎么了?”
白雨信侧过身,避开了他的手,从袖袋掏出一个手帕扣成的小包,重重地砸进他怀里。
“你的吕公子干的好事,”白雨信目不斜视地出了门,“随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