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路坷都觉得热。然而王妃却像是还觉得冷,时不时把汤婆子往心口上捂。
路坷跪下来磕了个头,金瑞是第一次受路坷的礼,就没有让。
等路坷行了礼,金瑞才让人搬了凳子让他坐下说话。
上次两人见面,金瑞见到路坷还吓得不轻,这次却是颠倒了,路坷见到金瑞心突突直跳。
金瑞慢吞吞开口,说话时还有些上不来气。他没指责路坷什么,只给路坷讲了个件事,是先帝在位时兵马大元帅之死。
“陈元帅用兵如神,为何最后却落得惨败身死的下场,就是因为身边人随口说的一句话,让有心人知道了元帅行军的计划。那随口的一句话,也就是爱吃什么,半点不打紧,偏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要了他们家主帅的性命。”
“孟老先生后来为陈元帅写了本兵书,开篇第一页就教人勿言主事,谨言慎行。”
路坷一开始听的漫不经心,后来听明白了,只听的满心懊悔,张嘴就要自己交代,金瑞却打断他,要结束这场谈话。
“王妃,你要不打我一顿吧,你不打我,我心里难受。”
金瑞捧着汤婆子,轻轻摇头:“路将军,王爷是你的主子,将你从小卒一路提拔到将军,你是要报恩,还是要害他,你心中自有主意,不必我罚你。”
路坷想起王爷对他的提拔,更是后悔。
他出了屋子,外头还有俩同僚等着见王妃,抓住他就问:“咱是不是犯的同一件事?你怎么这么失魂落魄,可是王妃夺了你的官职,或者重罚于你?”
“没有,王妃只是给我讲了个故事。”
“???”
路坷推他的同僚:“放心去吧,王妃人美心善,以理服人。”
同僚开开心心进去,片刻后,哀嚎声一声接一声,响彻整个主院。
中间还夹杂着“路坷狗贼骗我”。
路坷:“!!!”
小王爷打着灯笼从外面回来,张管事跟在他身侧,把王妃今日做的事细细地说了。小王爷一脸寒气,吓得众人噤若寒蝉,恨不得隐身到这夜色中。
走到屋门前,小王爷回身看了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就已经有人吓得跌坐地上,还有人吓得尿了裤子。众人都知道,小王爷心粗,凡事不追究由着他们闹,一旦追究,必是他们承受不住的后果。
众人都以为死定了,谁知小王爷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把灯笼交给张管事,抬脚进屋。
在外屋拍去身上的寒气和尘土,手也搓暖了,小王爷这才进里屋来。
屋里还有两个人在挨板子,本来一直在哀嚎,见小王爷进来,脸往地上一贴,咬着牙一声不敢吭。
之前小王爷让人传话过来,说今晚要到子时才能回来。金瑞就想在子时前把这一切都处理完,没想到小王爷这会就回来了,还正好撞上他在责罚将士。
金瑞心中不由忐忑。
他如今是王妃,是内宅的王妃,管束王府的下人是本分,但对小王爷的将士又打又罚,似乎说不过去。
再给他一个时辰,等他处理好这一切,自然会说些好听话哄小王爷别责怪他手伸的太长。
可这会小王爷突然回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事后被他好言好语哄着,和当场看见他责罚将士,差别也太大了。
果然,小王爷看清屋里情况,脸色瞬间冰封。
金瑞心里咯噔一下,掀开被子要起身行礼,他思索着该怎么同小王爷解释这件事,才能平息了小王爷的怒火。
听说小王爷脾气极差,发起火来不是棍子就是鞭子,将人活活打死都是常事。
“你还有脸掀被子?”
金瑞一听这带着怒气的话,更是紧张,他还来不及开口,一只大手在他胸口推了一把,那力道太大,他被推的后背撞上了床头。
撞的不狠,他却瞧见推他的大手狠狠抖了一下。
“药一个时辰前就送进来了,热都热了三回,你还不吃?”
药?金瑞有些懵地看向旁边的药碗,唔,不想喝,王府的药太苦了。
等等,小王爷不是在追究他责罚将士,而是在怪他不喝药?
金瑞抬头,撞进一双充满怒火又满是担忧的双眸中。
他的心顿时落地,“王爷,我一会就喝,我……”
“现在喝。”小王爷双眼微眯,目露凶光,“你要是不喝,别怪本王棍棒伺候。”
金瑞偷偷咽口水,他又忍不住想害怕。
正好这个时候,打板子的下人停了动作,“禀王爷王妃,三十大板已经打完。”
小王爷哼哼说:“继续打,什么时候王妃肯喝药了,什么时候再停。”
被责罚的两人:“??!”
这就是棍棒伺候?
伺候我们俩?
金瑞被这话逗得笑了一声,小王爷立刻板着脸瞪过来,他也不怕了,迎着目光继续笑。
小王爷背对着其他人,用唇语说了句:“给我个面子,求你了。”
金瑞点头,努力克制笑意,伸手端碗,乖顺说道:“求王爷不要打他们了,我喝药就是。”
小王爷傲娇地哼了一声,听的出来十分满意。
于是金瑞顺杆爬,“王爷,能不能多赏几个蜜饯吃,一个不够。”
“……不能!”特别凶!
第16章 大铁链子
吃了药,金瑞就让院里的人都散了,屋里挨打的两个人也给抬了出去,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毕竟是成亲第一日,小王爷回来了,他这个做王妃的,不应该再为除王爷以外的事分心。
“晚膳用了什么?”小王爷赏了金瑞一颗蜜饯吃。
这只蜜饯来之不易,金瑞吃的特别仔细。
“粥。”金瑞含着蜜饯,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不满和委屈,“青菜粥,还有一锅药膳,又苦又酸,还让我必须全吃完。”
张管事在门口垂手伺候,闻言,摇头:“我再三同王妃强调要吃完药膳,可王妃只顾着同人说话,药膳吃了一半都不到。”
金瑞:“……”
这么点小事,怎么还告状?
鸡毛蒜皮的事,难道都要让小王爷知道?
张管事办事不分大小,小王爷可是个大忙人,肯定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谁知,小王爷听了眉头狠狠一皱,看金瑞的目光带了几分怒意,就好像金瑞办了一件什么令人发指的大坏事。
“他不吃,你们就由着他来?那还要你们有什么用!来人,把今天服侍用膳的人,全都拉出去乱棍打死!”
张管事双腿一软,跪地磕头:“王爷饶命。”
外屋听见动静的丫头小厮都跪下来,不住哀求。
金瑞没想到小王爷会因为一顿饭发这么大的火气,甚至都到了要人命的地步。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暴躁的小王爷,不禁呆了呆。
原来传言中小王爷性情暴躁狠厉,半点不假。
眼看张管事要被侍卫拖走,金瑞回身,忙伸手拉住小王爷衣角,抬头望着小王爷,脑海中闪过几种措辞……
小王爷道:“有话便说,你我之间不必讲究措辞。”
金瑞愣了一下,直接说:“放了他们。”
“都是一帮废物,留着他们做什么?你那么爱吃,去净房还要啃一口点心。到了王府,我没让你过上舒坦日子,反倒让得你连饭都不想吃了,都是他们的罪过!”
金瑞很想问一句,小王爷怎么知道他在金府时,坐马桶上也要偷偷吃口点心?
他更想辩驳一句,他不想吃饭,怪主院的下人做什么,明明是饭不好吃。可他怕自己这么说了,厨子也跟着遭殃。
这个时候,这种不吃饭的“天大”罪过,他只能自己认了。
“是我不想吃,谁也不怪。”
小王爷还要不依不饶,金瑞哭笑不得,拉住小王爷衣角不放,“行了,药膳应该还在灶上热着,让下人端过来,我吃了就是。”
下人们赶紧将药膳送来,半锅药膳能舀三碗那么多,金瑞一看就苦了脸,他真吃不完。
“本王一口你一口,免得你说本王欺负你。”小王爷也不用金瑞的小勺子,拿起盛汤的大勺,直接吞了一大口。
金瑞被小王爷哄着吃了两碗,吃的他仿佛吞了两大碗的黄连,嘴里没有一处不是泛着苦意。
吃完,金瑞一直拿水漱口,小王爷皱眉问他:“你说这药膳又苦又酸,你不爱吃。可方才我吃了一碗,是有些酸,苦却说不上。”
金瑞放下漱口的茶盏,擦了擦嘴,“确实苦。”
小王爷取笑他:“莫非不甜的汤菜,在你这里都是苦的不成?”
金瑞心道,还真是。他嘴里的苦意,也就只得吃甜食才能压下去。
补吃了晚膳,小王爷本想拉着金瑞出去走走消消食,但见金瑞没什么精神,连头都像是要抬不起来。他就吩咐下人出去,开始宽衣。
不是给自己宽衣,是给金瑞。
金瑞吓了一跳,抓住小王爷放在他腰上的手,干巴巴地说:“王爷,刚吃饱饭,宜静养。”
小王爷一看他惊慌的神色,便知道他想歪了。但他就喜欢看军师被他欺负时战战兢兢又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当年他每每被军师处罚都盼着有今天。
小王爷佯作不悦:“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
“王妃的职责是什么?”
金瑞撇开头,小王爷捏着他下巴,逼他转回来。
“你饱读诗书,通古识今,肯定知道王妃的职责,你说说看。”
金瑞脸不能动,眼神飘走,“王爷,我失忆了,我现在连字都不识几个,什么都不知道。”
“字都不识几个,一下午就看完了下人册子?”小王爷笑出声来,他们家军师还是这么的爱耍赖。
“行了,没让你侍寝,给你脱·衣裳,服侍您老歇下。”小王爷松开金瑞的下巴,开始解金瑞的腰带。
“我自己来。”哪儿敢让小王爷伺候,金瑞赶紧自己解扣子。他一慌,反倒解不开扣子,最后还是小王爷卸了腰带后,又一颗颗给他解开扣子,脱了外袍。
小王爷替他放好枕头,又掖好被角。知道他脚凉,就坐到床尾,用手暖着他的脚。
从来没有人对金瑞这么好,他有些眼热,吭哧道:“王爷不必待我这么好。”
“军师胡说什么,你是我的人,我不待你好,难道让别人待你好不成?”小王爷呲牙说,“你要是敢让别人对你好,本王就砍了他的脑袋。”
金瑞听的心里暖洋洋,嘴上还同小王爷说笑:“难道要让旁人对我不好,你才满意?”
“他敢?谁敢对你不好,本王诛他全族!”
金瑞躲在被子里笑的合不拢嘴。小王爷哄他睡下了,自己抱着被子去罗汉塌上睡。罗汉塌不长,金瑞睡上去尚且还短一截,小王爷只能蜷着腿躺下。
不过小王爷累极了,如今江北外敌虎视眈眈,朝廷又不断派人过来监视他,内外都不能出错。
以前军师帮着他,什么事都处理得很好,可现在军师身体弱成这般,他舍不得再拿这些事让军师劳累。
小王爷睡前还在想,以后就把军师困在王府后院吧,只做他的王妃。
*
一连几日,小王爷白天在外面忙,晚上回来同金瑞吃顿饭,两人就各自歇下,话虽然说的多,可都吃饭吃药这样的琐事,别的事情小王爷不提,金瑞也不问。
到了回门的日子,小王爷早早就去书房处理公务。金瑞醒来时,就已经不见小王爷的身影,他自己用了早膳,就在屋里等着。
到了巳时,张管事进来,金瑞眼睛一亮,问:“王爷差你来的?”
“王爷定下的规矩,下人不可随意出入书房。”张管事道,“王爷没有交代什么事,是金府大公子过来接您回门了。”
江北的风俗,回门都要赶早敬茶,一般辰时一刻就要出发。
现在都已经到了巳时,金家估计是等不来他,派金益过来看看情况。
张管事又说:“府外头传了些闲话,估计金家信以为真了。”
“什么闲话?”金瑞微怒,他已经整治一番,怎么还有闲话?
“以往咱们王府天天有动静传出去,什么谁被责罚了,谁被发卖了,或者小王爷今天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这两日府里下人经您调·教,嘴巴都闭上了,所以没人往外传话,尤其是您的事,更是一字未提。谁曾想,这不提也有不提的坏处,外头都以为您已经被、被小王爷给、给、给玩死了。”
金瑞:“……”
就不能传他点好事?
“金家估计当真了,听说昨天还预备了棺材,白纸白布也采买了不少。”
金瑞:“!!!”
张管事幽幽叹气:“不怪金家多想,谁叫我们王爷名声差呢。”
金瑞抿了抿嘴,压下笑意。他起身,换了见客的衣裳,“王爷没提回门的事,定然是公务缠身,没时间过去。我自己随大哥回去罢,到了晚上,你们记得来接我。”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王爷会来接他吧?虽然在王府才住了三日,可他已经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张管事赶紧应下:“您放心,到了时辰,我一定备好马车,把您舒舒服服接回来。不过,您回去这事,是不是得先经过小王爷同意?”
金瑞“啊”了一声,女子出嫁从夫,回娘家都必须夫君点头才行。可他是男子,虽然也叫回门,可也不必守这么严的规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