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了箱子的其中一个,露出了里头码的整整齐齐的油纸包,这油纸包上还印着“福安堂”三个字,看起来有点像药店抓的药。总不会想送药给他们吗?
楚辞看大家一脸问号,刚想开口,却见门外闯进来一个人。
“提学大人,请您赶紧做好迎接圣旨的准备,京城来的大人们已经下船了,正朝着这边过来!”
来人是知府衙门的秦捕头,他这会一脸焦急,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正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滴落。
“什么?”楚辞一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秦捕头请起,你刚刚说谁正朝这边赶过来?”
秦捕头快要急哭了:“提学大人,是京城过来宣旨的大人们已经下船了,正往府城赶过来,您快点准备接旨吧!”
接旨?楚辞愣了愣,然后突然想起之前寇静给他的信中说皇上因为借鉴了教育报的模式而奖赏他的事情。
没想到从京城运点东西过来,竟用了近四个月的时间?他都快忘了,没想到这会儿竟送过来了。
“原来如此,必是知府大人请你过来通知本官的吧?还请秦捕头回去代我谢过知府大人,就说本官过几天再摆宴向他道谢。”
众人被楚辞云淡风轻的样子惊住了,这可是领圣旨啊,他怎么能如此淡然呢?寻常官员接到消息恐怕已经高兴地昏过去了,这位竟然还能有礼地道谢?
“怎么了吗?”楚辞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哦对,来人啊,命周大人大开正门,并在院中设香案,准备接旨。本官要回去换官服了,先失陪一下。”
说完,他就不慌不忙地朝着门外走去。
接旨就这么简单吗?在场众人眼中透出深深的疑惑,不得焚香沐浴一番,也无需诚惶诚恐地命人整理理衙门,只是设个香案开个门,换件衣裳过来就行了吗?
事实上,接旨就是这么简单。当初楚辞在京城时,总是会接到各种各样的圣旨,无论手谕还是口谕,从来都只需下跪接旨即可,他还从未被人弹劾过。
不过在京城时守京城的规矩,到了地方自然也要入乡随俗。地方官员一辈子可能接不到一封圣旨,自然以此为殊荣,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楚辞换上官服之后,便命提学司里的所有官员在各房待命,等到外头街上传来声音时再到院中集合,一同迎旨。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楚辞快被厚重的官服热死的时候,外头街上终于传来了锣响,众人连忙按照官职等级,分立楚辞两侧。
“圣旨到!漳州府提举学事司楚辞接旨!”一声略尖利的声音响起,传旨太监已经捧着圣旨踏进了提学的大门。
“微臣接旨!”楚辞率领众人在香案后跪下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漳州府楚辞自担任提学一职后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为我大魏选拔栋梁之才,其情可表。故赏赐新式黑板二百扇,粉笔五百箱……以彰其德,钦此!”
宣旨太监肃着脸宣读完这封圣旨后,笑眯眯地说道:“楚大人,快领旨谢恩吧。”
“微臣领旨,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楚辞领旨后磕了个头谢恩,然后便站起身来招呼这个太监。
“公公里头请,本官已命人备下一些茶点,若公公不嫌弃的话,便进去用一些吧。”
这位公公二十多岁,脸圆圆的,笑起来有些福像,看着很是可亲。
“楚大人不用多礼,咱家来之前,福公公已经让人带过话了,他说楚大人您最是善解人意,让咱家要敬着您些才是。”
楚辞笑了:“原来公公竟是跟着福公公办差的,那本官也就无需客套了。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你叫咱家小喜子便是……”
还站在原地的提学司众人看着他们的提学大人一路和京城来的传旨太监相谈甚欢,心里已经疲惫地惊不起波澜了。
亏他们之前还担心了一下呢,以为向京城有人告黑状,这圣旨是来申饬楚提学的,却没想到,这竟是圣上给他的赏赐。
漳州府听说了此事的官员们这下是打定主意不再与楚辞作对了,人家远在千里之外做的事情都能传到京城引来赏赐,要办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们以后便安心地窝着,有什么想法也得等楚提学三年之后调任再说吧。
屋内,楚辞通过和小喜子公公的攀谈才知道,原来是这批黑板出货太晚,中途又在路上耽搁时间,才导致这次的赏赐迟迟未到。
楚辞觉得奇怪,两百面黑板按理来说并不多啊,偌大一个工部竟花了近两月的时间才交工?
小喜子看了看楚辞的神色,说道:“原是有的,可是先前做出的那些被拦到江南一带去了。后来再开工时,又因材料不足迟迟造不出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工部造出了新式黑板,较之前用铁做的更加轻便和便宜,书写起来也更加清晰。”
这事甚至还上了新京报,顿时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从此事上,大家也看出皇上对此事的态度是很不满的,要是没有圣上的允许,这件事根本就不能登报。也不知是何人胆子这么大,竟敢在老虎背上拔毛?
楚辞在检查这批黑板时,发现它是木头做的,表面十分光滑细腻,粉笔书写在上面时不易发出噪音,字迹也确实很清晰,比起现代的黑板来说,也不遑多让。
他将这些黑板和粉笔分给了下面的各间学堂,其中府学和几座县学分得比较多,其他的则是一校一块。就这,也足够他们将其视若珍宝了。
因为黑板和粉笔的关系,楚辞在同日发下去的润喉丸直到几天之后,才被各位山长发到辖区的各个夫子手中。
大家原本不以为意,将它搁置一旁懒得处理,直到有人在喉咙嘶哑干痛时服用了一粒,才知晓它的真正实力。从那天起,这位夫子便化身“自来水”,逢人便安利这丸子,称它为解热毒的神药。
待越来越多的夫子变成润喉丸的粉丝时,福安堂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了,不枉他们当初以三折的价钱卖给了提学司一大批药丸,不然的话,怎会知道什么叫“吃亏是福”呢?
第368章 县主府
漳州府的日子过得是风平浪静的,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京城的县主府前段时间却闹成了一团。
原因还得从马顺等人回京后说起。
他们那日在袁山县听说钟离钰已被接走后,只稍稍停留了几日就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去。按理说他们平常办完差事后,总是会提前写信回去邀功。但这次事情办差了, 他们就一个字也不敢提了。
如果他们写信回去告诉主子这次的事情办砸了, 那么主子必将大怒, 到时候他们又不能在一旁解释, 很容易就会被小人钻了空子,借机在一旁煽风点火。
等马顺等人回到京城时,屁股还没坐热, 钟离情就到别院来了。马顺听见外面的人通报的声音时, 心一紧, 急匆匆地便往外走。
“属下参见姑爷。”马顺单膝跪地, 抱拳行礼。
“回来了?小少爷呢?”钟离情脸上含着笑意,温声问道。
“这……”马顺有些紧张, 钟离情来的太突然, 他打好的腹稿此时已经全忘了。
钟离情见他迟疑, 有些不快,眉头轻蹙:“怎么了, 说啊。”
“姑爷,小少爷……小少爷他……”
钟离情想了想,轻哼了一声,道:“是不是那老家伙不让你们把小少爷接过来?”
“倒也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钟离情总算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鹰隼般的视线像紧紧定格在马顺身上。
“姑爷,不,主子!”马顺被他吓了一跳,身子变得紧绷, 不自觉地改了口,“不是徐……不是那老家伙不让,是……是小少爷已经被小姐的人接走了!”
“你说什么?”钟离情猛的起身,用惊愕的表情看着他,显然这个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主子,属下不敢撒谎,小少爷就是被小姐的人带走了。那天……”马顺战战兢兢地将那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他还补了一句,“根据那些人的行事作风,属下猜测,应是赵忠那伙人。”
“赵忠?”钟离情低头默念了一句,脑海中浮现出此人的形象,“你确定是他们?”
“属下虽不敢断言,但八成就是他们了,除了他们还有谁敢行事这么猖狂!”马顺暗暗上了点眼药,他此时只想将钟离情的注意力从他身上引开。别看他们这位姑爷长得玉树临风,像个温柔多情的书生,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但实际上他的手段却是极为狠辣,真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钟离情看着马顺脸上惶恐不安却又十分笃定的神情,料定他不敢说谎。可是,若他所言非虚,那么如意又是怎么知道他要派人去接钰儿呢?莫非——想到可能有内奸,钟离情的表情又阴鸷了几分。
“你们暂时先别回府,听我命令行事。”钟离情注视了马顺良久之后,终于开了口,说完后,他就往外走去。
“是!”马顺不知钟离情为何看了他那么久,在目送钟离情的背影离开后,他的身子猛的放松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从地上爬起来时,才觉得背后凉凉的,再一摸,原来他背上的衣服早就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钟离情离开别院后,便乘着马车回了县主府。
“小桃,夫人呢?”钟离情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都没看见苏如意,便随口叫住一个丫头问道。
“姑爷,小姐随县主去了康郡王府。”
“郡王府?她们去那里干什么?”钟离情听她的称呼有些不快,但面上却仍是一派斯文。
“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听说好像是郡王妃今日有些不舒服。”
钟离情听罢,扬起招牌笑脸,谢道:“多谢小桃姑娘,你自去忙吧。”
小桃悄悄红了脸,走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钟离情,心想姑爷长得可真好看,怪不得小姐不让别人看他一眼。想到这里,她脸色变得煞白,左右看看发现无人后悄悄松了口气,快步离开了。
钟离情见她离开,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了。他来到书房,开始想怎样才能从如意口中问出钰儿的下落。
是夜,苏如意跟着她娘回到了县主府。她的表情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佳慧县主斜了她一眼:“当初让你嫁给承儿你不肯,现在摆出这幅样子来做什么?”
苏如意不高兴了:“娘,您又说这个干什么啊!”
“是我想说吗?你今天见到你表嫂时,就差把嫉妒写在脸上了。”佳慧县主也有些不高兴,虽然她也不喜欢那个白氏,但她更恨女儿差点丢了她的脸。不就是一套红宝石首饰吗?想当初她还未嫁时,这种东西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我才没嫉妒她呢!那个白清婉就是个破落户,原本她一件裘衣都要穿三年,现在得了势,就开始炫耀了,恨不得把所有首饰都戴在身上。娘,您是没看见她那个猖狂样,竟还问我头上的钗子是不是春日的旧款,简直要气死我了!”苏如意眼中含泪,一张俏脸因为嫉妒变得狰狞。
佳慧县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她一个破落户,也值得你与她计较?娘早说过,当初你要是不铁了心一定要嫁给姑爷,现在世子妃就是你当了,还由得她在你面前显摆?”
苏如意不做声了,她心底有些埋怨她娘,既然早就猜到了,当初为何不强硬些让她嫁给表哥,她一个女儿家,难不成还会忤逆爹娘不成?
因为心里不爽快,苏如意一回房便开始摔摔打打,后来不解气,又借故打了替她梳头的丫鬟几巴掌,心里这才好过些。
还没等她完全消失,钟离情就走了进来。苏如意一见他,立刻又气上心来:“你一天到晚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去外头勾搭那些狐媚子了?”
钟离情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片刻后又恢复如常。他走到苏如意身后,又让屋子里的丫头全部退下,待她们关上门后,便亲自拿起梳子,帮苏如意梳发。
“娘子,是谁又惹你生气了?为夫怎么会放着你这样的绝色美人在家,去外面勾搭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呢?”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很温柔,苏如意透过镜子看见他俊朗的模样,心头的怒火总算消了一些。
“还不是白清婉那个贱人,一想起她我就生气。仗着自己嫁给表哥变成世子妃了,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过是个继妻,有什么了不起的?”苏如意见他不搭话又来了气,挖苦道,“她那个轻狂样倒有几分像寇柔那个贱人……啊,你弄痛我了!”
苏如意的一缕头发被扯痛了,她转身猛的一推:“怎么?听我提起那个贱人,你就神思不属了?你是不是还想着她?”
钟离情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强笑着解释:“如意,我怎么会还想着她呢?有你在我面前,我谁都想不起来了。”
“哼,”苏如意得意一笑,“算你识相。不过也是,那个贱人可是你害死的,你又怎么敢去想她呢?”
钟离情眼神幽暗地看着镜中的苏如意,视线在她脆弱的脖子上徘徊,又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恢复如常。
苏如意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兀自说道:“若是被你那小杂种知道了,你看他还会不会认你做爹。”
钟离情心里本就有些怀疑苏如意带走了钟离钰,再一听她突然提起,心中已是信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