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总管, 前面的路堵住了,依小老儿看,不到天亮恐怕是疏通不得了。”有些学子住的比较远,他们恐怕子时刚过就往这边赶来了,马车牛车轿子什么的,将前面那条路堵的水泄不通。
“能不能掉个头往那边走?”
“掉不了头啊,后面的马车又上来了。”
“无妨,我瞧着好像不远了,我走过去便是了。”楚辞看看天,雨已经停住了。
许木帮着楚辞提着篮子走了一段路,待走到文坊巷前面时,看见那里拦着一队官兵。
“可是来应考的考生?前面乃考场重地,无关人等不许入场。”
许木无奈,只得将篮子交还给楚辞,接下来的一大段路程,他没法再送了。
楚辞提过篮子,手就猛地往下一沉,这里的东西看起来不多,实际上还是有些份量的。他从篮子里取出秀才文书给那官兵检查,那官兵打开,看了他的名字后念了一句。
“你,帮这位楚公子将东西提过去。”官兵头头随手指了一个小兵,那小兵连忙上前,接过楚辞手中的篮子。
“呃,几位大哥,小生自己提的动。”楚辞心想,这服务态度也太好了一些吧。
“无事,前面巷道挺黑的,就让他在前头带路。”官兵头头交给小兵一个灯笼,让他赶紧带路。
楚辞谢过,赶紧跟着小兵往前走。
考场前有一大片区域,楚辞到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他接过篮子,要给小兵一点酬劳,那小兵笑了笑,摇摇手走了。
西江省一共有十三个府,未免考生太过杂乱,于是官府在面前的这大片空地上,划了不同府的等待区域,进场之时,也是一个府一个府地往里走。
楚辞提着篮子懵了一会,决定往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去找。人实在是太多了,粗略看去大概有四五千人的样子,楚辞借着他们手上的灯笼认了好久,愣是一个熟悉的学子也没看到。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人,那人却是与他吵过架的国子监学子。那个人也看见了楚辞,他的脸色十分不自然,急急地钻进人群,然后就不见了。
楚辞耸耸肩,然后继续找。国子监所在区域就是阳信府所在,楚辞又依次经过了瀛州府,汝州府,五常府,华江府,才找到排在第六块区域的甘州府所在。
可惜的是,这块区域上也差不多站了有好几百人了,楚辞顾不得形象,踮着脚站在原地想要看见一个熟人。
“楚兄,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声音在楚辞身后响起,楚辞回头一看,这不是黄夫子的儿子和他的同伴吗?
“原来是黄兄,许久不见。”
“你那两个同伴呢?你没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吗?”黄英杰稚气未脱,看起来很有活力。
楚辞点点头:“我们各有住处,相约好在考场前见面,只是人太多了,一时找不到。”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楚辞又听见有人叫他楚兄。
楚辞转头一看,这不是沈从飞吗?
“沈兄也来了,怎么独自一人?不见你们府学的其他人呢?”
沈从飞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楚辞立刻推测应该是上次比试之后,沈从飞被人排挤了。所以他也没有再多问,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几人聊了一会,天边渐渐泛白,人也能够看清楚了。终于有个袁山县的学子看见了楚辞,然后一大群人就朝着楚辞的方向移动过来,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将楚辞围在中间,争着和他打招呼。
“马上就要考试了,楚辞祝大家心想事成,京报连登黄甲。”
楚辞先说了吉利话,其他人也就跟着说起来了。彩头这个东西不是特别有用,但是宽慰人心的功能还是具备的,而且现在人多口杂,也不适合谈论些其他的东西。
三声锣鼓震天响,会场大门应声开。
门打开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他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大家就都安静下来了。
“会场大门已打开,接下来便是依次入场检测,若有夹带藏私者,一经发现,先打二十大板,再革除秀才功名,十年之内不许再入场。”
这个声音由嗓门大的士兵传达下来,只一瞬间,地上就多了许多纸团。乡试舞弊成功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还是阻止不了大家起这个念头。
“下面,先由阳信府考生入场。”
其余地方的人有些不悦,因为每年都是阳信府的学子先入场,但人家是省会城市,他们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先进去。
像乡试检查的这么仔细,动作是比较慢的。好不容易轮到甘州府时,天已经大亮。
秋天的天气就是那么的奇怪,早晚很冷,中午又很热。当太阳直射下来时,竟有一两个身体不好的学子晕厥了。
守在一旁的卫兵们将人抬了下去,大家同情地看着他们的同时又有些庆幸。特别是袁山县那个晕车的学子,他后面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考试。错过今年,还要再等两年才有,而且大家都很清楚,今年的意义非同寻常。
楚辞提着篮子,跟在学子们身后鱼贯而入,先走过一段长长的夹道,就到了两间小黑屋,一左一右分别进去了五个人。
楚辞进了右边的屋子,他们先将篮子放在地上等待检查,然后小黑屋里的卫兵叫了一句脱,在场的学子就纷纷宽衣解带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楚辞有些不适应,他安慰自己,就把这当做北方的大澡堂子好了。这样一想之后,他脱衣服的速度都变快了,人也变得自然起来。
衣服脱下来之后,那些士兵们拿着他们的衣服使劲抖落,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带着什么东西?
因为去年有一个在谷道里头藏答案的,所以今年,还要掰开谷道检查。楚辞面有菜色地看着前面两个学子被翻来覆去的查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那个卫兵就要过来,这时突然有一个掀开帘子进来,他在视线在学子们脸上逡巡,然后停在楚辞脸上。
“你们好了没有?今年的人特别多,动作给我快一点!如果今天检查不完,耽误了时间,延误了考试,可就有你们好受的了。”
里面的几个卫兵动作一下就变快了,因为还有篮子未检查,他们只随意打量了两眼,就让后面三人套上衣裳。
楚辞赶紧把衣服套上,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拎着被翻乱了的篮子出门,又见刚刚那个卫兵看了他一眼。他冲对方笑了笑,那人也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头儿,那个是?”
“问那么多干什么?都检查仔细一点,要是出了事,拿你们是问!”
卫兵们撇撇嘴,刚刚还叫快点呢,当他们喜欢看男人吗?回去肯定要长针眼的。
楚辞提着篮子再走了几步,就到了考场大院外的门,通过时要将自己的秀才文书以及做保人凭证交给门口的官差,由他盖了戳子,然后就可以领一张挂牌,挂牌上面有自己号房的名称,之后的两场,就靠挂牌入场了。
在去号房之前,还要拿着这个挂牌去领炭火和蜡烛。秋季夜里寒冷,而他们穿的衣服都是单子,所以朝廷特别发放炭火下去,让学子们用于取暖。
蜡烛一共有三只,因为他们要在这里待三个晚上,所以一晚上只能点一只。如果你前面两天点完了,那么最后一天你只能摸黑了。
领完了东西,楚辞看了一下自己的挂牌,号房在丁字号房三百六十五号。
等楚辞好不容易找到了号房后,他看着号房的环境叹了口气。很不幸的,他没有分在新建的号房里面。
但好在也不是雨号和厕号,而且里面看着还过得去,想必应该是特别清理过的。楚辞将抹布拿出来,将放在砖头上的木板擦拭了一下。
这三天,他就要靠这块板子睡觉和写字了。号房门外还有一块挡板,等正式考试时就会放下来用作写字的桌子,上面还有锁头,夜里要上锁,以免有人偷偷出来。
这号房不是很高,像楚辞这种一七五身高,进去都只能稍微低着头走,不然就要撞到了。楚辞想,这是南方的考场,北方的考场应该会更高大一些吧!不然这样逼仄的环境,让人怎么能安心考试呢?
好不容易将东西清点好之后,楚辞看看时间,应该可以用晚饭了。中午饿了一顿,现在肚子还真挺饿的,他懒得煮东西,就拿了一个馒头出来,准备充饥。
可是当他看见馒头的一霎那,胃口就下去了。上面都是黑手印,而且那些士兵还在别人身上检查过,根本就不可能洗手。楚辞有些恶心,然后就将馒头塞回了包裹里。
幸好他带来的其他东西因为一眼就能看穿,所以没被他们弄来弄去,不然楚辞想干脆就饿几天好了,到实在不行了再吃。幸好许师母先见之明,不然这几天考完出去,他整个人都要瘦一圈了。
因为现在还没有开始考试,所以还不是那么严苛,楚辞给了号房外的守兵一点钱,让他帮自己去打一壶水。
这里喝的水是免费提供,学子们自己准备是饮具就可以了。每天早上和中午都会提供一壶水,如果额外有需要的话,那么你只能出银子来打点了。
一钱银子换得了一壶水,楚辞用小碗清洗了一下米和红枣桂圆,就把它们一起倒进小铜炉里,然后在下方点上火,等它们变熟。
甜甜糯糯的香味从里面飘散出来,让其他号房正在心中背书的学子忍不住走神了。为了方便,大家基本上准备的都是馒头,而且三天要做七篇文章,谁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做饭吃?
有人心里一边暗暗诅咒这个好吃的学子考试失利,一边狂咽口水下肚。
楚辞可不管这些,他的粥好了之后,就赶紧倒在小碗里,拿着调羹慢慢的吃了起来。这铜炉一次最多两小碗,楚辞吃完之后,瞬间感觉身上暖融融的。
他看了看天色,觉得大约可以睡觉了,就将篮子里的布垫翻出来垫在板子上,又将外衣脱下来,折成枕头的形状。然后展开罩衣,盖在自己身上,往下一躺。
这板子最多一米五长,楚辞只能蜷缩着睡,这板子太硬了,若不是白天站的太久,根本无法入睡。
楚辞嘟囔着睡着了,完全不知道其他人看着他都有些无语。这个书生是怎么回事,一来就先吃东西然后睡大觉,难不成他心里一点都不紧张的吗?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下雨,楚辞打了个哆嗦,被冻醒了。
他翻出炭盆,倒了一点炭火下去引燃,然后又爬到木板上安然入睡。
其他号房的学子被他一番操作惊醒,又集体无语了,现在就点炭,他到底知不知道后面还有两天时间?晚上写卷子的时候才应该点炭好吗?
第96章 四书题三道
初九日晨起, 天刚微微亮, 楚辞就被身边此起彼伏的背书声吵醒了。
一夜秋雨过后, 空气里潮潮的,楚辞还听见远处有人叫嚣, 说自己是雨号, 要换号房, 然后就被管理号房的卫兵押了回去。
他弄出点水, 漱了一下口,又抹了一把脸。他也想再弄干净一点, 不过没办法,条件不允许。
他又像昨天一样煮了点小米粥, 附近号房里的学子也掏出自己的东西吃了起来。楚辞看见对面号房一个学子一边吃馒头一边吃酱菜, 忍不住也有些想念咸菜的味道了。他的粥是甜的。
“小哥, 小哥过来一下。”楚辞朝号房外的兵丁招招手。
一个兵丁要负责五个号房,那人听见楚辞唤他, 便走过去。
“小哥, 你能不能帮小生问一下,对面的那位学友想不想换一下吃食。”楚辞的要求太奇葩, 以至于那个兵丁都愣了一会。但楚辞的神情太诚恳,所以他还是过去帮他问了一下。
那个书生也愣了好久, 他转头看了看楚辞, 然后把自己的酱瓜坛子递了出去。
楚辞舀了几块放进自己碗里,他昨天看过了,对这种酱坛子, 那些兵丁是用筷子搅动的,若是也用手抓,再馋他也不会吃。
将坛子重新封好,又将小米粥倒了一一小碗给那个书生,两人遥相拱手,交易算是达成了。
这也就是还没开考,所以大家还能交流一下,等主考官一来,任何人都不得再出声了。
吃完了东西之后,楚辞略用水清理一下食具,然后就把东西放回篮子里,再将文房四宝拿了出来。
东西摆好后,他盘腿坐在板子上,闭目凝神,让心情沉淀下来,这副样子倒是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
天大亮时,考场内响起了锣声。大家正襟危坐,等着主考官和副主考官巡视。一般主考官是由朝廷任命的,副主考则从其他省份抽调,互相监督。这群人里面,没有一个是西江省的官员。
由于考场十分大,所以他们也是分散开走的。张松年板着脸走在前面,后面跟了几个卫兵,只要是他路过的地方,学子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惹恼了主考官,被他记住。
巡视过一圈之后,张松年当场宣布封闭号房,考试完毕再解锁。然后几个官差就抬着几个箩筐出来,里面的是乡试第一场的题目。这题目用蜡封好,卷成一团,等会就从挡板外递进去。后面跟着的几个人,抱着白纸和答卷,一人一张答卷和三张白纸,用完了就没有了。
楚辞领到题目和纸张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小心地将上面的蜡拆开,然后展开题目。
乡试第一场考四书题三道,经义题四道。因为学子们的本经并不相同,所以第二天的题卷很长,大家各自勾选自己要做的题目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