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坐在马车里。
姜青宁一言不发,他心想,萧彻应该会讨厌自己了吧,不过他要的也就是这种结果而已。
理性上,他觉得自己做的没错,毕竟他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萧彻讨厌,才能让萧彻休了自己,但感性上,他又觉得愧对萧彻,毕竟人一生能碰到几个喜欢的人,或许萧彻就这一次呢,还被自己破坏了。
但萧彻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生气。
姜青宁正低头觉得没办法面对萧彻,却见萧彻提笔在纸上写:“这次是本殿做得不对,你我既已成婚,本殿就不该再对其他人抱有希望,是本殿错了,不应该再出来见他。”
姜青宁一愣:“……”
萧彻继续提笔写:“以后,本殿会努力忘记他,不再做出任何逾越之事。”
姜青宁:“!”突然慌了,这走向是他没料到的。
恰这时,马车到了繁华地段,小寻在外面高声问:“主子,您说的那种私密药,还要不要买?”
姜青宁正尴尬地低头喝茶,闻言差点被呛到,萧彻正佯装拿起书的手也是一颤。
姜青宁气小寻太笨,怎么就不懂自己之前那话只是刺激姜玄平,他跟萧彻连手都没碰过,怎么可能用得上那药。
小寻没等到回答,怕错过药铺被主子怪罪,于是在大街上又问了遍:“主子,那药还要不要买?”
姜青宁已经被气到面红耳赤,忙制止道:“闭嘴,不用了。”
小寻:“哦。”
姜青宁心道,还好萧彻听不见,不然自己真是颜面扫地。回去得好好罚小寻洗二十件衣袍才行。
萧彻脸上纹丝不动,目光看了姜青宁几眼。只见姜青宁一张脸正绯红,低着头用手捂脸的样子煞是可爱。
萧彻突然觉得,姜青宁比那个姜玄平有意思多了,他反正也只是找个棋子而已,姜青宁似乎更有趣,也更适合。
萧彻已经17岁,但在本朝皇子未成婚,是不允许出宫建府,他在宫里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人人都想他死,所以,他只能找个棋子,装出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去永安帝跟前厚着脸皮求赐婚。
别人只知道,永安帝为了不得罪宰相,所以将姜青宁这个傻子赐婚给了他,表面看起来还算父慈子孝。
却没人知道,永安帝当时勃然大怒,手中装着热茶的杯子直接就砸了过来。
萧彻当时额头被砸破出了血,他从轮椅上滑下来,摔跪在地上。
永安帝冷冷看着他,用最凉薄厌恶的语气骂道:“孤早就知道你这孽子没安好心,当时就该直接杀了你,你还想出宫建府,是想着要谋权害孤么?”
萧彻当时只颤抖跪在地上,额头上的血不断顺着脸颊流下,他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跪了四天,滴水未进,双腿差点真的瘫痪……
如今,萧彻要做的,是让那些盼他死的人都相信,自己真的只是个为情所困的情种,胸无大志,心中只有情情爱爱,他已经娶了男妻,本已是自断后路,只要再让别人相信,他对这个男妻产生感情,对他爱之极深,永远不舍得休掉。
萧彻本是个冷厉的性子,他没心思对任何人温柔,也从不屑于这些情情爱爱,他只是如今不得不需要一个用来伪装自己的棋子罢了。
萧彻望着姜青宁,那是一张年少天真的脸,还对一切满怀着憧憬,美好而又懵懂。
姜青宁这会羞愧难当,猛一抬头,对上萧彻那双漂亮清澈的眸子,他呼吸一滞。
萧彻轻笑了下,转过了头。
姜青宁呆住。
……
回到皇子府。
姜青宁也不敢跟萧彻分开,毕竟今天的任务是要他跟随萧彻一整天,他如果离开,就可能会被系统毫不留情惩罚。
萧彻被随侍推到了书房里,他坐在书案前,看起来是要看书。
姜青宁心想萧彻真是个书呆子,自己也忙搬了张椅子,近距离坐在了萧彻旁边。
但是萧彻房里的书,实在没有他感兴趣的,于是他拿了纸笔,在纸上画画。
姜青宁先画了一只猫,身上带条纹的那种狸猫,他自己左看右看,觉得挺满意。
小筷子一觉起来,顶着光秃秃的脑袋,认真观摩了一会,夸赞:“阿宁你这只猪画的真棒!”
姜青宁:“……”你快闭嘴。
算了,他放弃画画了,于是用拿起笔开始练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姜青宁默写着太白的这首《将进酒》,突然有些悲从中来,想起他现实中的父母,又想起自己之前怀揣着的梦想。
天生我材必有用,可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真正有用之人呢?
姜青宁惆怅起来,神情变得呆滞。
萧彻发觉了他这会情绪低落,并不想理会,但是他要扮演一个温暖深情的人,于是回头看了看他的随侍。
随侍并不是普通人,而是萧彻专门培养的亲信,很快上前来,用手语向萧彻询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萧彻用手语吩咐他:“去备点皇子妃爱吃的点心来。”
随侍退下后没多久,便提来了一盒精巧的的点心。
里面有桂花糕、米糕,还有茶果子,姜青宁瞬间眼睛亮了,里面的点心都是他爱吃。
随侍道:“这是殿下吩咐奴才准备的,还请皇子妃品尝。”
姜青宁不禁侧头看了萧彻一眼,萧彻回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姜青宁满心欢喜,伸手拿起盒子里的点心,之前心中的惆怅也瞬间被嘴里的美味驱散了。
一直熬到天黑,小筷子终于叮一声:“任务已完成。”姜青宁顿时整个人放松下来,他终于可以回去躺床上休息会了。
今日一整天下来,也不知道萧彻对自己的讨厌值有没有提升。
姜青宁在纸上写道:“天黑了,我回去了。”
萧彻放下书,点头。
姜青宁刚走出院子,萧彻的随侍却又忽然追了上来,“皇子妃且留步。”
姜青宁停下来,疑惑回头。
就见萧彻坐着轮椅上,他怀中抱着一件暗色披风,被随侍推着,朝自己这边而来。
“夜里风大,殿下说是怕皇子妃回去路上着凉。”随侍将萧彻的意思转述出来。
轮椅离得很近了,萧彻停在了姜青宁跟前,他拿起披风费力伸手,似乎是想给姜青宁披上。
姜青宁一愣,忙将身体往下蹲了蹲。
两人第一次靠得如此近,萧彻身上有淡淡的草木香气,很好闻,姜青宁忍不住用力嗅了嗅。
猛然发觉自己像个变态,姜青宁忙将身体站直。
恰好这时,萧彻也已经将披风给他系好。
姜青宁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讪讪道:“谢谢,那我回去了。”
随侍转述萧彻的意思:“殿下让您路上慢走。”
第9章
接下来几日,小筷子没有发布任务,姜青宁也就缩在自己屋里,没再跑去找萧彻。
上次萧彻在纸上认错,说要尽力忘记姜玄平,以后再也不会做出任何逾越之事,不会再出去私会,姜青宁当时就慌了,觉得这完全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希望萧彻心里越爱姜玄平越好,这样就会越讨厌自己,可事实并不如他所愿。
在屋里缩了几日,看完了一本虐恋情深的话本,姜青宁满面愁苦。
怎么才能让萧彻休了自己呢?
自己干脆从这皇子府里逃出去算了。
小筷子说不允许他主动提出要被休掉,但没说他不可以直接跑掉。
姜青宁出去站在院子里,望着红色的高墙,内心有些跃跃欲试。
他现实里学的是法律,本来梦想是毕业后当一名公平公正的法官,如今在古代,他就算做不了父母官,也可以做一名状师,为百姓伸张正义。
但是想起上次,他从宰相府跑出去后的惨痛经历,姜青宁决定先揽点金银再走,等以后混好了,再将银子还回来。
姜青宁回去立即将屋里的奴才婢女们都差遣出去,小寻也被他差去洗二十件衣裳。
姜青宁取了个包袱,准备开始找值钱的东西。
……
萧彻那边,几天都没再见到姜青宁过来,他有些按耐不住,突然对随侍韩云道:“推我去皇子妃那边。”
韩云上前:“殿下是想主动开始跟皇子妃培养感情?”
萧彻不喜欢别人猜测他的想法,从云端跌落到泥潭里之后,他已经根本没办法真正信任一个人。
见六殿下不回应,韩云也识趣不再开口,恭敬地上前推着萧彻。
萧彻的轮椅停在姜青宁屋外面,他正好奇这主院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用手语叫韩云推他进屋子里看看。
就看见姜青宁正一脸颓废地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空包袱。
姜青宁这会内心极其郁闷,这六皇子府也真是太寒酸了,寒酸到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没钱他还怎么跑路。
姜青宁心塞着,完全都没发现萧彻来了,他猛然看到有轮椅停在了眼前,
姜青宁猛一抬头,就对上了萧彻那张极其俊美的脸。
真是好看到不像话,哪怕姜青宁坚信认为自己不喜欢男人,也不禁会被这张脸惊住。
“殿下。”姜青宁愣愣道,他赶忙从地上起身,“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萧彻温和笑了笑,手指了指屋外面。
韩云翻译道:“六殿下是想请您一同出府去转转。”
姜青宁想着那正好,便说:“好啊,我正觉得无聊呢。”
看萧彻目光望向地上的空包袱,姜青宁忙掩饰说:“我看这包袱有点脏,翻出来想一会让小寻去洗洗。”
恰这时,小寻洗完二十件衣裳回来了,正高高兴兴要对萧彻跟姜青宁行礼。
姜青宁指着地上的包袱对他说:“你回来正好,再拿去将这个洗了吧。”
小寻:“……诺。”走过去拿起地上的包袱,委委屈屈地想,他是个照顾主子的奴才,不是个洗衣裳的奴才,怎么皇子妃竟让他干这些苦力。
姜青宁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开开心心跟萧彻一起去门了,临走前,他对小筷子警告:“我出去这段时间,你不准发布什么奇奇怪怪的任务。”
小筷子弱弱:“我尽量。”
……
出去后坐在轿子里,姜青宁正觉得无聊,忽然感觉萧彻手伸过来,不知道是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嘴里,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蔓延。
姜青宁诧异看向萧彻。
萧彻提笔在纸上写:“这是北方州郡上贡来的饴糖,我在宫里时,偷偷藏了几颗,很好吃,你尝尝。”
在当朝,糖还是很珍贵的东西,姜青宁已经很久没尝到,那甜丝丝的味道,令人顿时心情愉悦。
姜青宁细细尝了会,在纸上写:“很甜,谢谢殿下。”
萧彻嘴角露出浅淡笑意,又写:“你喜欢就好,我那里还有几颗,回去之后,我差人都给你送过去。”
姜青宁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写:“殿下这怎么好意思……”
没等他写完,萧彻伸手握住了他提笔的手。
姜青宁一时呆住。
萧彻的手有些凉凉的,像是温温凉的玉一般,光滑细腻又不失力道。
姜青宁僵了片刻,放下了笔,萧彻的手也随之松开。
到了当街上,两人下了轿子。
萧彻让韩云问:“皇子妃想去哪?”
姜青宁一眼望见了不远处的一间书画坊,说:“我们去那里看看。”
街上很热闹,人声鼎沸,一行人挤开拥挤的人潮,终于来到了这间十分雅致的书画坊里。
里面一边是卖书籍、话本这些,一边是卖字幅、画卷。
姜青宁走过去先挑了几本话本,萧彻也挑了几本书籍。
结完帐,姜青宁看着坊中另一边卖的字幅跟画卷,也很感兴趣,想过去瞧瞧。
“我们再去看看字画。”他指着那边说。
姜青宁一眼看中一副山水画,他走过去欣赏着道:“画卷中的景色真是美轮美奂,仿若仙境,虽然运用的色彩单调,但是意境深远,颇有远观其势,近收其致之妙。足以瞧出来画师的功底深厚。”
坊间的伙计见此立马过来,附和道:“这位小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副画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是当朝一位皇子所画,小的不敢说皇子的名讳,小公子可自己瞧。”
“是么?”姜青宁好奇地在画上瞧着。
画卷的右下方有着画师落款,姜青宁正朝着那行小字看去,身旁萧彻忽然不自在咳嗽了两声,伸手碰他,似乎是想拉他离开。
但姜青宁已经看清了那行小字中的落款——萧彻。
“……”姜青宁一愣,回头惊喜看向萧彻,眼中晶亮,喃喃说,“真没想到。”
萧彻手指放在唇上,做出一个嘘声的姿势,叫他不要声张,这里人龙混杂,不好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姜青宁了然,轻点了点头。
两人头一次没有用纸墨,也没有让旁人翻译,仅靠动作眼神交流。
姜青宁又在画间转了转,还找到了另外几幅萧彻的手笔,皆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绝佳之作。
姜青宁忍不住啧啧称赞,他虽然不会作画,但小时候,他父母经常带他去参观画展,所以欣赏起来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