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鸿归磨磨牙,只好继续写。
褚晏庭走到书案前,亲眼盯着谢鸿归抄写。
褚晏庭的目光落在谢鸿归的那几个大字上,“陛下以前的太傅,可是现在文渊阁的宗恩?”
谢鸿归眉心跳了跳,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嗯。”
褚晏庭叹了口气,冷冷道:“陛下,臣认为宗恩身为太傅,却怠忽职守,未尽职责,应当问罪。”
谢鸿归:“……”
真是阴险!这是想以怠忽职守之名,然后趁机除掉自己的对家吧。
虽然谢鸿归不会阻挡褚晏庭慢慢掌控朝廷的权力,但也不会允许他滥杀无辜,何况宗恩并没错。谢鸿归不愿让宗恩背这口锅。
谢鸿归道:“宗恩教授并非懈怠,是朕当时贪玩,没有用心学罢了。”
褚晏庭道:“依臣看,陛下连《千字文》近半数的字都不认识,这里面,最大的问题还是宗恩。”
谢鸿归:“……”
朕好歹是个皇帝,也是要面子的!
谢鸿归道:“宗恩年迈,让他守着文渊阁颐养天年吧。”
褚晏庭不再多说,这小皇帝也学会和他打马虎眼了。不直接发脾气,让他闭嘴。反而是绕了一圈,不仅向他保证了宗恩不会参政,还留住了宗恩的命。
褚晏庭意味深长地看着谢鸿归,目光直切,看得谢鸿归背脊发凉。
谢鸿归清清嗓子,“你若没事的话,可以先行离开,朕一个人就够了。”
褚晏庭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柔笑道:“陛下,你独自一个人练习,是没办法进步的。”
谢鸿归哼笑一声:“你在不在这里,这写字的手不都是朕的吗?有甚区别?”
“不,有区别。”
褚晏庭缓缓走上台阶,眼神直勾勾盯着谢鸿归。
谢鸿归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褚晏庭一步步向他走来。
一种无形的压迫莫名向谢鸿归袭来,他不自觉地往旁边移了移。
褚晏庭在他坐着的软塌旁边停住。
谢鸿归对上他的眼后,又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
只不过这一挪没有成功,褚晏庭按在他的肩膀上。
谢鸿归脑子里还留有小说结局的阴影,褚晏庭当着他的面,毒瞎了他的双眼,打断了他的双腿。
谢鸿归冒出一滴冷汗。
却见褚晏庭身子往下蹲,一只手伸出,罩住了谢鸿归握笔的那只手。褚晏庭在谢鸿归耳边悠悠道:“或许,陛下更适合这种练法。”
谢鸿归:“……”
这是个什么糟糕的姿势?
一男一女就算了,还能有贾宝玉和林妹妹共看《西厢记》那种唯美;但两个男的算怎么回事?怎么看怎么奇怪好吗?
谢鸿归握笔的手抖了一下,“不必,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褚晏庭也不强求,道了一声,“微臣遵旨。”
起身的时候,褚晏庭分明看到,谢鸿归的耳根渐渐泛红,喉结也滚动了一下。
褚晏庭眉尾扬起,人退到了另一侧的书案上,视线却没有离开谢鸿归。
两人相安无事了一会儿,须臾,韩安来报,“陛下,苏昭仪邀您去明玉宫,昭仪说有好东西要送给您。”
苏昭仪?
这倒是稀奇,从来只有他主动去明玉宫,没听过苏昭仪主动要见他的。
不过谢鸿归刚好抄《千字文》抄累了,去别处转转休息下也不错。
然而褚晏庭却板着脸,道:“皇上正潜心学习,不能中途打扰。”
自从褚晏庭二次上岗后,韩安再也不敢狗眼看人低,对他唯唯诺诺了起来。
韩安不敢说话,慢慢将头转向谢鸿归。
谢鸿归虽然也惮于褚晏庭的威慑力,但此时是真累了,梗着脖子,行使作为一个皇上该有的权力,想干嘛就干嘛。
谢鸿归搁下墨毫,站起身拍拍袍子,道:“右相,学了这么久,朕乏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也回去休息吧。”
好歹朕也是个皇帝,不能搞得像是被你禁足了吧。
谢鸿归从养心殿出来,当真是舒了一口气。
那种被褚晏庭威迫的压力,瞬间释然,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谢鸿归欢步来到明玉宫,苏昭仪说有好东西要送给他,实足吊了他一番胃口。
这皇宫里什么金银珠宝没有,所谓的好东西绝不是这些庸俗之物,定是真真有趣的玩意儿。
所以,当苏昭仪拿出一本《三国志》时,谢鸿归当场原地石化。
苏昭仪道:“陛下,听说这是西晋秘书郎陈寿所著,其中讲述的三国故事精彩有趣,臣妾想着,对陛下您治国也是裨益良多,因此斗胆献给您。”
谢鸿归:“……”
这特么就是你所谓的“好东西”???
好吧,换个角度想想也确实能称作是,但原谅他格局太小根本get不到好吗!
谢鸿归瞥了一眼恭敬呈书的苏昭仪,看来皇宫里的人果然个个都非等闲之辈,精神上的高度是他这等凡人无法企及的。
谢鸿归抽了抽嘴角,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干巴巴道:“辛苦昭仪了,这确实是……好东西。”
苏昭仪嫣然一笑,眼波里的光都亮了几分。
“陛下,辛苦来一趟,要不就在这里看吧。”
姑娘,你也知道辛苦啊,那就准备点真正的好东西可以吗。这种满怀期待却大失所望的感觉,很是让人心塞啊!
人家小妹纸恳切相求,谢鸿归也不便拒绝。只好坐在软塌上,百无聊赖地翻看了起来。
苏昭仪则是在一旁低头,细品杯中茶。
谢鸿归准备当一本故事书翻看的,但翻着翻着,谢鸿归再次石化了。
卧槽卧槽!这里面怎么还夹了几张春宫图!
谢鸿归把整本书从头到尾快速翻看了一遍。眼球都快爆出来了,一共十张春宫图!均为散页,纸质都和其他的不一样,显然是有人刻意夹在里面的!
谢鸿归:“……”
谢鸿归很想质问苏昭仪:“你在干什么?年纪轻轻,哪里来的这些春宫图!还有你给我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想……!!!”
谢鸿归倒吸一口凉气。
艹,太艹了!
而一旁的苏昭仪,显然已经观察到了谢鸿归的反应,忽然站起身走进了卧房,甚至两步一回头,看一眼谢鸿归,颇有意味地浅笑,再转身进入了卧房。
谢鸿归无语地看着卧房入口,苏昭仪的身影消失入口的红纱帘后。
暗示意味十分明显,谢鸿归的大脑万马奔腾。
卧房里,侍女正在服侍苏昭仪,帮她换上了丝质柔软的寝衣。
侍女看了看卧房门口,担心道:“昭仪,咱们这样做,万一触怒了皇上……”
苏昭仪笑道:“皇上毕竟是个男人。只要是男人,就一定喜欢。”
……
右相府,褚晏庭刚进家门,就用琴音召来了麒麟。
褚晏庭问道:“最近几天,皇上可有异动?”
麒麟依旧是一身黑衣,单腿跪地道:“没有,就算是朝廷大臣,接触的,也只是大人你一人。其余的人,依旧是太后、苏昭仪那两人。”
这么久了,仍然没有任何行动,这小皇帝,究竟想干什么?
当真甘愿让他摄政吗?
褚晏庭抚拨着琴弦,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除此之外,臣有另一件要事禀报。”
褚晏庭抬头:“说。”
麒麟沉声道:“如今,后宫中受宠的只有一人,就是苏昭仪。小人探查到,太后最近最近频频召见苏昭仪……”
褚晏庭抚琴的手顿住!
……
一刻钟后,右相府的书房里,梁慈海、薛冥匆匆赶到。
褚晏庭道:“太后最近动静不小,你们都注意到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梁慈海道:“太后自从大人您入狱之后,就一直让皇上亲政,从未过问国事,也很少干扰朝政。但据臣所察,大人您出狱之后,太后那边似乎在蠢蠢欲动,隐隐有卷土重来之势。”
“说的没错,”褚晏庭掀眼看向他们,“那你们知道太后苏昭仪的关系吗?”
薛冥道:“听说他们是宗亲关系。”
褚晏庭道:“没错,所以一旦苏昭仪怀孕,生了皇子,必定会掌控在太后手里。”
薛冥完全没有想过这一层,惊讶道:“这……可是皇上还那么年轻。”
褚晏庭勾动嘴角,道:“她不需要一个年轻的皇帝,只需要一个听话的皇帝,可惜……”
“当今的皇上开始不听话了。”
梁慈海道:“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该有所行动了。”
听到褚晏庭说的话,梁慈海隐隐有些激动。因为这段时间,褚晏庭一直按兵不动,梁慈海担心,他们会错过可以扳倒小皇帝的好时机。
褚晏庭眼睛微眯,道:“当然,苏昭仪、太后,一个都不能放过。”
11、第 11 章
梁慈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褚晏庭决绝又狠戾的手段了,他心下莫名升起一股兴奋感。
“大人,何不就趁这个机会,把太后和那个小皇帝一锅端了!我看,就从这个苏昭仪下手。只要人没了,自然不会有子嗣。到时候太后狗急跳墙,一定会露出马脚。”
梁慈海自以为这个计划完美,太后掌权的野心日渐显露,此时萌芽未发,正是推翻谢家统治的最佳时机。
然而,褚晏庭并不这样想。
他看向梁慈海,道:“谁说要除掉苏昭仪了?梁相,你现在大动干戈,只怕人除掉了,背后还未牵扯出的大树也被你砍断了。”
梁慈海道:“大人是说太后的宗室?可是他们人数不多,也没有兵权,何来的威胁呢?”
褚晏庭:“不一定是宗室。”
话及此,褚晏庭却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梁慈海心道:他话说一半,若非是对我不信任,那刚刚说的,就只是他的一己猜测而已。
梁慈海挑着眼,瞥向褚晏庭,还以为他真是那个改日换天的真龙天子,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个故弄玄虚的无知小子!
梁慈海幽幽道:“那褚大人的打算是什么呢?”
褚晏庭的手指摩挲着杯盏,缓缓道:“两件事。一,苏昭仪绝不能怀孕。二,帮我调查一下,所有将臣的背景,只要与太后搭上边的,通通报给我。”
……
明玉宫,谢鸿归手捧杯盏,茶水已经见底了。
那本印着“三国志”的书静静躺在一旁的桌案上,谢鸿归已经无法直视。
有妹子主动投怀送抱应该是好事,但他却冷汗涔涔半步都迈不开。
据他了解,古人成年是二十岁!就算不归现代律法管,在古代,他们也还未成年。怎么想这都是犯法的!
谢鸿归苦大仇深地看向卧房门口,妹子你怎么想的啊!
不过后退一步,就算他是皇帝,负有延绵子孙、稳固江山的重任,可以不顾世俗礼法,不受刑罚约束。
他现在确实……也没有那个欲望啊!
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脑中天人交战一番,谢鸿归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谢鸿归放下已经冰凉的杯盏,提起一口气,扬声说道:“既然昭仪身体不适,那朕就改日再来看这本书吧。”说着,招来韩安,一溜烟乘着轿子跑了。
彼时,已经换好了丝质半透明睡衣恭谨坐在床沿上的苏昭仪:“……”
一旁的侍女看着苏昭仪,发现她的脸已经僵硬成了青紫色。
侍女小心翼翼地开口:“昭仪,皇上……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苏昭仪的脸慢慢变成狰狞之色,胸膛不停起伏,双眼渐渐瞪大,攒着布的手也冒出了青筋,正微微发抖。
忽然,僵住不动的苏昭仪一把扯裂了睡衣上的丝绸,光滑的布料瞬间变成了片片碎布。
昭仪一向温婉得体,忽然歇斯底里,一旁的侍女已经不敢出声了。
……
自从给谢鸿归上课以来,褚晏庭对谢鸿归有了很大的改观。
一方面,经多方探查,他可以确定,小皇帝并没有给他下套的迹象,至少暂时,没有除掉他的想法。
而另一方面,褚晏庭发现,皇上并不是个小废物。也可以这样说,或许他曾经是个小废物,但现在不是。经过他这几天的观察,小皇帝学习态度认真,对于他的授课也是悉心听取,时而,还会发明一些有趣且新颖的词,不得不说,这让他对小皇帝大为改观。
不过,褚晏庭今天却发现,谢鸿归有点心不在焉。
两眼无神,神情呆滞。
褚晏庭合上书本,暂停讲学,看向谢鸿归,“陛下,能理解臣讲的内容吗?若是陛下听累了,可以先看看奏折。”
谢鸿归视线收回,呆了一会儿,道:“什么?哦,你想看奏折?那看吧。”说着便把一叠奏折推了出来,然后继续发呆。
褚晏庭:“……”
虽然皇上对他不设防,奏折随便让他看,褚晏庭很是欣慰。但把奏折当成萝卜白菜一样丢给别人,让别人处理麻烦事的感觉,他并不是很喜欢。
褚晏庭眯眼,深深凝视着谢鸿归,道:“陛下。”
谢鸿归懵懂地看向他,“嗯?”
褚晏庭柔声问道:“陛下是有什么心事吗?”
竟然被看出来了。
谢鸿归眸光闪了闪,抿了抿嘴唇。
他确实有心事。自从那日从明玉宫出来,他忽然发觉,自己虽然身为皇帝,但在很多事情上身不由己。比如……自己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