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的赵瀚深观他神色,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却被对方横过来的一眼给吓得闭了嘴。
但是一耸一耸的肩膀,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内心。
顾瑾之冷哼一声,没再管他,只是一口一口地饮着杯中的茶。
他明日便想办法将这讨人厌的假人给赶到姓沈的那辆马车上,实在是碍眼得紧。
这厢顾瑾之与赵瀚深相对无言,另一边的温行远与沈秋生却是气氛有些怪异。
温行远随手拿起了车内暗格中早已备好的路上用来打趣解闷的书,随意翻了两页,视线掠过其中一页时却猛地停住了,神情十分怪异。
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又合上书,再翻开,依旧是方才所看见的内容。
脸上的表情越发诡异。
只见那书页上工工整整的印了一页,寻常看去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可只要细细瞧上一眼,便会看见其中熟悉的名字——
“只见那男子一袭红衣,面若桃花,自马上飞身而下,便将险些丧生于马下的白衣公子给救了下来。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可谓是潇洒至极。
红衣男子朗然一笑,说道:‘这是哪家娇俏的小郎君,竟生得这般可人?’
白衣小郎君一下子便羞红了脸,他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如此轻佻的人物。
第一次见,便被迷得失了心魄,此时满心满眼都只能看见这红衣男人。
他扭捏了片刻,方才小声问询道:‘你、你是何人?’
红衣男子一笑,似是有些稀奇,问他:‘你不知道我是谁?在这郢都竟还有不知道我的人。有趣。’
男人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扇面唰的一开,挡住了半边脸,却更衬得他俊美不凡,他笑道:‘我是郢都第一纨绔——顾瑾之。’
‘不知这位小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可有妻小?’
‘登徒子!’白衣小公子骤然闹了个大红脸,沉默半晌后却还是低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叫温行远。家中、家中没有、没有……’
顾瑾之一笑,手中折扇一收,说道:‘既然家中无妻小,那阿远可否,与我共白头?’”
温行远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闭了闭眼,想忘掉方才看进脑中的文字。
却发现越是想忘,脑海中的记忆便越发清晰。
对侧的沈秋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得抬起了头,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书,面无表情的说道:“《知岁》?温大人喜欢这——”
温行远连忙否认:“并非是我喜欢,这不过是往日吩咐下人去城中随意收集的,想来是下人晃了眼,无意间买错了。”
没想到这本内容如此俗套的话本竟还取了一个如此风雅的名字,他原以为会是什么正经书,没想到竟是……
温行远脑子一团乱,一时之间竟也忽视了沈秋生仅仅看一眼书皮便能认出书的本名。
反倒是沈秋生听了他的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兄,那个……”沈秋生顿了顿,见温行远看向自己才又接着说道:“若是你喜欢此类书的话,在下可以为你推荐几本。”
温行远看向沈秋生的眼神十分震惊,似乎在说: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喜欢看这种话本?
浑然忘记了,自己在郢都时所看的话本,亦是数不胜数。
沈秋生却像是没有读出来他的意思似的,自顾自的说道:“宁也先生的《故知》写得十分感人,感情饱满,令人读之不忘。还有远寒山先生的《江湖忘》亦写得十分精彩,书中的江湖义气,豪杰之风,亦令人读之忘俗,还有……”
温行远不得不打断了这位同僚的话,艰难的问道:“你说的这几本书,其中的主角,难道都是……”
他实在是说不出自己与顾瑾之的名字。他看了这么些年话本,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不仅仅是这一本。
宁也与远寒山他也知道,从前只看过这两人笔下关于他人的话本,还想着两人笔力实在是好,文采飞扬,算是话本中的精品了。
如今骤然知道这两人还写了自己与顾瑾之的话本,实在是……难以接受啊。
沈秋生全然不曾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答他:“主角当然是温兄你与瑾王爷。这大周只要是写你与瑾王爷的话本在下都看过了。”
说完,还如数家珍一般的又念了几个名字。
温行远眼前一黑,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背过气去。
这沈秋生念的前几个名字还算文雅,后面几个简直就是不堪入耳!
什么《霸道王爷俏郎君》《替身代嫁:白玉郎君哪里跑》《一夜七次郎》……
这之后的,明明白白的不是什么正经书。
温行远年少轻狂时也曾读过几本,但那时皆是打开书便被书中粗俗的描写给劝退,此后便再也不曾看过。
如今沈秋生一提起,当时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一时间脑中全是一些粗俗不堪的描写。
他有些艰难的甩开脑海中的画面,对着沈秋生草草一笑,急忙道:“沈兄,在下有些不舒服,想来是晕了马车,接下来的路程,还是骑马比较方便。”
说完,也不待对方回应,便急匆匆的下了马车,随意将马车外骑马跟随的侍卫赶进了马车内,自己则纵身上了马。
离开了马车,温行远终于松了一口气,方才的气氛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马车内的沈秋生,却是看着他骑马的背影,轻轻一笑。
而马车内的顾瑾之,原本就和车内的人无话可说,掀开车帘便看见前方骑马的温行远。眼神一亮,飞身便从马车之内跃到了温行远身后,双手毫不客气地便拉上了温行远身侧的缰绳。
从侧面看,倒像是他将人给锁在了怀里。
“阿远,你这是怎么了?从前不是最喜欢坐马车了吗?怎么这次,想着骑马了。” 顾瑾之有些惊奇的问道。
温行远方才才看了两人的话本,如今陡然听见顾瑾之的声音,一下子便回忆起了方才话本中的话:
“既然家中无妻小,那阿远可否,与我共白头?”
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缰绳差点儿握不住。
身后的顾瑾之察觉到他的反常,问他:“怎么了,阿远?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回马车上休息一下?”
温行远正了正脸色,努力将方才的一切从脑子里除去,这才回他:“不用,这点儿底子我还是有的。”
说完,却是突然出手,将顾瑾之手中的缰绳一抽,手肘发力,便将人给赶了下马。
“王爷,您还是回您的马车上去吧。要是您出了事,下官可护不住您。”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说道。
顾瑾之反应快,落地前调整了一下姿势。抬头望着马上的温行远,忽地一笑,说道:“沈大人,你这可算是谋害皇室中人。若是本王出事了,你可是要杀头的。”
马上的蓝衣青年笑容肆意:“反正这么些年,也不知做过多少次了。”
“王爷若是愿意,大可治了下官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阿远:恃宠而骄.jpg
第18章 温行远被掳
顾瑾之也不在意对方的话语,抬手示意后方的侍卫下了马。自己骑上了马,一夹马腹,便提速跟上了前方的温行远。
口中却闲不住:“我说阿远,你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怎的一脸郁卒的模样。”
温行远不理他,自顾自地骑着马,视线随意的扫过路旁的草木。
忽地,他视线一顿,不动声色的减慢了行进的速度,恰逢顾瑾之上前来,两人的身形便隐隐约约重叠在一起。
温行远状似不经意间偏头,与身侧的顾瑾之交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面上的神色却仍是淡淡:“侧面的林中不太对劲。”
顾瑾之听了他的话,神色不变,面上陡然露出一抹笑来,问他:“鱼儿上钩了?”
温行远亦是一笑,仿佛两人谈到了什么笑谈似的。
两人在马上说说笑笑,马车内的两人却是各有心思。
独自一人的赵瀚深望着车外两人的身影,感叹大周果然如同他想象中一般有趣。
大概那两人自己也没意识到,两人坐在马上接耳交谈,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姿势实在是亲密过头了。
唔,看来日后有必要多找几本大周的话本来看看。
今晨见那个小丫鬟拿着放进另一辆马车的那几本看起来好像不错的样子,改日寻个日子,将它偷出来看看。
他无聊至极的将桌上依然凉透的茶水倒出来又倒回去,倒出来又倒回去……
如此反复数次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气鼓鼓的支起了下巴。
原本这样一个动作放在一个体格健壮的大男人身上是极不合适的,但此时由他做出来,竟诡异的有几分贴合。
而另一边的沈秋生,却是一反常态的满脸的笑容,与平时一副无事勿扰的模样相差甚远。
他挑开车帘,便看见了前方并肩而行的两人,眼神被日光映得有几分涣散。
他的视线凝在右方一身红衣的人身上,眼神由明转暗,唇角笑意不停。
“会是他吗?”
路上的几人各怀心思,负责护送的侍卫却不敢懈怠,视线紧紧的注视着四方,警惕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反倒是被保护的几人,一个比一个还不在意自身的安危。
一个个的出了马车。到最后,四人竟都骑上了马。
一旁悠哉游哉骑着马得估计顾瑾之有些惊奇的看着出了马车利落上马的两人,他原以为这两人是不会骑马的。
毕竟看他二人到青州时那副模样,坐个舒适的马车都会吐成那般模样。如今再骑上更为颠簸的马,怕是更是受不住。
反倒是一旁的温行远只是轻轻瞥了两人一眼,便淡淡的收回了目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时之间,竟是无人说话。反倒是被几人赶上了马车的侍卫,一脸愁苦。
分明他们才是被廖将军派来保护几位大人的,但看如今这境况,倒像是来享福的一般。
他们坐在舒舒服服的马车上,而应当被保护的几人,却毫不畏惧地骑在了马上,行在了马车前。
几人此番到见风山,不过是为了瞧瞧这突然兴起的“怪病”。
他们几人悠悠闲闲,可躲在暗处的敌人却按耐不住了。
“大人,再过几里地可就是见风山的范围了。若是此时不动手,”蒙面的黑衣人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大周官话,催促着身旁的男人,“待这几人到了见风山,那里可是有军队守着。”
领头的人一咬牙,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动手。
若是再不动手,之后便没有机会了。
蒙面的黑衣人行动迅速,不过片刻便将正在行进中的队伍围住,也不多说废话,拔出兵器便直直的朝着前方的温行远而去。
而马上的几人望着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却没有一人感到惊讶。前方的顾瑾之竟还有心情撩了一络温行远的头发,随手帮他挡住了飞身上前的一个蒙面人,调笑道:“阿远,我这可是帮你打白工了,你要如何谢我?”
温行远趁势下马,退到了几名侍卫的身后,回他:“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是想要连着之前的一起算了吗?”
顾瑾之随手在脚边捡了一把死去的蒙面人的武器,横在身前一挥,有些嫌弃的啧了一声。
“虽然不太顺手,但好歹还是能使使。”
他正了正脸色,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纵身一跃,便冲到了人群中。
出手狠辣,剑剑直指要害,倒是与出招前华而不实的剑招相差甚远。飞身梭巡在敌人之间,步法飘逸,几个回旋便斩杀了两名蒙面人。
温行远再后方望着他张狂的模样,失声一笑,摇了摇头。
倒是比之从前更为张扬了。
领头之人见势头不妙,往后退了几步,作势便要撤退。朝着后方大喝一声:“撤!”
顾瑾之听见这道人声,眼神一凌,厉声道:“别让他跑了,是刘青!”
见对方就要撤退,已经杀红了的顾瑾之却不打算让对方走。如今不一网打尽,之后恐怕是后患无穷。
温行远一听,此人竟是早已被救走的刘青,吩咐身旁的人去帮顾瑾之。
身侧的护卫一脸为难:“大人,我等收到廖将军的命令是要保护您的安全。这……”若是他们去了,这温大人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温行远面色不变,吩咐道:“本官叫你们去便去。若是廖将军怪罪下来,由本官担着。”
几名护卫面面相觑,最终一咬牙,只留了一人护在温行远左右,其他几人皆追上去围住了想要逃走的刘青。
哪知那蒙面人见几人围住了自己,生死垂危之际,竟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声。
顾瑾之心脏疾条,倏地回过头去,却见原本守在顾瑾之身旁的那名护卫竟已不见了身影。而躲在后方的温行远亦是了无踪迹。
“阿远!”顾瑾之一声暴喝,却只能听见林中惊飞的山鸟。眼中闪过几分慌乱,急忙又喊了两声,仍旧听不见回应。
他霎时间慌了神,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猛地回头,看向被围在几人之间的蒙面人,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便将对方给提了起来:“刘青,你们的人把阿远带到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