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朝着女子一笑,温和的道:“烦请姑娘带路。”
“几位跟着婢子就是了。还请跟紧了,瞧清楚婢子的步伐。这府中路杂,容易迷路。”
顾瑾之不在意的一笑,这天下,又何处的路能杂过皇宫?他十岁时便能跑遍宫中上下前后,在此处还能迷路?
不过半刻钟后,走在这完全辨不清方向的府邸之中,渐渐昏了头,顾瑾之才打消了方才轻视的念头。
这府中瞧着构造简单,竟处处藏着玄机,一不小心,便会失了方向,迷失在其中。他方才不过一个晃神,竟就与几人分开了来,如今来来回回走了几道,竟次次都回到了原处。
这民间,果然是奇人辈出啊。
看这府邸的修筑,怕就是运用了皇兄曾给他提到过的奇门之术。怕是原先所见到的道路,都是假象,只有一条是通往内院的。
顾瑾之头疼的扶了扶额,叹了口气。
早知道方才就跟进那女子了,还真是自作孽啊。
顾瑾之这边兜兜转转,而另一头,发现主子不见了的几人,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方才明明看见主子就在我身前,怎么一转眼就……害!”何勇挠了挠头,却想不起来顾瑾之是何时不见的。
另外两人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几人正打算回身去找人,却被突然出现的男人给拦住了。
“我说你们几个小子,人在府里,还能走丢了?况且阿穹已经去找了,你们几个还是好好呆着吧。若是迷路了,我可不想一会儿去找人。”
竟是周玘,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洗干净了脸,露出俊朗的面庞,竟让几人一时觉得他方才与顾瑾之的争论并非不无道理。
“我虽在这里住了不少时日了,但要论对这里的了解,可是比不上阿穹。”
而这时的顾瑾之,来来回回绕了一炷香,却仍是在原地打转,忍不住急躁了起来。
“这奇门之术,竟如此厉害,完全找不到道儿啊……”
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你小子,可真是和从前一般,就喜欢瞎跑啊。”
顾瑾之睁大了双眼,手中折扇一时定住:
“——是你。”
第9章 温如归来信
屋内,顾瑾之坐在早已备好的桌边,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静静听着桌旁的便宜师傅讲述着青州最近发生的事情。
脑子里一幕幕的回想着自踏进青州以来所见的景象,却陡然被周玘的一句话给惊住:
“你什么,他就是这间宅邸的主子?!”刚刚才知晓了对方名字的顾瑾之看着朝着他笑得一脸温和的方穹,面色一苦。
既然如此,那他方才在外边编排这宅邸主人是师傅小情人的话岂不是……
周玘白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嫌弃,仿佛收了顾瑾之这个徒弟要折他多少年寿似的:“说了多少次了,臭小子,对长辈要用敬称。”
顾瑾之见好就收,见一旁的方穹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恭恭敬敬的朝周玘行了个礼。又顺手拿起桌上的杯盏,正式的给这还没什么实际名分的师傅敬了杯茶:
“师傅,您老喝茶,消消火。”
周玘一把接过茶杯,囫囵的一口咽了个干净,随即又重重的扣回了桌上,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
却也没有拒绝他这一声师傅。
顾瑾之瞧得好笑,心道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肠软,也是难得的守信义。
这一遭走青州,倒也不算枉费。
“如今青州的境况,不容乐观,你皇兄派你来此地,想必也不单单是为了让你寻个师傅吧。”一直坐在首位未曾言语的方穹蓦然开口,同几年前一样,一身青衣,姿态从容。
他不紧不慢地啜了口手边的茶,又悠悠的开口:“他那个人,从前还好些。如今可是很少做无用的功夫。”
顾瑾之如今也缓过了神来,他皇兄确实从不做无用功,此番派他前来青州,怕是之前便对青州的境况有所耳闻。
既是早已知晓,此番青州一行,恐怕就是对自己的历练。
先是将温如归给派到了徐州,又将他给支到了青州,皇兄这是准备整治一番郢都了?
如今这青州百姓瞧着,倒更像是遭了旱灾的模样,不知徐州温如归那边,又是一番什么景象了……
“臭小子!”方穹开口时在一旁安静如鸡的周玘一扭头,便看见了自己刚认的傻徒弟的表情,顿时来了兴趣,开口打趣道:“我说你个臭小子,是想到哪家的姑娘了,笑得这般荡漾——”
顾瑾之一愣,方才不过是想了一番徐州事宜罢了,周玘是从何处得出他是在想哪家姑娘的结论的?
温如归那厮哪里比得上那些如花似玉的娇俏姑娘,抱起来硬得硌手,脾气又大,一点儿灰也沾不得……除了他那张脸,还能让人容忍他几分。
这要是是个姑娘,除了自己谁能受得住他这么些年。
除了自己……顾瑾之突然惊醒,自己似乎被那傻师傅给带进了坑里。
要是被温如归知道他方才的想法,少不得又要嘲笑他一番。
顾瑾之想毕,颇有些迁怒意味的瞪了傻师傅一眼,开口刺了他一句:“我不过想着徐州之事罢了,您倒是以为人人都是您那般德行吗?”
周玘听他一说,怒气立马就上了头,张口就打算辩驳:“你小子说什么?你让阿穹说说,你方才那副表情,明显得就差说出来了。这还能——”
“哎!”坐在一旁笑而不语的方穹及时制止了两人接下来的要出口的话,温声道:“若是你二人再在我的院子里吵起来,那今晚你二人便自己到府外去寻住处吧。”
傻徒弟和傻师傅对视一眼,齐齐住了嘴。
“说正事,如今青州的情况,我如今也在派人暗中调查。”方穹屈指敲了敲木桌,门外便进来了一个下人。
他穿着最为普通的家仆服饰,一身灰布,就连脸上也灰扑扑的,却并不是抹了灰掩盖了他原本的模样,而是他的脸原本就是如此。
他的年纪有些大了,走起路来连脚步都有些颤巍巍的,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但他却一步步的走得很稳,一步一顿,极其有力。
“大人。”他对着几人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后便安静的立在了一旁,像是一座矗立的古钟,静默无声。
“刘叔,说吧。”方穹颔首,示意他说。
刘叔点点头,开口道:“老奴这些日子一直呆在青州城中,发现这城中不少蹊跷。”
“如今的青州城中,几乎已经没有余粮,百姓都是靠着家中从前攒的粮食撑着。城中此时正是饥闹成灾,但是青州州府却无人去安抚民心。反倒是这州府之中这半月来日日宴饮,惹得百姓十分不满。若是再发酵下去,怕是青州不久之后就会沦为百姓动乱的根源。”
“根源?”顾瑾之一怔,来之前皇兄不是说徐州已经爆发饥荒,百姓大都落草为寇吗?就算这青州如今闹起来,首当其冲的不应该是徐州吗?
难道说……
顾瑾之的额头倏地落下几滴冷汗,心底一震,失声道:“徐州并没有爆发民闹?!”
所以一直以来出事的都是青州,而徐州不过是谎报上去欺瞒朝廷的假情报。
可皇兄既然知道徐州无事,为何还要将温如归三人派往徐州,而将他一人派到青州?分明在治国安民这一道上,他远远及不上温如归……
方穹笑了一声,却没有肯定他的话,而是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徐州确实出了事。不过你不用担心另一个小家伙,这点儿事儿对他来说,还不算无法解决。”
陡然听到“小家伙”三个字,顾瑾之还没反应过来,眨巴眨巴了眼睛,才终于回过神来——方穹说的是温如归。
意识到他语气中的调笑,才不自在的抓了抓衣袖,小声辩驳道:“我并非担心温如归,我不过是担心徐州的境况罢了。”
“比起他,我还不如担心眼下的自己,毕竟刚入青州第一天,就差点儿丢了性命呢。”
方穹看了他一眼,也不戳穿他,少年人的心性总是内敛些嘛,跟当初的周玘并没有什么不同。
反倒是一旁充当背景板的周玘,见顾瑾之这般模样,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朝着方穹挤眉弄眼半响,张开嘴比了比口型道:
没、想、到、我、这、徒、弟、跟、我、还、是、有、些、相、似、的、地、方。
方穹瞧他一副蠢样,目不斜视地转开了视线,唇角却微微泛起了笑意。
这人还真是十数年如一日都是这个模样,似乎从未变过。
却在大厅中的几人都各有思绪的时候,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有些厚重。
随即门外响起了何勇的声音,一贯的充满活力:“主子,方才属下在院外抓到了一只信鸽。我看它一直在院子外面徘徊,似乎是想进来的样子,就顺手薅了下来。”
顾瑾之扶额,无力的喊他进来。这何勇莫不是瞎抓到了什么别的消息。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何勇端着他那胖墩墩的身体飞快地溜了进来,却在经过刘叔时脚步一滑,踉跄了一下,被刘叔伸出一双手给稳稳扶住了。
“小公子,小心些,别摔了。”刘叔沙哑的声音十分粗粝,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意。
何勇一笑,乐呵呵的冲着这个不知名的老人说道:“知道了,爷爷。”
“好、好……”
何勇站稳了,又献宝似的,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白鸽递到了主子面前,一副我干的好事你怎么还不夸我的表情。
顾瑾之有些好笑的伸出手接了那信鸽,原想着不知是谁家的信鸽倒了霉被何勇给抓着了。
哪成想那信鸽一触着他,便像是见了主人似的,急急的凑了过来,也不顾脚还被顾瑾之抓着。那急切的模样,倒是真像是来找他的了。
这信鸽绝不是他养的信鸽,竟然能识得他,怎么可能,他从未见过这一只信鸽。他只收过温如归——
顾瑾之一愣,猛然想起来温如归离去前塞给他的小玉珠。又想起那人离开时说的话:
“这小珠上染了我养的信使熟悉的固定香料。到时收到我的信可别以为是哪个野小子的。我没准就正等着你救命呢,顾子瑜。”
温如归难道是出事了,这是写信向他求助来了吗?
顾瑾之连忙看信鸽脚边,果然看见一张裹得齐齐整整的字条,慌忙地打开,却见那纸条上工工整整写了两行字——
我已抵达徐州,你在郢都如何? ——温
顾瑾之看着字条上熟悉的字迹,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与温行远自幼时向来便是形影不离,就算有一人离开郢都,也会隔三岔五的写封信报平安。
如今温行远到了徐州,也依旧循着从前的惯例,给他送了信,倒是他,早已经将这码子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方才紧张的情绪一下子便消散无踪,心头一口郁气也总算呼了出去。
顾瑾之有些无奈地拍了拍额头。到底是多年的情谊,终究是放心不下。
何勇看着主子一会儿惊惧一会儿又舒了一口气的模样,心下不解,疑惑道:“主子?”
顾瑾之不答,反倒是一旁的周玘和方穹对视一眼,将何勇给赶了出去:“你家主子忙着去回信呢。走走走,咱们也该走了,别在这儿碍着人家。”
周玘一边推着何勇圆润的身体,将他推到来门外,一边拉着方穹的左手,将人给带出了屋外,一旁的刘叔见状也自觉地退了出来。
周玘拉着方穹扬长而去,何勇也不好听主子墙角,一晃一晃的离开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年迈的刘叔站在原地,紧紧的盯着那胖胖的身影离去,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
渐渐的,那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外,刘叔也扭头颤巍巍的离开了,脚步仿佛如释重负。
而另一边的何勇却在踏进房门的一瞬间,靠在门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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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封城
翌日一大早,顾瑾之便带着他的几个属下换了便装,打算混进青州城查探一番。
天光微亮,青州城内还正是赶集的时日,本应当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是一片空寂。只偶有几个小贩无甚气力的吆喝两声,不像是揽客,倒像是在赶客一般。
不过这街上也无客人可赶,清清冷冷一片。
他们几人行在街上,倒是异常醒目。一看便是哪家金贵的大少爷带了家中侍卫出行,浑身上下都透着有钱二字。
“公子,我总觉得,他们看我们的表情是不是不大对啊。”何勇悄悄凑近顾瑾之,低声说道。
“总觉得像是在看什么饕餮大餐似的……”
顾瑾之一开折扇,对着旁边的李安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句:“你去州府所在看看,注意不要暴露了。”
“是。”李安回道。
转身便朝着之前便已经牢记的青州州府的方向而去,片刻后就消失在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