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刀[古代架空]——BY:四字说文

作者:四字说文  录入:10-01

  ——这张突然而然扑至的毛巾,方才正是被他所掷出!
  林天真道:“这、这……”
  林天娇也说不出话来。
  但凡与薛兰令相处过的人都会发现,这个人实在没有多少能够称之为“体贴”的举动。
  他甚至可以说对谁都糟糕到了极致。
  以至于很多时候你都分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在针对什么人。
  然而这么不够体贴的人却突然这么体贴。
  谁能不震惊、错愕、乃至惶恐?
  ——可段翊霜偏不在其中!
  因为段翊霜见他所作所为,竟很是欣慰地微微颔首:“不错。”
  薛兰令便笑道:“哥哥愿意夸我一句不错,便不枉我这两个时辰苦费工夫。”
  林天真喃喃道:“薛大侠,您又做了什么?”
  薛兰令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听闻樟城封城,觉得事情并非毫无转机。”
  林天真问:“什么意思?”
  薛兰令将白玉箫握在手中,轻轻敲下,道:“天问斋可以让樟城封城,可连环榭未必会让天问斋如愿。”
  林天真道:“为什么连环榭不肯?楼老板是连环榭的人,天问斋封城,应当是为了查明真相。”
  薛兰令却不答他,只偏过头,在段翊霜的耳边低声:“哥哥,你说,像他这样的人行走江湖,若是没有遇到我这么善良的人,是不是早就身首异处?”
  段翊霜眉心微皱,片晌,竟然点了点头。
  薛兰令得了认可,脸上神情便浮现出几分笑意,他懒懒道:“八大门派必然各自有各自的秘密,我们知道楼鹊已办的事情是要擒住你兄妹二人,可连环榭不知道,天问斋也不知道。连环榭只会以为——”
  “楼鹊已要办的事情,是他们的秘密,绝不能被天问斋或其他人所知晓。”薛兰令轻易下了结论。
  好似这样的一番推测,再容易,再轻松不过。
  也许当真如此!
  对于薛兰令这样的人而言,要去揣摩人心,推测深意,却要比世间任何事都来得简单。
  他活得太复杂了!
  看得越透彻的人,看这般如雾里看花的事情就更轻松。
  而他们未必愿意将世事看得如此透彻。
  ——但薛兰令终究不是旁人!
  他享受这种感觉,能将万事万物掌控在手里,似乎知晓了天底下所有了不得的秘密。
  林天真是个纯粹的人。
  他的纯粹在于他还很年轻!他甚至比薛兰令还要年少!
  林天真可以不懂这任何事情,因为他是年轻的,他能有无数的岁月来洗去自己的天真和单纯。
  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是薛兰令。
  薛兰令不会给他时间去洗掉单纯、天真,甚至痴愚。
  薛兰令只会将这江湖里或深或浅的陷阱摆在他的面前。
  ——如师亦友!
  ——没错!薛兰令既像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也像与他观念一致的友人!
  林天真望着薛兰令的眼睛,似要被那双幽渊给吸拽进去了。
  可他毫无恐惧。
  林天真道:“我明白了!连环榭怕被天问斋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不会任由天问斋去查楼老板的死因,正因如此,他们极有可能离开樟城,或许是为了销毁证据,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但无论如何,连环榭都一定会打开城门!”
  他思及此处,不由震撼于薛兰令的果断。
  ——因为这样的想法,从确定到实施,乃至于他们成功脱离樟城的困境,只用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仅仅两个时辰,薛兰令就破了这场局!
  林天真心潮澎湃,他急声道:“连环榭开了城门,我们就可以趁这个时候离开,但是这件事也不是绝对会成功,因为连环榭肯定会严加看管!”
  林天真的声音骤然止住。
  他瞪大了眼睛。
  他看向林天娇,见到林天娇捧着毛巾有些感动的神情。
  他看向段翊霜,就见到那“无瑕剑”八风不动的面容。
  ——他为何要看他们?
  ——他的视线怎么就要落向别人?
  因为林天真发现了一件事。
  一件他本就应该发现的事情。
  ——为什么没有人来阻止他们?!
  ——这一路行来,马儿颠得他满是浑噩,他却依然能清楚记得的。
  他没有见到任何一个连环榭的人!
  也没有见到哪怕一个天问斋的人!
  这是为什么?
  要如何做才能避过他们?
  林天真连声音都放轻了:“……薛大侠,你们做了什么?”
  薛兰令歪头狀似沉思,过了一会儿,方道:“我们没有做任何事。”
  林天真不解:“那为什么这一路没有人追来?”
  薛兰令道:“我不需要做任何事,因为连环榭想要打开城门,必然是要避开天问斋的。为了避开,连环榭自然会想尽办法让天问斋不能察觉。”
  林天真道:“可连环榭也没有发现我们!”
  那支莹白纯澈的白玉箫似要烧在火里,箫身上的火光又亮又热。
  薛兰令笑道:“连环榭已是费尽心神在避过天问斋了,只要我们走得更快一些,连环榭就不会发现有人偷偷出了城——纵然他们发现了,对于连环榭想要守住的秘密而言,几个无名小卒,自然比不过被天问斋得知的风险。”
  林天真此时方将所有的疑惑一一解开。
  他依然是心潮涌动。
  行走江湖,本是林天娇的一厢情愿,他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家,他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有把柄捏在林天娇的手里,教他不得不做个“离家出走”想要行侠仗义的愣头青。
  林天真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天真,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人如其名。
  他在家中学过很多道理,也帮助父亲做过很多的事。这些事他完成得很好,那些道理他照样学得很透彻。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行走江湖,他做过的事,学过的道理,都会变得不那么重要。
  ——这就是成长!
  林天真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在长大!
  他从喜欢听人夸奖聪明伶俐,再到以为父亲做事为荣,如今,他已走上了新的台阶!
  而带给他这种种改变的人,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隔着一簇热火。
  林天真感觉自己的心也热了。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热的!
  原来人真的身有热血,凡是感知到了,那热就会非常明显!
  林天真站起身来。
  他知江湖上不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薛兰令也不会在乎他的想法如何。
  可他依然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站了起来。
  ——他向薛兰令躬身一礼!
  这个礼数,是他十七年人生里只对父母执过的礼!
  于他而言,薛兰令就是师父。
  如师如友,亦师亦父。
  ——然而眼前的薛兰令不过年仅十九。
  为何会有人生得如此年轻,却能轻而易举将世事看得如此透彻?
  那张时常带笑的皮囊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也许很多年后,林天真会读懂,也许很多年后,他依旧不懂。
  但此时此刻,站在这荒芜的,布满灰尘,就连佛像都在随着雨滴流泪的破庙。
  他前所未有的感到——
  他越来越成熟。
  他真的在长大。
  作者有话说:
  周三停更一天~
  林氏兄妹的线还有几章就结束啦。
  林小哥以后会有用的,虽然他现在没什么用(?)


第十五章
  乌云尽消,天边亮出一道银白。
  林天娇靠在林天真的臂膀上睡得正香。
  她在做梦。
  梦里是个美梦。
  她就在梦里回了家,好像这场风雨逃亡只是梦中的一场梦,醒过之后便什么也不留存。
  她先是笑,又有些惆怅。
  笑声和叹息接连响起,落在林天真的耳里,便让他自梦中惊醒。
  破庙里很安静。
  这种安静并非在于没有人说话,而是当林天真睁开眼时,他一眼望去,见到的是熄灭的火堆,干涸的水迹,以及角落里的蛛网。
  ——这种种景象组合在一起,让他感觉到很安静。
  安静,也死寂。
  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薛兰令坐在刻了经文的红柱旁,段翊霜侧枕在他的肩上。
  虽然闭着眼睛,薛兰令却好像已觉察到林天真醒了过来,因而淡淡道:“在看什么?”
  林天真顿了顿,道:“觉得这座破庙很没有生气。”
  薛兰令就笑:“已荒废的地方若还能有生气,那才是一桩奇事。”
  林天真道:“可昨夜我却觉得这里很温暖。”
  薛兰令睁开眼睛,眼帘依旧低垂着,道:“人的心情会影响许多事。你昨夜的看法未必意味着以后永远都是如此。”
  林天真便问:“那我昨夜觉得,薛大侠是我亦师亦友的友人,这个看法,以后会改变吗?”
  薛兰令落了目光在他的脸上。
  兴许能在那张脸上找到坦荡认真,不似作伪,相当诚心。
  人心是很难被这样摆在台面上看的。
  人心通常都藏在皮囊下,藏在面具里,藏在每一句或真或假的话里。
  ——让无数的人追寻,又让无数的人止步。
  ——因为了解一个人是何等之难,要信任又是何等之难。
  ——没有人愿意将时光浪费在困难上!
  ——所以很多的人,都选择了没有真心。
  可林天真还年轻。
  他年轻在他还有真心,有诚意,还懂得要以心交心,以诚待人。
  这种在他看来简单又理所应当的事情,却是江湖上许多人都再也做不到的事。
  薛兰令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天色更亮,落进来一窗薄光。
  薛兰令道:“有些事情不在于会不会改变,而在于你希不希望将它改变。”
  林天真道:“我不希望它被改变。”
  薛兰令道:“那你就要祈祷,祈祷这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林天真张嘴正要答话,薛兰令却止住他的声音,道:“有人来了。”
  他神容一凛,屏息谛听。
  庙外确然传来几声交谈,可听不分明,也不够真切。
  那声音似近似远,好像并不打算靠近这间破庙。
  可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偷懒。
  林天真立时背着林天娇站了起来,挪步到佛像背后藏好。
  他静心再听时,已听不到任何声响。
  但比这更令林天真惊讶的是,薛兰令竟然抱着段翊霜也跟了过来。
  他们四人抵在佛像背后坐着。
  林天真看了看睡得香沉的林天娇,又看了看似醒未醒的无瑕剑。
  林天真张大了嘴巴。
  他问:“薛大侠,这是怎么回事?”
  薛兰令反问:“你在问什么?”
  林天真只得伸出食指,他指了下段翊霜,又摊手耸肩,露出极茫然的神情。
  薛兰令道:“嘘——若哥哥醒着,我是绝对不敢如此对他的。你会为我保密的,是吗?”
  那话语里不带任何情绪。
  乍听之下,也听不出是怎般的心情。
  可字句语调都暧昧得让人心惊。
  林天真结巴了:“那、你、他他、你……你们,不是,他,不对……大侠也会睡觉?”
  他只狼狈问出这么个问题。
  薛兰令就笑了起来。
  那眉梢眼角皆似染了风情,勾出丝线连结的赤红,将那颗泪痣衬得艳丽夺目。
  ——“哪儿不会睡觉的人呢?”薛兰令说。
  段翊霜抚着额头彻底睁开了双眼。
  林天真与之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怔愣。
  段翊霜问:“为何如此看我?”
  林天真还没来得及说话,薛兰令先将白玉箫挡在了他们面前。
  玉箫不似扇面,它隔在中间犹如无物。
  但无论是谁都不会忽略这支白玉般的长箫。
  薛兰令贴在段翊霜耳边轻声道:“我逗他玩儿呢,哥哥不必问他。”
  这离得太近的距离,已不是一次两次。
  段翊霜已习惯了这样几无底线的靠近。
  可习惯谓之习惯,在于已不会为此觉得排斥和怪异。
  ——段翊霜却偏偏会在这些轻若呼吸的耳语里——红透耳尖,烫到颊侧。
  以至于他再如何习惯这般距离,也还是会下意识退后避开些许。
  他一退,林天真就更显震惊。
  比林天真更震惊的,是从梦中醒来的林天娇。
  她刚刚睁开眼睛,还没从美梦中的好景清醒过来,就先见到了这样一番场景。
  林天娇问:“薛大侠,你们在做什么?”
  段翊霜退得更远,他别过头,匆匆留下半边绯红的轮廓。
  薛兰令便将白玉箫抵在下颌,轻笑道:“没什么,小姑娘别问那么多。”
  林天娇道:“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六岁了!”
  林天真也道:“对啊对啊,我十七岁也是成年了!”
  薛兰令道:“可你们还是比我更年轻。”
  林氏兄妹面面相觑。
  薛兰令道:“所以我做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多问。”
  林天娇“哦”了声。
  林天真问:“有什么是我和阿妹不可以知道的吗?”
  薛兰令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似要开口,又似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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