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头碰到龙床边的脚踏上,瞬时就流了血。
宣雒看见血迹,双手不自觉的捏紧握成了一个拳头,心里懊悔怎么又打了他。
周思只撞到头的那一刻愣了一下,很快又爬过来跪在宣雒腿边,等着他的下一脚。
宣雒忽然觉得很累,周思刚回来的时候他没问,每次折磨周思的时候也没问,今日终于忍不住问了,不想周思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算了,”宣雒绕过周思坐在床边,一脸疲惫的说道:“你走吧。”
周思猛然抬头,走吧,是什么意思?
宣雒又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扔到了周思面前:“这个东西也还你,你走吧,从此,从此就当做我们没认识过,朕坐拥天下,这次就放你一把,再别回来了。”
“陛下!”周思红了眼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然而宣雒只是朝他摆摆手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见他的模样。
“主人。”周思哽咽着,地上那块玉佩好像一柄刀子扎在他心口,当初送出去的时候有多欢喜,现在收回来就有多绝望。
宣雒只阖着眼,既不应声也不看他。
周思怕极了,当初孤注一掷的做了那件事不是没想到陛下会生气,但只要他瞒着,陛下纵然生气也只会罚他,而今,而今陛下真的不想要他了。
周思慌慌张张的,手足无措到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捏紧了手掌,有一个硬硬的东西在手心。
是鞭子。
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周思一鞭子甩在了自己身上,讨好的对宣雒说:“鞭子,陛下,陛下以前不是喜欢看属下自罚吗?陛下留着属下,属下日日打给您看好不好,还有锁,对,把属下锁起来,陛下不开心的时候属下就打自己给您出气,您留着属下当个小玩意儿好不好…”
宣雒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他,冷淡的问道:“你宁愿这样下贱也不肯说出当初到底做了什么,那定然是一件极大的事情,甚至大到你觉得说出来朕不会容你。”
“可你凭什么觉得,朕既然已经知道你做了这么一件事还能容得下你,就因为你没告诉朕你具体做了什么吗?”
“周思,到现在你还妄想着逃避,你到底怎么看朕,又怎么看你自己?”
“你好好想想吧,朕最多再等你一晚。”
宣雒说完不等周思反应就直接起身去了他已经住了大半个月的偏殿,留下周思一个人在寝殿跪着。
不知道跪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三个时辰,总之天色渐白的时候周思听到了偏殿的动静。
他听到了汪林踮着脚走路的声音,还听见了陛下起身的声音。
周思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跟陛下做的时候第二天也是这般,躺在床上装睡,却竖起耳朵悄悄听陛下的动静。
那时……
那时他还没离开。
偏殿,宣雒由着汪林给他佩上最后一块玉,戴了冕,又站在铜镜前看了许久,久到汪林小心翼翼的提醒他该上早朝了方才换了礼靴出了门。
说不失望是假的,宣雒站在昭阳殿的石阶下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昭阳殿巍峨沉重,唯有帝王至尊才可睡在这里,沉闷的连这旭日都映不进一丝阳光。
周思突然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昭阳殿的大门被他撞得吱吱悠悠的,看的汪林是一脸肉痛。
生怕大门今儿就栽在这个新晋妖妃上了。
周思本没决定好要告诉陛下,可他听着陛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突然就想到昨天晚上陛下让他走的时候那种厌恶至极又疲惫不堪的眼神。
不如赌一把,反正最后都是会被陛下丢掉,那就不如赌一把,万一,万一陛下能接受这件事呢?
周思慌里慌张的夺门而出,顾不得身上被鞭子裂开的那个口子,只满眼都是陛下,他奔到陛下脚边跪下,越发急得语无伦次,只知攥着陛下的一片衣角,求道:“陛下,主人,主人别走,我都说,我再不敢瞒着主人……”
宣雒忍不住嘴角咧开了一点弧度,看来对付不听话的小崽子还是得逼一逼,他赢了!
扭头瞥了一眼汪林,汪林一脸为难,示意早朝时间真的到了,宣雒坚持看着他,汪林无法,苦着脸将昭阳殿殿前的宫人都带了下去,自己连忙跑去前朝说皇帝有疾,今日不朝。
这下硕大的昭阳殿是真的只余他二人了,周思还跪在坚硬的石板上,手心攥着宣雒的衣角,眼也不移的看着他。
宣雒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说吧。”
“主人,属下离开……属下离开,是去,去生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石破天惊般的震响了宣雒的脑壳,他不太理解周思的意思,犹豫着问道:“生……生什么?”
“生孩子。”周思低了头,声音越发小,他也知道这事儿匪夷所思,因此怕被当成怪物就一直没敢跟陛下交代。
又说了一遍,任是谁也该听清了,宣雒脸上看不清神色,只面无表情的吩咐道:“你接着说。”
“自那日陛下恩赐雨露后,属下便觉得偶尔不适,先是以为是早年留下的旧伤复发了,便没当一回事,可后来,后来那症状越来越像妇人有孕,后来肚子也真的大了些,属下便找了个乡下的老大夫诊治。”
“他诊治了好几次方才战战兢兢的说,说属下已怀胎五月,因整日束腹,所以外人看着还不显怀,但若是再不好好养着,这肚里的孩儿怕是要殒命。”
“属下不信,但刀都抵那大夫头上了他也没改口,还说就算是太医院来了那也是有喜,属下又找了几位大夫,扮作女子模样,结果无一不是喜脉。”
“属下怕极了,但又不得不信,只好,只好相信了这个说辞。”
“又过了一个月,属下再也抵不住这些症状,嗜睡,呕吐,屡次在主人跟前犯错,便只好,只好先离开。”
“孩子是主人的,也是小主人,属下不敢随意打掉,又不敢直接告诉主人,就一直,一直瞒着……”
周思说完之后已是面如土色,他觑着宣雒的神色,哀求道:“主人,属下是个怪物,不敢求主人原谅,只求主人亲自处置了属下,求主人别赶属下走,哪怕死在这昭阳殿,求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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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勤快如我,yeah
第25章 努力成为小娇妻的第二十五天
宣雒自周思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好像丧失了听力似的,他怎么,怎么听不懂周思说的话呢?
还有,怀孕了,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周思怀孕?
那日醉酒,宣雒虽然不甚清醒,可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用的是周思的后面,这样也能怀孕?
宣雒突然想起来礼亲王那个老头子说的话,男女交合乃是人伦纲常,与男子在一起本是有违天和,又怎会怀孕呢?
他虽然对此说法不屑一顾,但男子有孕,还是真的第一次听说。
“你…”宣雒有些迟疑,他无意识的抓紧了周思的头发,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周思早已料到主人会是这个反应,他绝望的点点头:“属下不敢欺瞒主人。”
宣雒沉默,他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便扶着周思的脑袋,低声说:“扶朕进去。”
周思不明白主人是什么意思,但主人没有马上就将他当做怪物踢开,这让他有了一丝希望,他连忙站起来扶着宣雒进殿。
等宣雒做到主位上后他又重新跪下,忐忑的等候发落。
缓了好一会儿宣雒才觉得自己的脑子没那么疼了,但再低头看见自己脚下跪着的人还是会觉得一抽一抽的疼。
脑子里好像有千丝万缕条捋不清的线交织缠绕在那里,让他一想事情就头疼。
宣雒捏了捏眉心,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他看着脚边跪着的人,问道:“你刚刚说是因为怀孕了要出宫养胎所以才离开昭阳殿?”
养胎?倒也不是。
但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周思只好点点头,的确是因为怀孕了才要出宫。
宣雒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说法,他又问道:“那你的…孩子…呢?”
周思一一交代:“属下将他交给了一位农妇收养。”
宣雒把“这一切都是周思的臆想”这个猜想从心里剔除。
“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朕吗?”
周思连忙否认:“没有,只有这一件,属下再不敢欺瞒主人。”
等待宣判的每一刻都很煎熬,周思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置他,但怎么都好,只要陛下能留下他就好。
过了会儿,宣雒突然站起来,对周思说:“朕知道了。”然后就大踏步出了昭阳殿。
周思看着陛下走的飞快的步伐愣了会儿,斟酌许久,也没想明白“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但陛下最起码没表现出厌恶的神色,这让周思安了点心。
他跪的更标准了些。
宣雒出来的时候汪林已经宣旨回来,正在殿外候着,他见皇帝出来连忙迎了上去:“陛下。”
“嗯。”宣雒边走边吩咐:“去太医院,让张院首轮值完别走,今夕台等着。”
汪林低声应是,又小声询问:“不如奴才直接把元首宣过来?”
“不必。”
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后宣雒就上了轿子,汪林连忙指挥小太监摆驾去了今夕台,又着小太监前去太医院请张之林。
今夕台是太医院南边的一座藏书阁,里面存放着一些医家典籍和一些不常见的孤本,平常也只有张之林和几个一等太医有资格进去翻阅典籍,宣雒特意约在这里就是怕张之林模棱两可的回答他的问题。
御驾停在今夕台外面,宣雒独自上了今夕台,张之林正在门口等着,见状连忙迎上来行礼。
宣雒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将人带了进去。
张之林站在主殿正中央,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皇帝将他带过来是为什么,但按照经验来看定然是没什么好事。
他在心里默默回忆最近宫里有没有进什么新人,想了半天除了今天一夕之间传遍宫中的“妖妃”,其余也并没有什么大事。
他正想着就听见皇帝咳嗽了一声。
张之林一惊,随后马上敛了神色:“陛下可是有哪里不适?”
“并无,”宣雒坐在殿内唯一的那把椅子上,正正经经的问道:“张院首博闻强识,平日对一些偏方之类也多有涉猎,不知张院首可听过男子有孕一事?”
这这这,张之林很想说没有,可事实上他还真的知道。
他小心斟酌着措辞,尽量不动声色的回道:“臣并未见过,但确实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这样的案例,但尚未被证实,故而也不知真假。”
宣雒就等着他说这句话,约在今夕台就是想找出证据来,他点点头:“那古籍呢?找出来给朕瞧瞧。”
张之林一噎,这本书早就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了,当时看见男子有孕的描述时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随手一甩就把书扔在边上,这会儿哪还找得到。
但这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他也不敢说,张之林只得凭着当时的记忆走到第三个架子前翻找,找是肯定找不着的,他装模作样的找了一会儿后便一脸沮丧的回禀:“陛下,时日已久,臣也记不清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了,约莫不是在今夕台看的。”
“哦?”宣雒冷了脸色,嘲讽道:“张院首还有比朕这今夕台更全的藏书阁?或者朕换个说法,院首记不清是在哪儿看的,却径直去了第三个架子上翻看了半天,怎么,院首是对那个架子情有独钟?”
张之林刚刚只想着找借口,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早已暴露了自己,此刻吓的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臣不敢欺瞒陛下,数日前的确是见过,但当时觉得书上写的太过荒谬便没当着,书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此事是臣疏忽,陛下恕罪。”
宣雒只有在宣景跟前才能勉强收一些脾气,此刻见张之林这样敷衍他气得抄起桌上的砚台砸到了张之林身上,吼道:“找!找不到你就不用出去了!”
皇帝身上是难掩的杀意,张之林一惊,再不敢怠慢,连忙循着记忆趴在地上在那一堆杂书中翻找,快五十岁的老人跪在那堆书中间,还得小心不能弄坏了书,张之林累的满头大汗。
宣雒没出去,就那样坐在主位冷冷的看着张之林,要是这老头真的没找着,他得杀了他!
过了不知道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张之林终于在一堆书里找到了当初的那本,他连忙捧到宣雒跟前,难掩激动:“陛下,臣找到了。”
宣雒伸手接了过来,细细的看着书上写的,他也没问张之林,刚刚言语中张之林就表现出了对此事的不屑与不信,问他简直是不尊重这本书。
书上写在大宣建朝始,漠北有一小部族,族里都是男性,一个女子都没有,男子与男子成亲、生子、传宗接代,男子有孕时同宣朝女子一般,且繁衍极快,尤其是第一次同房后。
接下来就是仔细的讲了一些男子有孕时的一些症状以及如何缓解这些症状的方子。
宣雒看的极认真,越看到后面越心疼,原来男人生子会经历这样大的痛苦,可周思却一个人都忍了下来。
半晌,宣雒阖上了书,看也不看张之林就起身走了出去:“回昭阳殿。”
张之林只看着皇帝风一般的来了,又风一般的走了,除了拿走了一本书,别的什么也没吩咐,心里便更为慌乱。